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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鎮(6)

小竹卻是握緊了墨白的爪子,她從小受師父養育之恩,鴻飛的心情她亦能體會幾分,只聽她緩聲道:“鴻飛,若我是你,我亦會不惜逆天轉命,也要護師父周全,不讓他受煉獄之苦,不忍見他再淪畜道,終日惶惶保命,生而受苦……”

她輕輕嘆了一口氣,抬眼望向那幾乎是遍體鱗傷的蒼白青年,又道:“可是,你也知道,這終不是長久之計啊。封印漸漸崩落,鬼兵夜夜來犯,你撐得過一時,撐得過一世麼?”

鴻飛默然垂首,望向自己沾滿斑斑鮮血的手掌,卻不知這雙手,究竟還能握得幾許雷叉,還能守得住幾宿鬼村……

見他雙眉之間憂色更深,小竹心中頓生惆悵:鴻飛對郭叔的不捨與眷戀,同為養子的她亦是感同身受,她寧可犯下彌天大錯,也不願看師父受如此苦楚。然而,心裡越是同情傷感,她卻越是要出言相勸:

“為了心中堅守,雖死無悔。鴻飛,我明白你是抱著必死的決心,也想守著郭叔,守著鼎山村這一片安寧淨土。可你該明白,這安寧平和,皆是虛妄假象,真正的鼎山村是怎般模樣,你是最清楚的了,不是嗎?”

這一句反問,讓鴻飛嘴角一抽,一張臉白若燈紙。見他悽然神色,小竹自知戳中對方心中痛處。想起方才所見的破敗鬼村,想起躺在厚厚塵灰與層層蛛網之中的郭叔遺骸,她亦是心生不忍,可她卻不得不繼續說下去:

“我不是怕了神官大人,也不是想勸你投降,如果我們放手一搏便能克服困境,我月小竹雖然本領有限,但也不是貪生怕死的人。為了朋友,大不了豁出命來搏一場,就算死了也覺悟半句怨言。可是,哪怕我們拼死勝了,又如何?就算神官大人放過了我們,又如何?隨著你妖力漸弱,封印終會破滅,這虛偽的繁榮祥和,終究會化為烏有。而越多拖一日,郭叔他們所牽連的生死也就越多,罪業也就越深。因業果報,天網恢恢,躲得過一時,躲不過一世啊。”

少女的話,令鴻飛頹然垂首,他慢慢收緊了五指,將那些斑駁血印,一一收緊在掌心。良久之後,只聽他緩緩開口,啞聲自問:

“是我害鼎山村瘟疫橫行,雞犬不留。也是我封印鬼村,使得徐爺他們錯過投胎之機……時至今日,我也不知我的決定,究竟是對是錯……”

“對也罷,錯也罷,但求無愧於心。”歸海鳴冷聲道。

“不錯,小蛇哥哥說得對。是對是錯,如今都已不必執著。我只知你心心念念報答小文恩情,是為至誠至善。我只知你待郭叔如至親骨血,是為至情至性。我只知你在村中人緣極好,徐爺李嬸他們都滿口誇讚,是為至真至禮。而瘟疫一事,冤有頭債有主,要怪就去怪那個帶著化蛇的妖人,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小竹的話,讓一旁的墨白抱起了兩隻爪子,贊同地點了點頭。

忽然,鴻飛雙膝一沉,竟是跪倒在那青面神官之前,沉聲道:“擅改命盤,是我罪犯滔天,我願受一切刑罰。可此事與郭武及鼎山村人毫無關系,請求神君高抬貴手,勿責罰村中鄉里。”

青面判官冷哼一聲,怒道:“妖孽,你罪大惡極,案律當誅,又有什麼資格和本座討價還價?”

見判官態度強硬,歸海鳴立刻挺起蟠龍槍,橫眉冷目,左掌再祭幽火,大有一言不合、隨時再戰一場的態勢。

誰知,鴻飛卻是抬眼望向歸海鳴,苦笑著搖了搖頭。這位面色蒼白的青年,自從初見之時,便一直是愁眉深鎖、鬱郁難安,彷彿雙肩上扛了沉重巨石,壓得他時刻不得解脫,可到了這一刻,在他面上,卻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來:

“歸海兄仗義出手,救我於危難之間,月姑娘直言不諱,解我十餘年之惑,二位的恩情,鴻飛沒齒難忘。直至今日,我終於才想明白,躲避脫逃,終究不是解決之法。我的作為,非但不能幫助阿爹,反而累他愈深。而徐爺與一眾鄉里,也因我一己之私,被困鼎山十餘載。我之罪業,萬死難辭其咎……”

說到這裡,鴻飛兩手攤在地上,忽重重俯下身來,額頭磕在堅硬山階之上,發出一聲悶響。只見他向那判官跪地叩首,沉聲道:

“我願剔魂剝骨,受斬魂之刑,以妖靈骨血為上界神君練就金丹,只求神君大發慈悲,允郭武早入輪迴,不受鬼獄酷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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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他這句,小竹“啊!”地驚叫出聲:將魂魄、骨血與肉身生生剝離,那是怎樣可怖的刑法,簡直比凌遲車裂還要痛苦百倍!更何況鴻飛所說的“斬魂”,乃是天界極刑,六道之中無論神鬼妖仙人畜,受此刑者,神魂俱滅,魂飛魄散,化為世間塵埃,再無轉生可能。

那青面判官也露出微訝之色,顯是未曾想到郭鴻飛竟自願受如此極刑,他一時無言,卻聽鴻飛連連叩首,那沉悶聲響,一聲連著一聲,在這漸逝的暗夜山間,徘徊不散。

東方天際,晨曦微露,如黛青山之後顯出淺淡的光華來。清風拂過,碧草為之搖擺,晶瑩的露水將草葉壓得沉甸甸,竟也像是在神官俯首一般。

青面判官瞥了一眼面前跪拜叩首的青年,又瞥了一眼前方被幽綠光陣籠罩封印的山間小村,他終究是微微頷首,沉聲道:

“好,你若當真願剔魂削骨,受斬魂之刑,我便讓郭武再入輪迴。”

“謝過神君。”鴻飛叩首拜謝,再抬眼之時,只見他額前已是血肉模糊,可他的嘴角卻是欣喜揚起,與前日憂鬱神色大不相同。他衝歸海鳴與小竹微微頷首,笑著拾起了手邊的牛角叉,將之反手握住,對準了自己的左胸。

“且慢,”眼看鴻飛就要將那利刃戳入胸膛,那判官忽沉聲喝止,他雙眉緊蹙,神色依舊嚴厲,語氣卻放緩了些:“本神給你半個時辰。半個時辰之後,我要你解除鼎山村的禁制,再自行了斷。”

郭鴻飛身子一僵,呆愣當場。這位凜然赴死、不曾有半點怯弱的青年,此時卻不由地顫抖起來,他緩緩放下了雷叉,衝那判官深深行了一禮,顫聲道:

“多……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