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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者(4)

言若詩面上一紅,輕聲道:“從那時起,我才知道他並非渡罪谷的弟子,試問又有哪個弟子,有這般能耐,能從即翼之澤中取來赤鱬鱗片呢?那一日,他又為我送藥,我卻不肯再服,我不願他為我耗費心力、險中求藥。而他卻以為我察覺他並非凡人,並因此懼怕於他,於是勃然大怒,憤然離去……”

當日情景,言若詩記憶猶新:她眼不能見物,只覺周遭寒風陣陣,幾乎凍進了她的骨子裡。那個熟悉的聲音,帶上了從未有過的憤怒。她聽見他冷聲道:

“不錯,蕭某確為妖靈。想不到這半年來言談交心的情義,終是敵不過‘異類’二字。既是如此,吾也無意令你為難。自此情終義止,蕭某再不出現便是。告辭。”

再平常不過的“告辭”二字,卻像是一把冰冷尖錐,刺在她的心頭。她想要開口辯解,可蕭行之來去如風,瞬間便消失了蹤影。她苦苦呼喊,卻求不來友人的聲音。那一刻,從未有過的冷寂孤絕,讓她手足無措,無以自處。她只覺自己彷彿又回到幼年時的那一天,孃親命她閉緊雙眼,於是,在一片沉沉黑暗之中,世上最親近她的人,悄無聲息地離她而去,自此再無相見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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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至今日,憶起當時的無助之感,言若詩仍覺心間微冷。她不由收緊五指,握緊了夫婿溫暖的大掌,方才接著道:

“我不想被蕭郎誤解,更不想與他恩斷義絕、情終義止,便決定下山尋他。我向陸姐姐打聽,問她可曾聽說過風之妖靈。陸姐姐這才告訴我,原來他們曾經燒燬了飛廉的洞府,本想將其活捉,卻遍尋而不得。我也是到這時候才明白,為何蕭郎會出現在渡罪谷,這也讓我更加堅信,蕭郎絕非惡人。哪怕他怒火沖天前來尋仇,在查明緣由之後,他也未追究燒燬洞府的這筆恩怨,反倒還為我這個凡人費盡心思……”

“我雖眼盲,但心卻不盲,誰待我真摯用心,我感受得出。自那時起,我便打定了主意,哪怕路途艱險,也一定要尋得蕭郎,向他表明心跡,告訴他,我從未因他並非常人,而心存半點嫌隙。”

說到此處,言若詩淺淺一笑,她將視線投向身側的青年,復又柔聲道:“我偷偷下山,本以為會遭遇無數難題,哪裡想到翌日傍晚,他又隨風而來,默不作聲地將那以赤鱬鱗片熬製的湯藥,遞進了我的手裡……”

“噗嗤!”小竹忍不住噴笑出聲,見蕭行之面露尷尬之色,小竹忙左手掩唇,搖了搖右手,笑道:“咳!飛廉大人雖是說過‘不再出現’,可既然言姑娘你看不見,他自然就不算是出現在你的眼前,倒也不違前言。”

眾人莞爾,只有蕭行之面色尷尬,只聽言若詩笑道:“蕭郎他向來口硬心軟,嘴上說得不留情面,可仍惦記著我的眼睛,將湯藥送來。我怕他來去如風,轉身又要離開,於是情急之下,便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求他留下,聽我解釋。可事實上,那時的我腦中亂作一團,也不知該如何表述,只是胡亂地說,願陪他一生一世。”

“哎呀呀……”小竹笑著應聲。墨白亦是揚起唇角,唇畔勾勒出柔和笑意。而畢飛則笑著調侃了一句:“詩經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未想到了言姑娘這裡,卻唱了一曲《凰求鳳》。”

三人皆笑意盎然,唯有歸海鳴雙眉緊蹙,面色陰沉,不言不語。只是這時,小竹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言若詩的身上,饒有興味地聽她講述著與蕭行之如何暗生傾訴,因此,小竹並未察覺到歸海鳴的異樣表現。

言若詩羞澀垂首,小聲道:“那時我心亂如麻,口不擇言。只因我聽他說過,他家中並無親人,許多年來都是一人獨處。我那時就想,我不動武,又不會靈力術法,但總能做一些家事,陪他聊天解悶也好。”

“可當我表明心跡之後,他卻沉默良久,始終不答。若非手裡還攥著他的手腕,我幾乎要以為,他又默默離去了。我等了許久,才聽他冷聲質問我:‘即使我是妖靈,你也不怕?’”

