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宮廷裡的人說話咬文嚼字的厲害，而且還要講究用詞文雅，這讓僅僅背完高考要求範圍內文言文的紫馨有點頂不住。“待奴婢請示倚翠居的管事蘇姑姑，再來回秀女話。”清嘉說。“啊？洗個澡都要請示？你們這裡沒有浴室或是澡堂什麼的嗎？我自己去洗就可以，不用麻煩你們。”紫馨說。“秀女要沐浴只能由殿裡的管事姑姑安排浴桶、熱水在房內沐浴。”清嘉說。“那你們要洗澡也是這樣拿個桶在房間裡洗？”紫馨好奇地問。天天搬個桶進房間洗澡得多麻煩啊，夏天還好，這冬天又要燒熱水什麼的，不是麻煩死了。清嘉搖搖頭，皺著眉頭：“宮人皆由混堂司安排，於規定時日至混堂館沐浴。三日沐，灌發，五日浴，灑身。”紫馨此時此刻真想給清嘉一句：說人話。這灌發，是不是洗頭的意思，那灑身就是洗澡？三天洗一次頭，五天洗一次澡？“那行吧，你去請示。”紫馨擺了擺手。清嘉出去片刻後，回來說，管事姑姑不在。紫馨並不知道清嘉的回話只是託詞。畢竟她來了倚翠居之後，沒給伺候她的宮女、管事姑姑一點打賞，好處，誰會搭理她的要求。紫馨穿來之前還是個單純，不諳世事的女高中生，穿來之後又在山野鄉村，民風淳樸的地方呆著，完全不知人情世故。不知道在皇城這個地方生存要懂得用金錢、手段來籠絡人心。也沒注意到隨她一起進來的小姐的行李箱子裡有一個裝了不少碎銀、小銀錁子、小金葉的小箱子。小姐的父親只是鎮守戍邊的將領，雖然手握重兵，但是個清廉重義的人，不像一些剋扣屬下福利、侵吞軍費，中飽私囊的將領，家裡並沒多少錢財。那是王小姐家人為女兒準備的，雖然不多，但已傾盡家中所有，就為了女兒在皇宮裡的日子能過得好些。洗澡沒戲了。紫馨倒在床上，心裡翻來覆去，癢癢的，就想洗澡。畢竟穿來這裡之前，她是每天洗澡，來這兒之後，因為身體的原因大半年都忍住沒洗澡。雖然神體不染凡塵，不洗澡也潔淨無垢，自帶清香，但她還是很想念，肌膚被水包圍的感覺。就在紫馨在倚翠居琢磨著有什麼辦法能洗澡時，皇城東門迎進一隊騎兵。策馬跑在最前的是一個秀美俊逸的錦衣公子。只見他身穿緙絲江牙海水五爪龍白蟒袍，頭戴銀鎏金蘭草紋束發冠，系銀累絲嵌牛血紅珊瑚腰帶，襯得面如美玉，目如點漆，眉梢眼角之間盡是文采風流。錦衣公子策馬奔入城門，如入無人之境，守門的衛兵肅立兩旁，低頭俯身單膝跪地，迎他入宮，而隨他身後而來的騎兵全都在城門下馬。策馬至天啟宮前錦衣公子，瀟灑下馬，把馬鞭隨手一扔，快步往殿內走去。侍候在殿外的太監一見到他，即刻快步迎上前，叩拜小聲道：“參見文王殿下。皇上午睡起來了，臨王、興王已經在內。”“兩位皇兄到了多久？”煜文問。“大殿下先到，片刻後二殿下才到，也就比三殿下您早到一盞茶的功夫。”煜文來到殿門外，站住，朝太監點頭示意。“文王殿下覲見。”太監大聲地傳道。文王走進殿內，在進內廂暖閣之前停了一下，理了理衣裳才走入。“兒臣參見父皇。父皇龍體不適，兒臣沒能及時隨侍身旁，實乃不孝，懇請父皇恕罪。”榮王跪下請罪。永乾帝擺擺手，示意他上前：“路上辛苦了，從你封地到皇城快馬仍需十天，你五天便至，都沒歇著吧。”“回父皇，兒臣擔心父皇的身體，因無召不得離藩，不能隨侍父皇左右，因此一接旨意，便趕回國都。”“坐吧。煜臨、煜興也才到不久。”永乾帝有氣無力地說。坐在左側椅子上的是大皇子張煜臨，封號臨王，封地是平府。已過而立之年的張煜臨相貌比不上其他兄弟，長著一張溫和素淨的臉，中等偏瘦的身材，有點含背，待人溫厚平和，但言談舉止間總帶有一種怯懦畏縮、小心翼翼的神情，和他帝王長子的身份完全不合。張煜臨長成這樣也是有原因的，雖然他是皇長子，但他的母親只是一個相貌清秀的宮女，生下他之後也只被封嬪，在他十歲時還因病去世。作為一個沒有母親庇護，沒有母族做後盾的皇子，在皇宮中生存的艱難完全不為外人道。掙扎著活到十四歲，被皇后收養，但誰都知道，這只是無子的皇后在看到宮內另兩位寵妃陸續生子，感到地位不穩，為保日後權勢的無奈之舉。坐在右側椅子上的則是那兩位寵妃之一，芍妃生的二皇子——張煜興，封號興王，封地明府。