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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峰迴02

姜偌原本悲從中來,泫然欲泣,生生被他這一下唬得眼淚縮回去,驚道:“你做什麼!你哭什麼!快收住,收住,不能哭得像個二百斤的胖狗子!”

他被曾語兒緊抱住,故作嫌棄地往後閃躲,生怕對方一把鼻涕一把淚盡數擦在他衣服上:“收手了,不許哭!再哭我就……我以後就不跟你講話了。”

這個威脅簡單低階卻十分有效,曾語兒果然鬆開姜偌,不再哀嚎了,他接了溼紙巾胡亂抹了把臉,忽然也覺得不好意思:“好像,好像是有點影響不太好,耽誤我做爸爸的形象。”

“好吧,乖兒砸!”姜偌生怕他再沉湎傷感的情緒,也顧不得自己還在傷心,慌忙打岔,“兒砸你哭花了臉,簡直是個魔鬼噢!”

曾語兒果然大怒,虛卡住他脖子,兇巴巴地怒吼:“嗯?姜神棍你叫我什麼?”姜偌咳嗽著後退,一邊舉手示意周汲月幫忙拔吊針,他掛的一瓶藥水已經見底,這藥有安眠作用,他此刻已頗有倦意:“我要休息了。”

曾語兒點頭稱是,鬆開他,躺倒一旁折疊床上,居然賴著不走了:“我也要休息了。”

等到他們安然入睡以後,周汲月才慢吞吞地離開了姜偌的病房,幾乎已經上下眼皮打架了。眼看東方已然晨光熹微,她這一夜昏然入夢、忙忙碌碌,居然始終沒有休息。

先歇一下吧,明天還有得忙。

這層都暫時被流鯨包下了,她打算隨意找間空病房闔眸假寐片刻,正想著,咚咚,邊上的房門毫無預兆地忽然洞開,只聽得嘣地一聲悶響,門後面的人影毫無預兆地一頭栽下,大叫:“念念姐快躲開!”

居然是許清荻。他不知從哪裡摸出柺棍,偏偏只有一根,正一蹦一跳地練走路,準備到走廊上試試招,冷不防周汲月忽然出現,他嚇了一跳,頓時腳一滑,將要跌倒。

周汲月手託著他肘彎,費力地將許清荻穩住了。她這一下被撞得眼冒金星,加上疲勞過度,耳邊嗡鳴了好久才消下去,說話自然也沒好氣,難得如此鋒利譏諷:“做什麼,遊魂呢你?還讓我閃開,你難道想一頭栽到地上去?”

許清荻訕訕地笑:“我的錯,我的錯,念念姐,你來我的房間休息吧,空調開好了。”

周汲月已經累得思維僵滯,無法思考,被他強行拖曳進了門,動作魯莽又不失輕柔地搬到床上。空調的冷風刮著脖頸,她瑟縮著裹緊被子,撲騰兩下,含含糊糊道:“小許,你不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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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清荻艱難地把自己安置在一旁的軟椅上,半躺著,雙手抵著眉心:“我閉目養神。”他將空調開到睡眠模式,熄了燈,語調沉沉如夜幕中浮動的風:“睡吧。”

周汲月頭挨到枕頭,已經泯滅意識,因而忽略了一個問題,許清荻似乎也徹夜未眠。他是和流鯨眾人一道大半夜被送來急診的,做完全身檢查已經很晚了,然後就一直待在病房裡,聆聽隔壁姜偌那邊的動靜,盤算著周汲月在那裡做什麼,要待多久。

在周汲月離開姜偌病房的第一時間,他就伺機而動地奔過去打開門,卻忘了自己受傷腿腳不靈便,險些跌倒,還好被周汲月及時扶住了。

就這樣滿腦子跑著火車,許清荻隨即在黑暗中支起下頜,百無聊賴地玩弄手指,他明明也累得不行,卻毫無睡意,想著此刻周汲月就睡在不遠的地方,忽然心跳得很快。他回憶起先前不慎撞入周汲月懷中時撲面的甜香,這種香味在夜色中沉澱,如同經年竹葉青的酒香,甘冽而沉醉,他心中一蕩,拈起塊衣角捂著臉,明知道黑暗中什麼也瞧不見,還是偷偷側過臉,眼睫打在布條上面,露出一線,去看周汲月。

床上窸窸簌簌,像有只小倉鼠在拱來拱去,許清荻聽了半晌,終於忍不住疑問:“念念姐,你還不睡嗎?”