“其實,因幼年時所聞所見,我是極怕妖怪的。我還誤以為世間的妖靈,都與那兇獸窮奇一樣,長得兇殘可怖。可那時,我卻只有一個執念:無論蕭郎是怎樣怪異的模樣,哪怕他三頭六臂,比窮奇可怖千倍萬倍,我都要伴他一生,不讓他孑然一身,形單影隻。”

“若詩。”蕭行之輕喚一聲,柔聲喚出結髮妻子的閨名。言若詩笑望夫君,她雖是面色不佳,容顏憔悴,但那唇畔的笑容,卻是再真誠不過,再動人不過。

見他們倆夫妻琴瑟和鳴,互敬互愛,小竹拍手笑道:“言姐姐與蕭公子不懼種族之分,兩情相悅,心意相通,實是人間佳話。這是這段日子以來,我見到的最美好的事情了。小竹謹祝二位百年好合,緣定三生,能遠離這俗世的紛紛擾擾,做一對神仙眷侶!”

她真摯的祝福,讓言若詩與蕭行之二人相視一笑,並齊聲向她道謝。可立於一邊的歸海鳴,卻始終雙眉緊鎖,一雙冰眸裡,閃過異樣光華。

“再後來,蕭郎仍是堅持去尋赤鱬鱗片,為我醫治眼疾。我深知他的個性,言出必行,明白勸不動他,只能終日祈求上蒼,保佑他平安歸來,”言若詩緩聲道,“終有一日,我眼前血霧盡散,重見天日,也初次瞧見了蕭郎的模樣,才知原來妖靈並非我原先所想那般怪異可怕……”

“非但一點不可怕,還是個帥小夥兒哩,姑娘你這買賣可是賺大發了。”墨白打趣道,惹得言若是雙靨緋紅,羞澀地道:

“讓仙君見笑了。在那之後,蕭郎還帶我回到長寧鎮,去祭拜爹孃。在爹爹和孃親的墓前,我與蕭郎定下了終身之諾。”

“我與蕭郎成親之後,便生活在這岐山上,因為此處地勢險峻,有長河天險,不易被渡罪谷和誅妖盟中人發覺。我本以為日子會這樣平淡安寧地過下去,直到我懷上了蕭郎的骨肉……”

說到此處,言若詩輕嘆一聲:“正如方才畢公子所說,以我的狀況,很難將孩兒生下。蕭郎擔心我,便潛入渡罪谷,盜取了秘寶‘定魂珠’。”

言若詩雖是一語帶過,但小竹也將其中的緣由,猜了個八九不離十:言姑娘身為凡人,卻孕育了神獸妖靈之子,可謂九死一生。而“定魂珠”有聚魂固魄之效,可在她分娩的危急時刻,助她一臂之力,讓她不致因此魂飛魄散。

“自我追隨蕭郎,不告而別,陸姐姐一直在尋找我的下落。當‘定魂珠’被蕭郎盜走,她或許是想起了我先前詢問的風獸一事,並因此起了疑心,四處查探,追查我們的下落,終是找上了岐山。是時我正逢胎動,蕭郎將自身靈力渡入我體內,本就消耗甚多。加之因我與渡罪谷頗有淵源,他也不欲傷眾人性命,所以我二人逃得甚是狼狽,終被渡罪谷武者所困。若不是有諸位出手相助,怕蕭郎與我,難逃此劫。若詩再次謝過諸位恩公。”

說著,她又盈盈一拜,並逐一衝四人頷首致意。當她向歸海鳴道謝之時,只見後者退開半步,側身避過。向來沉默寡言的歸海鳴,此時眉間成川,那一雙如刀鋒般冷硬的冰眸,竟是微微偏移閃爍,他將頭撇向一邊,似是不願對上言若詩感激的眼神一般。

