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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緣(2)

女娃娃歪了腦袋,抬頭打量對方。那紫袍道士一手持劍,卻不曾橫劍相對,而是負在身後。女娃娃搖了搖頭,輕聲反問道:“這荒山野嶺也不是大哥哥你家的,為什麼你要我讓開,我就得讓開呢?”

“你可知,你身下雪堆中藏有妖孽?”紫袍道人沉聲道。

女娃偏頭望向天際,眼神遊移不定:“什麼妖孽呀,這是我堆的雪人,雖然堆得是難看點,但是也不像妖怪嘛。肯定是你搞錯啦。”

紫袍道人雙眉緊蹙,不滿地冷哼:“小姑娘,你爹孃難道沒教過你,為人要誠實守信,不能口出謊言嗎?”

女童一雙亮晶晶的大眼,望向身前的道士,她咧開嘴角,淺淺一笑:“沒錯啦,師父是教我做人要誠實,但是師父也說了,聰明的小孩要懂得審時度勢,如果是出於善意,偶爾撒個小謊也沒有關係。”

“胡言亂語,”紫袍道士怒道,“小姑娘,那妖怪殺人不眨眼,難道你想做他腹中餌食?”

“我當然不想被吃掉啊,”女童笑望道人,忽然提問,“大哥哥,老虎也吃人,假如你在林子裡看見一隻老虎,但是老虎在打盹,沒有要襲擊你的意思,你是不是要衝上去,一定非得把老虎打死呢?”

紫袍道人微怔片刻,顯是沒想到對方竟會有此一問。他猛地一甩衣袖,怒道:“荒謬,尋常猛獸怎能和妖異相提並論!”

“有什麼不一樣呢?”女娃歪著頭道,“老虎吃人,是為了填飽肚子。妖異吃人,也是為了填飽肚子。人吃豬狗雞鴨,也是為了填飽肚子。若妖怪當我的面吃人,我當然要幫著人打妖怪。可是小蛇他那麼小,肯定沒有殺過人啦。如果僅僅因為是他將來可能會殺人,就要斬盡殺絕的話,大哥哥你幹嘛不去把世間的老虎豹子大熊全部殺殺掉呢?”

不等道士反駁,女童抬起短短的胳膊,指向覆了雪衣的峰巒,又道:“這青川山,本就是妖靈與猛獸所居之地,人要是沒事來山裡轉悠,就要有被吃掉的心理準備。就像是老虎上了街,肯定會給人亂棍打死嘛。師父說了,這叫做‘井水不犯河水’。大哥哥,我知道騙不過你,小蛇的確是在這裡,可是你就當行行好,放了他好不好?”

女童的話,透過層層落雪,傳入少年的耳中,在他胸臆中掀起軒然大波:井水不犯河水的道理,孃親也向他說過。然而,身居洞府、鮮少離開青川山、更遑論殺人的爹孃,今日卻遭殺身之禍!就在一刻之前,他還恨不得殺光天下世人,可他萬萬想不到,這小小的女娃,這素不相識的弱小人類,卻擋在他的身前,為他的生死放言辯駁、苦苦哀求……

就在少年思緒紛紛之時,卻聽那紫袍道人厲聲喝道:“小姑娘,你一再包庇妖異,究竟是何居心?閒話少說,速速讓開,否則休怪我動手!”

“哎呀!”女孩驚呼一聲,繼而上方覆雪一輕,應是她被人使蠻力拉開。少年只覺得胸中一熱,怒火更炙,他祭出全身妖力,猛地衝破積雪!只見那女娃被道人攥住了胳膊,正不停地掙扎著。

“放開她!”少年怒喝,他五指成爪,直擊道人面門。紫袍道士立刻將女童扔在一邊,他左手捏一個劍訣,手中長劍便散出瑩瑩紫光,眼看那劍氣就要衝少年擊去,就在這轉瞬之間,那女童忽然奔到道人身側,張開嘴對著他的手臂就是一口。

道士勃然大怒,恨聲道:“你這是非不分的小鬼,別怪我手下無情!”

說罷,道士橫起長劍,竟是向那女娃掃去。少年見狀,想也不想地飛身躍上,一把抓住那森冷劍鋒,擋在了女童的身前。利刃割破手掌,銀血肆意流淌,而劍中所蘊的道術之力,更是向雷電之擊一般,鞭撻著少年全身骨血。可他咬緊了牙關,不曾挪步半分,死死地守護著背後的女娃。

“知恩圖報,倒也算有點良心,”紫袍道人冷哼一聲,“既然如此,我便給你個痛快!”

話音未落,道人左手祭出符咒,朗聲道一句“破”,向少年眉間擲去!眼看這一擊之下,少年必定顱腦爆裂而亡,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忽然,一件物事破空而來,直將那符咒擊墜,牢牢地插在雪地上。

道人凝神一看,只見符紙上插了一片碧綠的竹葉,卻如鋒利短匕一般,貫穿了硃砂符咒。

“師父師父!”女童驚喜地道。

伴著她糯軟童音,只見松林中走出一個俊秀青年。那人面目清秀,發如烏檀,白衣勝雪,手持一根綠竹杖。睡眼惺忪的他,一臉沒睡醒的模樣,伸手掩在唇邊,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然後才掀了掀眼皮,掃了一眼面前形勢。他慢吞吞地踏雪而來,伸出食指屈起指節,輕輕叩擊女童的腦門,慢悠悠地道:“小竹丫頭,你又給我惹禍。”

“什麼叫又啊,小竹還不是為了給師父你找吃的東西,才跑這麼遠的?”女童一手捂住腦門輕揉,一手抓住青年的衣襬搖晃,“好啦好啦,師父,要打要罵咱們回去再說,現在有人蠻不講理,還打小孩子,你說怎麼辦嘛!”