興王時年二十六，身材健碩，器宇軒昂，容貌俊朗，劍眉星目。只是平常隨意地坐著，就有種讓人心生畏怯，不怒自威的氣勢。這份氣勢並非承於永乾帝，而是得益於他的母妃——芍妃，鎮國公府的嫡長女。這位芍妃雖是將門女子，但長得俊眼揚眉，顧盼神飛，容貌嬌豔嫵媚，別有一股與尋常女子不同的豪爽之態。除此之外還精通騎射、劍術，永乾欣賞其颯爽英姿，特許她隨同圍獵，那次便是她憑著百步穿楊的射箭技藝將突破了圍獵圈，將朝永乾帝撲來的惡狼，從眼處射了個對穿。興王十四歲時自請隨外祖父參軍，其外祖父曹振邦被譽為“定國戰神”的鎮國公，統領全國各地邊防60萬大軍。軍中幾年磨礪下來，參加了不少剿匪、抗鄰國入侵的戰役，積累了不少戰功，少年揚名。“見過大皇兄、二皇兄。”煜文向坐在兩旁椅子上的兄長拱手作揖。煜臨忙站起拱手回禮道：“三皇弟，路上辛苦了。”煜興依舊坐著，一雙不同於皇族貴胄公子哥兒的白皙細嫩，骨節分明，強健有力，虎口有著不易察覺的堅實繭子的手，隨意地撘在扶手上，只是向著煜文點了點頭，表示回應。永乾帝望著眼前的三個已成年的兒子，嘆道：“你們是來了，老四他現在還下落不明。”看永乾帝一副惆悵的樣子，煜文忙道：“父皇請安心，有父皇的天子運勢在庇佑四皇弟，想必四皇弟能逢凶化吉，平安歸來。”一旁的煜臨想開口，但似乎不知道該怎麼說，剛要張嘴又瑟縮回來。煜興則百無聊賴地望著屋頂，好像房梁上的花紋裡有行軍圖可以給他研究。永乾帝心不在焉地看著三個兒子，心裡怨恨地想。這些兒子們哪兒是真的來探病侍疾的，是怕自己突然死了，大位未定，落於其他兄弟之手吧。只要他一天還活著，就沒人能得到這個位。看他們相互制衡、相互牽制，還能省點對付他們的心。萬一他死了，這群狼崽子還不得搶個你死我活。哼，一群白眼狼。“都回你們母妃宮裡歇著，要見你們朕自會傳召。”永乾帝擺手示意他們離開。“兒臣告退。”三人跟永乾帝行跪安禮後便退出暖閣。三兄弟互相寒暄著往殿外走去。“大皇兄，這次回宮，大皇嫂和佩兒跟你回來了嗎？”煜文微笑地問。提起妻兒，煜臨清秀的臉滿是幸福的光彩，溫和地說：“也回來了。”“國都見天的冷，不比平府溫暖，佩兒年幼可難為他了。”煜文關切道。聽他這麼一說，煜臨像想到什麼似的，憂心地皺了皺眉，道：“是有點擔心父皇的身體，便帶佩兒一起，想他出生至今還沒見過父皇一面，也該帶來給父皇看看了。”煜臨話音剛落，就聽到一旁一直沉默的煜興冷哼一聲，譏諷道：“你想見，父皇還不定稀罕見呢。”“……”煜臨被煜興的話這麼一刺，既不敢訓斥這個弟弟不守長幼尊卑，也不知該說什麼反諷回去，只憋得滿面緋紅。煜文趕緊打圓場：“大皇兄，寶粹要是知道佩兒來了，一定很高興，自從知道她當了姑姑之後，老是鬧著我母妃要帶她去看看侄兒。你看時候合適便帶佩兒到玉萃宮來坐坐。”永乾帝生有七個皇子，六個公主，在兒女的排位上是分開的，即兒子從大皇子到七王子，女兒從長公主到六公主。其中長公主最年長，已年近四十，早已出嫁，生兒育女。而和三皇子一母同胞的寶粹公主排行第六，目前是宮裡年齡最小的公主，也最得永乾帝喜愛。即使病倒後，還常讓寶粹隨賢貴妃一同到天啟宮陪他說話。寶粹公主天真無邪的話語常把永乾帝逗笑。聽到最受寵愛的小公主那麼期待見自己的兒子，煜臨總算心裡好受一點。畢竟兒子是自己最重要的人之一，當然也希望能得到別人的重視。“既然寶粹皇妹想見，那我明天便帶佩兒過玉萃宮，給賢貴妃請安。”“大皇兄有心了。皇弟今日才到，儀容不整，唯恐冒犯了母后，請皇兄代為向母后謝罪。”煜文說。“三皇弟放心，我回去會代為轉告母後。”煜臨說。二皇子煜興對身旁的兩位兄弟的閒談嗤之以鼻，邁大步快速走下殿外的玉階。階梯下早已等著三頂軟轎。三人坐上軟轎，往後宮行去。進了通往後宮的帷秀門，三頂軟轎分道揚鑣往不同的三個方向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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