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UU看書 > 次元 > 滄海行最新章節列表 > 尊者(3)
選擇背景顏色: 選擇字體: 選擇字體大小:

尊者(3)

“還未向各位恩公介紹,我本姓‘言’,出生於長寧鎮。家鄉雖名為‘長寧’,但卻毫不安寧。十年前,應龍相柳大戰東海,使得天地震顫,妖異橫行,群魔亂舞。在我家鄉附近,兇獸窮奇時常出沒,見人就吃,吞噬了上百人的性命,十分兇悍可怖。鎮中居民皆是人心惶惶,大夥兒最終決定,寧可背井離鄉,也要離開長寧鎮,去找一片安穩地方。

“那時,我才九歲,只知跟著爹爹媽媽一同離家。當時,兩千餘鎮民一齊奔逃,窮奇緊追不捨。有位年邁老人,為了給自己的子女掙得活命的機會,他寧願以自身為餌食,讓窮奇吞食,給大夥兒求取片刻逃亡的時間。老人的舉動,令鎮民無不感動。可他或許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捨身之舉,竟提點了一些心懷不軌之人……”

說到這裡,言若詩輕嘆一聲,無奈搖首:

“當時,有幾名壯年漢子,見老人捨身,就嚷嚷起:‘大難當前,生存為先,老的讓少的,咱們必須延續長寧鎮的香火!’——他們逼迫隊伍裡的其他老人,必須效仿那自願捨身的老者,以身飼獸。若有老人不願意的,他們便打斷老人家的雙腿,迫使他們留在原地,被窮奇逐一吞食……”

聽到此處,畢飛倒吸一口涼氣,驚道:“竟有如此喪心病狂之人,簡直禽獸不如,比那窮奇還要可怖!”

歸海鳴冷眼一瞥,冷聲反問:“人心之毒,猛於妖靈異獸。這道理,難道你還看不透麼?”

向來能言善辯的畢飛,卻被歸海鳴這一問,噎得半天沒吭聲,只能垂首不語。而小竹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嘆息道:“最可憐的是先前捨身的那位老人家,他本是大仁大義的善舉,卻成了其他老人的催命符,若他泉下有知,不知會不會後悔自己的作為……師父師父,這算不算好心辦壞事呢?”

“傻丫頭,”墨白屈起食指,輕彈小竹的腦門,“你以為沒有那位老人家,那些人就想不到其他辦法保命了麼?歸根到底,這並非老人的過失,而是有人心存惡念,為保自己之命,不擇手段,連最根本的人味兒都捨棄了。”

言若詩點頭道:“仙君所言極是,那些人的確已泯滅人性。當隊伍裡的老者悉數被迫留下,喪身於窮奇之口,那群人又將主意打在了孩童的身上,說什麼‘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孩子可以再生,儲存青壯年才能讓長寧鎮香火不滅’。那時我尚年幼,便被一名漢子抓住胳膊,將我投到了隊伍最末……”

雖已過十年之久,但當日可怖景象,仍是縈繞不散:在一片慌忙奔逃的腳步中,年幼的女娃娃被摔得鼻青臉腫,無力地趴在地上,動彈不得。窮奇發出駭人的嚎叫聲,向她直逼而來。就在那一剎,忽見一個黑影躍過她小小的身子,向窮奇急衝而去。那男人揮舞著雙臂,大聲叫嚷著“妖怪,來這裡!”,並向與隊伍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竟是以自身將妖獸引開。同一時刻,一雙溫暖的手將她抱起,朦朦朧朧之間,她覺得臉上一涼,一點冰涼的水珠落在面頰上。重傷的她,費力地睜大眼,才發覺是淚流滿面的孃親抱緊了自己,而那個引開妖怪的男人,正是自己的爹爹……

見言若詩良久不語,眼眶微紅,蕭行之探出手,將髮妻修長的手指,緊緊握在掌中。指尖傳來溫暖的熱度,言若詩自往昔景象中回過神來,先是向蕭行之送去一個“我沒事”的眼神,然後又向眾人歉然一笑,繼續道:

“就在窮奇逼近的那一剎,爹爹引走了那兇獸,而孃親則抱著我向另一邊逃開。就在那時,我忽然聽見窮奇發出淒厲的嚎叫,原來是有幾位渡罪谷高手正巧路過,聯手制服了兇獸。孃親忙抱著我回頭去找爹爹,但還沒走到窮奇前,孃親就捂住了我的眼睛。可……我從娘顫抖的指縫中瞧見,爹爹全身是血,已被攔腰咬成了兩截……

“見窮奇被殺,鎮民們歡欣鼓舞,尤其是那幾個壯年漢子,無不高聲歡慶。孃親抱著我,沒有走回鄉親的隊伍裡,她將我交給了一名渡罪谷的前輩,求他代為照應。我記得娘最後對我說的一句話是:詩詩,答應娘,別看。

“我聽娘的話,乖乖把眼死死閉上,沒有看。不久之後,我就聽見鎮民們發出一陣驚叫。後來我才知道,原來娘將一把切菜小刀藏在袖管裡,走向那個將我扔出去的漢子,一刀扎進了那人的胸口。然後,她又在眾人惶恐的尖叫聲中,走到了爹爹的屍體身邊,自刎而死。”

聞言,墨白輕嘆,畢飛傷感搖首,歸海鳴面若寒霜,小竹低垂雙眸,她只覺心間一沉,想出言安慰,卻又無從說起。她能想象得出,言家媽媽是用何等複雜的心情,將女兒託付給渡罪谷武者,又是以何等心情囑咐女兒閉上眼,然後孤身擊殺仇人,自裁殉夫……

卻聽言若詩繼續道:“……渡罪谷的前輩,在打聽了前因後果之後,見我父母雙亡、孤苦伶仃,便將我帶回了渡罪谷。可自那一日起,我的雙眼便無法視物,只要一睜眼,瞧見的便是漫天血霧和爹爹攔腰截斷的慘象,唯有雙目緊閉,才不會被那血腥景象所困擾。那位帶我入谷的渡罪谷前輩,本想教我習武,見我雙目不明,加之從小體弱,最終也只能作罷。因此,我在渡罪谷長大,做一些洗衣灑掃的雜事,我雖未投入渡罪谷師門,但谷中弟子對我極好,尤其是陸姐姐,經常找我聊天,告訴我江湖上的奇聞異事。”

“原來如此,”畢飛頷首道,“難怪言姑娘對誅妖盟四派的情況,甚是瞭解。”

小竹望著言若詩那雙水漾漾的明眸,好奇地道:“言姐姐,那你的眼睛,後來又是怎麼好了?”

言若詩溫柔一笑,將目光投向了身側的俊朗青年。一直關注她狀況的蕭行之,衝她輕輕頷首,安撫地摩挲著她的手背,代她繼續說下去:

“兩年前,渡罪谷武者說什麼除魔衛道,平白無故地欺上伯風山,燒我洞府。我一怒之下,孤身闖入渡罪谷,打算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也一把火將他們的門派燒個一乾二淨。可當我闖入谷中,卻看見一位盲女,正手忙腳亂地打掃著枯枝落葉。”

【新章節更新遲緩的問題,在能換源的app上終於有了解決之道,這裏下載 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同時查看本書在多個站點的最新章節。】

言若詩“噗嗤”一笑,她略顯蒼白的面上,揚起明媚溫婉的笑容:“還說呢,你來的時候,狂風大起,飛沙走石,才鬧得枯葉紛飛,害得我狼狽不堪。更好笑的是,他還以為我是被渡罪谷擄來做下人的——你呀,也不想想,真要擄人做工,誰會去擄一個瞎子?”