而當言若詩拜至小竹身前,小竹慌忙伸手將她扶起,並笑著道:“言姐姐,該是我們謝你才是,多謝你將‘定魂珠’借給我們。你放心,我們這就去破了那邪陣,儘快歸還寶珠。”

畢飛雙手抱拳,衝蕭行之與言若詩分別作了一揖,由衷地道:“多謝二位慷慨相助,畢某替戚師叔謝過二位。”

“畢公子不必言謝,我們也是慷他人之慨,”言若詩無奈一笑,道,“這‘定魂珠’本不屬於我夫婦,等將來孩兒臨盆之後,我也會請蕭郎將他歸還於渡罪谷。今日遇上各位恩公,聽聞煉魂陣之事,若我們能為解救萬千魂靈出一份綿薄之力,也是我夫妻二人的榮幸,為孩兒積一份福德。”

蕭行之亦向眾人抱拳,沉聲道:“若詩所言不錯。這定魂珠就先交予諸位,但蕭某懇請幾位能及早交還,以保內子平安。”

“這是自然,”墨白介面道,他微一思索,又道,“按今日之事態,恐怕渡罪谷武者並不會善罷甘休。加之言姑娘氣虛體弱,蕭公子需渡氣守護,依我看,兩位不妨另尋一處安穩居所。我曾在斷雲山修行,那裡山勢極高,雖是苦寒,但勝在與世無爭。若二位不介意,便由我送二位前往斷雲山,一來暫避風頭,二來也可休養生息。”

“那便謝過仙君。”蕭行之抱拳道。

墨白轉而吩咐小竹,道:“丫頭,你和歸海畢飛二人,先在此處等著……”

他話還沒說完,便被小竹笑吟吟地接過話頭:“我明白的。就算是師父,今日接連施展‘攬風神行’之法,也會有所疲累。斷雲山之行,我就不湊熱鬧啦。我、小蛇哥哥、畢公子,先回煉魂陣那裡,等你送完言姐姐和蕭公子,咱們就在那裡碰頭。”

墨白唇角微揚,一邊笑著點頭,一邊伸手輕彈小竹的腦門:“你這鬼丫頭,話都給你說完了。喂,那個面癱的小子。”

後一聲,是衝歸海鳴說的。後者冷眼瞥他,冷聲回應:“無須廢話囉嗦,小竹我自會照應。”

若非有要事在身,被評價為“囉嗦”的墨白,少不得要反唇相譏,然而此時,他只是斜了歸海鳴一眼,然後手捏法訣,再度施展出縮地之法。霎時,清風流轉,虛空之中凝起淺金靈光,而墨白、蕭行之、言若詩三人的身形,須臾間便化為遊移光影,消散於虛空之中,只留下言姑娘一聲溫婉的“再會”。

當光華散盡,小竹正待依照先前約定,再赴赤雲山中的煉魂陣,可還沒走出兩步,忽覺心中隱隱不安。她駐足停步,傾聽片刻,卻覺四周一片安靜——在這岐山山野之中,本該是鳥語花香、蟲鳴陣陣,可此時此刻,卻是萬籟俱寂,別說鳥叫蟲鳴,連風拂葉片的聲響都聽不著。這綠意盎然的青翠山林,呈現出詭譎的死寂氛圍來。

她抬眼望向身側的歸海鳴,正要出言詢問,卻見對方那本就冷峻的面目,此時格外陰沉。只見他劍眉緊蹙,薄唇緊抿,一雙冰眸望向東方天際。小竹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只見不知何時,天幕變得一片陰霾,滾滾烏雲奔湧而來,遮天蔽日,像是要傾覆整片大地一般。

“小蛇哥哥……”她出言輕喚,話還未出口,卻見歸海鳴握緊了手中的蟠龍槍,轉而向她沉聲叮囑:

“你和畢飛待在這裡,不可離開。我去查探。”

說罷,不待二人反駁,他向畢飛微一頷首,隨即縱身一躍,轉瞬間化為銀色華光,破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