“睡不著。”周汲月煩躁地按著太陽穴,卸去了所有的冷漠淡然。她明明全身每一個細胞都已經叫囂著罷工了,可是卻顛來倒去不想入睡,反而滿心動盪不安。過去一天的諸般場景走馬燈似的在腦海中掠過,浮光掠影,漸次浮現,叫她不得安寧。

這樣可不行,許清荻眉尖一顫,心生一念:“我給你講個晚安故事。”他拄著柺杖一步步艱難地挪過去,坐在周汲月床頭,然後摸索著慢慢伸手覆住她的眼,“閉眼,睡吧。”

這動作若放在白日,其實看起來身為曖昧,然而隱於黎明前最為漆黑的夜色中,反而晦澀了情意,只有些微的溫柔繾綣在靜謐中沉凝。周汲月昏昏沉沉,沒意識到有什麼不對,只是覺得他手指溫暖卻不灼人,連同身上那種寥落竹松的淡香——原本為了掩蓋人形貓薄荷屬性的香味,一同成了至為強校的催眠藥劑。

她順從地在許清荻手心蹭蹭,已然意識模糊,幾不可聞地輕嗯一聲。

許清荻僵住了,感覺這樣無意識、不設防的她,居然能用可愛這個與白日她的形象差距過大的詞來形容。他眯起眼,刻意將聲音放得低沉溫柔:“我要開始講睡前故事了。”

“從前有一隻會飛的豬”,他選了一個甚為蠢萌的開場白,周汲月似乎微微一笑,因為聲音太輕,聽起來只是一連串的氣音。

許清荻又道,“這只豬特立獨行,喜歡吃煙花爆竹,所以每逢焰火晚會,他就飛上天,吸溜吸溜地吞下許多煙花爆竹,大快朵頤。”

“有一天,是個聖誕節,自然有很多人放煙花,小豬百無聊賴地在雲端飛,它已經吃得很飽了,於是決定要看一看下面放煙花的人。潮來潮往,人山人海,歡聲雷動,每個人都在歡笑歡歌,小豬也受到氣氛感染,摸著圓滾滾的小肚皮,哈哈大笑起來。”

“但小豬忽然不笑了,它在人群中看見一個人,那人在無聲慟哭,好傷心啊,哭得肩膀一抖一抖的,著實與這歡快的大環境格格不入。小豬往下飛一點,看清楚那是個十分漂亮的女孩子,沒有同伴,在人海中被擠得一踉蹌,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小豬心生不忍,偷偷銜了一朵煙花飛過去,想要逗那個女孩開心……”他語調悠悠地講到這裡,周汲月已經呼吸輕緩,漸轉平穩,顯然是睡著了。於是他住了口,輕輕退到旁邊的座椅上撐著臉,微微嘆息。

可惜那時候,旁觀者再多徒勞逗樂,也無法抵去生死交關的悲哀。多慶幸時間尚有偉力,在八年後的重逢時,將周汲月脫胎換骨,也贖去了一切不可度量的深重過往。

不如憐取眼前人,我就在這裡啊。

次日,流鯨每一位傷員,傷勢或輕或重,都進行了令人煎熬的全身大檢查,按恢復活力的曾語兒所形容的,那是“活蹦亂跳進去、奄奄一息出來”。

到第二天半夜,醫生加班加點趕出了檢查結果,實在算不上樂觀。姜偌、路昭綾都是重度腦震盪,需要靜養,只能退賽,許清荻倒是僥倖無內傷,雖然腿傷嚴重,但仍舊可以堅持比賽,其餘幾位來觀戰的小社員傷勢各有輕重,不過都無長期遺症,算得上十分幸運。

最令人糾結的是曾語兒,專家組為他擬定了一套駭人聽聞、前所未有的復健計劃,算來大約50天左右可以恢復行動,但也只是能夠行動,要達到以前那種操控魔方的靈敏度還是不可能的。但曾語兒原本心灰意冷想著一走了之,這時一聽復原有望,無論如何也要拼力試一試,畢竟這時候離真正的普里汀杯國際賽仍有兩個半月,一切還沒到最終成定局的時候。