後半句是衝蕭行之說的。比起言若詩的笑靨如花,蕭行之俊朗的面目上,則浮現出尷尬的紅雲來,只見這位有呼風喚雲之異能的神獸妖靈,此時卻是不自然地壓低了聲音:“這哪兒能怪我,我身居伯風山修行六百載,從不過問人間俗世。若不是渡罪谷欺上門來,我也不會下山報復。我只當那什麼勞什子的渡罪谷,是個打家劫舍的強盜山寨,行事才會如此囂張狂妄。”

聽他辯解,別說言若詩,就是小竹也忍不住輕笑出聲:“噗,蕭公子說得好!那渡罪谷行事狂妄囂張,仗著武藝過人就四處撒潑,還欺上我師父的居所,可不就是強盜山賊麼?那後來呢,定是英雄遇美人,一見鍾情兩情相悅什麼的,這架也打不成了。”

聽小竹說得直接,言若詩面露羞赧之色,柔聲道:“那時,我眼不能視物,只聽見一個陌生的聲音,怒氣衝衝地道:‘好個渡罪谷,竟讓個盲女做活,簡直恬不知恥。走,我帶你下山。’我還以為他是新來的弟子,誤解了師門,才打起了抱不平。於是,我便向他解釋了一番,說到是渡罪谷高人擊殺了食人的兇獸窮奇,並將我帶回谷中,撫養我長大成人。當我說完,卻久久聽不見他的回應,正想著這新弟子好生奇怪,忽覺那狂暴的邪風,漸漸平靜下來。”

蕭行之正色道:“我原以為渡罪谷中人,無緣無故燒我洞府,定是十惡不赦。誰知這群狂傲囂張的武者,也並非是該死的惡人。人之一生,不過短短數十年,眼界狹隘亦是在所難免。我已有六百年的修為,何苦和小輩一般見識?原本來尋仇的怒氣,也便散去了。”

“蕭公子倒是明理,”畢飛不由感慨,“至於渡罪谷的作為,其實也並非無端尋釁滋事。實是近兩年來,東海之濱的封印日趨動盪,為避免應龍與相柳破封而出,誅妖盟才會四處奔波。一方面尋找仙界寶物雲生鏡,用以重塑封印。一方面獵殺天下妖靈異獸,以妖靈內丹加固東海封印。”

畢飛的解釋,令氣氛登時冷了下來:歸海鳴面若寒霜,眼神凌厲如冰冷刀鋒。墨白則是雙眉微蹙,顯是已神遊太虛。小竹見狀,心知歸海鳴又想起父母的血海深仇,卻不知墨白師父究竟在思索些什麼,她心中微疑,一邊出言岔開話題,轉而詢問言若詩:“那後來呢?是蕭公子治好了你的眼疾?”

“不錯,”言若詩輕輕點頭,道,“那時陸姐姐常常出谷辦事,鮮少有空閒與我交談。而我不懂武術,與其他弟子也少有共鳴。蕭郎見我時常獨自悶坐於後山,便會來同我閒聊。我不知他什麼模樣,更不知他身為神獸妖靈,只知他是一位刀子嘴豆腐心的好人,嘴上雖是言辭犀利,不留情面,但為人卻極好。為了讓我重見光明,他每日傍晚,都會送藥入谷,而我眼前的血霧,也一點一點地逐漸散去。每次我問他究竟用的是什麼藥物,他總是避而不答。有一次,我特地藏了一小口藥,拿去給谷裡的大夫看,大夫看了大驚失色,他告訴我,那是赤鱬的鱗片……”

“咦?赤鱬?”小竹驚訝道,“我在師父的藏書裡看見過,那是《南山經》裡的異魚,食之能醫百病。只是它生活在即翼之澤,此澤地形險峻,伴有異獸出沒,兇險異常。就算蕭公子是飛廉神獸,也少不得一番大戰,還未必能全身而退……”

說到這裡,小竹瞭然地望向蕭行之,笑嘻嘻地道:“不過嘛,為了佳人明眸,再是艱險,想必蕭公子也不以為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