青年瞥了一眼少年與道人,然後慢條斯理地抬起手,“啪”地打了一個響指——火舌驟升,雪地上的符咒自中間燃起,霎時便化為了灰燼,飄散在無瑕雪地裡。而那竹葉卻並未受損,仍像剛從竹枝上摘下來一般,翠綠翠綠的。

這一招看似平常,卻已非尋常道法能及,紫袍道士抬起雙手,衝那白衣青年作揖抱拳道:“這位仙君,在下乃是天玄門大弟子——慕子真。今日叨擾貴境,全因鳴蛇出沒危害人間,我天玄門特來斬妖除魔,還百姓一個安寧。”

“哎呀,我說這位小兄弟,”白衣青年微微一笑,他以綠竹杖指向守在小竹身前的蛇尾少年,道,“你們要安寧是不錯,可難道這山裡的精怪妖靈,就不要安寧了嗎?”

慕子真皺起眉頭,放下雙拳,正色道:“仙君此言差矣,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誅之。若非妖孽橫行,傷及無辜,天玄門又怎會平白無故地前來誅妖?”

青年笑著搖首,緩緩道:“什麼‘妖孽橫行’,人族遍佈神州,不也是走到哪兒吃到哪兒,都是為了混一口飯吃,填飽肚子討生存,又有誰比誰更高貴呢?”

“就是就是,師父說得對,”小竹歪著腦袋,從少年身後探出頭來,衝慕子真做了個鬼臉,“真要這麼算起來,是不是天上的飛禽、地上的走獸,都要聯合起來把人都殺殺掉呢?反正說到底,人就是最大的吃貨嘛,能吃的不能吃的,都有辦法煮下肚啦!無論是妖怪動物還是人,誰都不比誰高貴,憑什麼只准你殺我,不準我殺你啊?”

慕子真先是一愣,隨即蹙緊雙眉,衝小竹怒道:“你身為人,竟說出如此混話謬理,你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小竹嘻嘻一笑:“我是人嘛,跟你一樣,不是東西。”

慕子真大怒,他橫起長劍,挽了個劍花,沉聲道:“這位仙君,既你有心包庇妖異,就休怪我動武了。就算你法術非凡,我慕子真也絕不會不戰而退,哪怕豁出這條命來,也要拼個正理道義!”

見對方擺出了起劍式,那白衣青年露出苦惱的神情來,他輕輕嘆息一聲,無奈道:“什麼正理道義,說到底就是一句,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唉,你天玄門隸屬道家,本該講的是‘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講的是‘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怎麼到了你這一輩,偏偏教出這麼個死腦筋呢?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

“住口!休得辱我師門!”慕子真怒而出劍,只聽他手中長劍鏗鳴不絕,紫光劃破虛空,如一條紫色長龍向青年擊去。青年卻並不畏懼,他懶懶散散地向後退去一步,輕而易舉地避過了劍氣狂襲。慕子真招式未老,只見他虛步點地,長劍於月下閃過森冷寒光,一人一劍,卻呈十方幻影,疾速向那白衣青年刺去!

青年卻像是喝醉酒一般,晃悠悠地退了數步,他的步法看似雜亂無章,可任慕子真如何變招,始終不得近身半分。道人把心一橫,他手腕一翻,左手兩指夾緊一道符咒,以一招玉石俱焚的“無還之道”,蘊起全身氣勁,向那青年衝去!

說時遲,那時快,那青年猛地橫起手中的綠竹杖。只見一道綠影如飛鴻掠水,輕如拂風,卻快如閃電,正中慕子真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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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風停,劍氣止。紫袍的道者重重地摔在雪地上,不省人事。那青年慢條斯理地將綠竹杖收回腰間,搖首感慨:“這年輕人啊真是想不開,有這份心氣幹點什麼不好,偏學人家玩同歸於盡,多大仇啊這是……”

說到這裡,青年從袖中甩出一道墨色長索,倏地纏上慕子真腰際,然後他右腕輕翻,長索驟然飛縱,將道者攔腰懸在了雪松高枝之上。小竹仰起紅彤彤的臉蛋來,望著那數尺枝頭上的人,拍著手笑道:“兇巴巴變成毛毛蟲啦!不過話說回來,這麼冷的天,他不會凍僵吧?”

“沒事,這小子修為不凡,最多半個時辰就醒了,沒什麼大礙,”說著,青年拍了拍肚皮,衝著自家的徒兒哀怨地道,“一動手就餓了。小竹,有吃的沒?”

小女孩撇了撇嘴:“這天寒地凍荒山野嶺的,哪裡去找東西吃?再說了,師父你不是還有儲備糧嗎?”

青年掏出腰間的綠竹杖,湊到嘴邊,“啊嗚”咬了一口。嚼了兩下,似是有些咯牙,他忽抬手打了個響指,頓時他那如雪白衣,幻化成一團純白煙霧。待到煙塵散盡,少年定睛一看,哪裡還有什麼俊秀挺拔的仙君,只餘下一隻黑白相間、胖墩墩圓滾滾的大熊貓,懶洋洋地坐在雪地上,抱著那根綠竹杖亂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