“我不同意”,周汲月皺眉。

曾語兒帶傷出戰風險太多,儘管對流鯨整體成績的提升是大大有利的,但在她心中,社員的身體健康顯然高於全社榮譽。曾語兒這樣做風險太大,很可能折損職業生涯,畢竟魔方比賽九成靠手,若是他現在恢復不好,成了痼疾,來年一整個賽季的發揮就要打個問號,若是拖成傷病,一輩子都會受其害。

“傷病都是說不準的,你即使堅持做完這一套復健訓練,也不一定能出戰”,周汲月不得不指出這個殘忍的現狀,提議,“你應該靜養。”

曾語兒沉默,周汲月所說的字字在理,甚至他自己也有無數的理由推翻這個看似倉促的決定,但最終,有一個想法突如其來、重逾千鈞地佔了上風:“我想替姜神棍去普里汀杯的賽場上闖一闖,他明年就不在了。”

向來活潑的大胖子說到這裡忽然神情悽愴:“念神,你知道的,就是感覺自己身上揹負了另一個人的使命,想要替他走下去。我舉個不恰當的例子,你今年回來幫忙,或多或少因為柳宸吧,既然他因為某種原因不能做到、終成遺憾,那麼還有一線機會的人就絕不應當放棄。”

周汲月萬萬想不到他為了說服自己居然搬出柳宸作為例子,一時又是錯愕又是心酸,脫口而出:“可是即使你明年參賽,姜偌還是能看見的,柳宸卻早已經一暝不視了。”

柳宸曾與她並肩同行心上坦途,而這短短一段同路,擰轉了她整個人生軌跡,她答應韓棠的邀請迴歸流鯨,確實有一部分是為了柳宸遺願,“讓流鯨獲得冠軍”。

可是在她看來,這和曾、姜二人的情形是完全不一樣的。世間事,除了生死,都是等閒事,姜偌還活得好好的,哪裡需要曾語兒做這種事,賭上前途去拼今年渺茫的成績?

“我想讓他親眼看到。”曾語兒神色堅決,“明年這個時候早已經覆水難收,各奔東西了。”

他自一進學校,就和姜偌不打不相識結成莫逆之交,就連加入流鯨也是受姜偌影響。曾語兒可以斷定,在他二十年人生中,除了生養他的父母,最重要的就是姜偌這位好朋友、好兄弟。

他的想法很簡單,並不是怕跌面子強行要上,也不是為了不讓粉絲失望,就是想讓不能參賽的姜偌看一看他站在國際賽的賽場上,也能為他高興,展露歡顏。

曾語兒咽咽口水,忽然從容起來,指著手機屏:“出了這麼大的事,你肯定第一時間上報給普里汀杯組委會,我也聯絡了全國魔方協會,正在和他們溝通說我的計劃。”

他這一套先斬後奏倒是玩得溜,全然沒給周汲月反應的時間,又道:“當然我也不只是為了姜偌,我就是想試一試,自己潛能的極限在什麼地方。身為流鯨的競技選手,我當然永不服輸。”

曾語兒慷慨激昂,眼神不著痕跡地瞥著周汲月身後柱子後面的那一角衣服,姜偌躲在那邊偷聽,卻慌慌張張沒藏好,露出了小尾巴。他為了姜偌做到這份上,當然不願意讓姜偌過分得意,於是自欺欺人地著重強調:“我真的不是為了姜偌,真的!”

可是他雙目盼盼,充滿關懷地一直盯著姜偌的方向,掩飾太過拙劣,周汲月一看便知他到底在打什麼主意,不禁默然。曾語兒確實是認真且經過深思熟慮的,她似乎想錯了,並非只有生死相隔才算得上大事,才值得傾其所有地付出,任何一種可能留憾的端倪初萌芽時,都應竭盡全力補償與扼殺,為求圓滿。

那是值得的。

周汲月眼看他意已決,終於無可奈何地擺擺手,退讓:“那就由你去和魔方協會溝通,畢竟你和他們是專業的,等會我把特別請來的醫生也叫到你病房,去你們一同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