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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秘密指令

冷月,寒星,深夜。

才入深秋幾天功夫,寒流便迫不及待奔湧而來,伴隨一陣連一陣的秋雨狂躁肆虐。

雲霧繚繞的天宮鎖心殿陰冷孤寂,偶爾從宮殿深處傳出撕心裂肺的慘叫,聲音充滿哀怨淒涼。

火龍毅坐在殿中,雙目緊閉,渾身抖索,沉重的鎖心索蛇一樣彎彎曲曲纏繞他周身,頭頂上噴射出血色之光,利劍一般刺向四方。

“火爺,您就歇歇吧,啊,再這麼下去,驚了玉皇大帝,那就是罪上加罪喲。如果到了那個時候,就不是十八根繩索穿心而過那麼簡單,而是三十六根霸王索死扣鎖心,直至命門了,即便太白上仙也救不了您的。”

看守蹲在殿門口,給火龍毅遞了碗水,聽不出是心疼,還是幸災樂禍:“您還是喝點吧,幾天滴水未進,怎麼受得了。”

火龍毅張開眼,嘴裡噴出一團火焰:“關你屁事,滾開!”

看守嚇得面色如土,倉皇而逃。

玉帝陰著臉,盯了一眼候在身旁的太白金星:“你看,這小子頑劣之性絲毫未改啊,看來還得加刑具!”

太白金星稍微猶豫便趨前一步:“啟稟聖上,微臣察看過,毅已有悔改之意。”

玉帝不悅:“你看他火氣旺盛,咆哮法堂,分明對抗處罰嘛!”

太白金星微微一笑,輕輕抹了把銀鬚:“火龍毅的秉性與眾不同,他若想真心改過,必將自己逼到極點,所謂置死地而後生,類似鳳凰涅槃。”

“你呀,天生一副菩薩心腸。”玉帝抿了口雨露瓊漿,沉吟半響說:“最近,凡間有件棘手的事情,原本著毅去辦理,瞧他現在這副模樣,寡人不大放心。”

太白金星眉眼一開:“如果微臣沒猜錯的話,當朝殿中侍御史柳湘桓即日有難,聖上有意救助?”

玉帝嘆道:“國不可缺良將;朝不可失忠臣啊。”

知玉帝者莫過於太白金星,如此隱秘之事,玉帝不會輕易說給別人。見他臉色緩和不少,太白金星忙說:“微臣以為,毅完全能擔當此任。”

“將毅送進鎖心殿的是你白帝子主意,現在又想藉機保釋他,這是如何?”玉帝如炬目光射向太白金星眼睛。

“聖上一慣倡導懲前毖後,既然毅真心改過,在下以為應給他戴罪立功機會。”

太白金星雙手抱拳:“微臣願為毅擔保。”

“好了,好了,寡人就依了你。不過,你得好生看管他,絕對不能讓其孽龍惡性去害人。不然,那就是好心辦壞事,愧對天下蒼生了。”

太白金星忙說:“在下遵命,還請玉帝放心就是。”說完,他便告辭,直奔鎖心殿而去,淨白拂塵當空一揚,十八條鎖心索嗖的一聲消失。火龍毅長嗥一聲,躍到太白金星跟前,連連作揖,感謝義父搭救之恩。

太白金星不語,拂塵在火龍頭上輕輕點了兩下。火龍毅會意,忙點頭稱是,然後,捲起一股強風,直奔凡間而去。

※※※※

悠悠楊柳風,萋萋綠草地。仲春季節的洞庭湖,波光瀲灩,水天一色。

柳毅一襲青衣,獨自徘徊岸邊,飄逸而孤傲的身影倒映清澈的湖水裡。

湖風掠過烏黑長髮,柳毅輕嘆一聲,抬起右手,拂去臉頰一行清淚。

四周一片靜寂,彷彿走進了一個無聲的世界,孤寂落寞的柳毅心不斷收緊,隱隱生痛,他不由加快腳步,只想儘快走出幾分陰森的柳林。

忽然,湖岸柳林深處隱約飄來幾絲絃樂,流星一樣當空劃過,恍惚遙不可及,細聽似在咫尺。柳毅停住腳步,聚神提氣,用心聆聽,試圖捕捉那神秘飄渺的音符。

才聽幾聲,絃音消失了,柳毅不由有些失落,正迷惘的時候,虎嘯龍吟般的聲音從天而降,湖面劇烈動盪,激起沖天水柱,他白皙的面孔鼓脹、變形,呈現暗黑顏色,瞳孔迅速擴張,射出熾烈的光芒,身上著了火一樣熱浪襲人,散發皮肉燒焦的氣味。

柳毅驀然驚道,該死的月半日啊……

話還未盡,啪哧一聲,兩腿粘合到一起了,眨眼,長成鱗片密集的尾巴。

糟糕!

柳毅大吼一聲,死命朝身旁古老的柳樹撞去。

轟隆一聲巨響,大柳樹倒地,細碎的枝幹跌落幾丈遠。

柳毅昏死了過去。

※※※※

柳湘桓屈身腰身,踩著一路泥濘,心急火燎朝柳樹林走去。

兒子出門有了好幾個時辰,要照往日這個時候早就回了家。他同玉娘左等右等,始終不見兒子蹤影,不禁擔心起來。

柳公三十歲得子,對這個天資聰穎的兒子讓他挺頭疼死了。

兒子從他,任性、倔強,在外頭惹事,對方找上門,想討個臉面,氣勢洶洶還要出拳。柳湘桓氣不打一處來,真真假假打過他不少板子。氣暈頭的時候,手裡的傢伙就管住不分寸,打得柳毅皮開肉綻。

皮肉之苦終究沒能讓柳毅長記性,只要路見不平,他必定毫不猶豫衝上前去。

兒子性格有點古怪,柳湘桓感到頭疼,他請人算過,說,柳毅罕見的命硬之人,金、木、水、火、土缺了四行,唯獨不缺火行。脾氣秉性比一般要衝得多,但絕非胡攪蠻纏之輩。

柳毅從小酷愛詩書,經年下來,熟稔《四書》《五經》,成為當地名氣不小的少年才子。三年前信心滿滿赴京趕考,可惜流年不利,錯失良機。

柳毅眼裡,父親是個無所作為的人,尤其對他膽小怕事的腐儒之氣相當的不滿。

父親說,萬事先忍無大錯。柳毅根本不以為然。刀都架脖子上了,還忍個屁,再忍就是窩囊廢。

母親玉娘責備兒子不該這樣對待自己父親。老公當初也是條血性漢子,供職京城多年,建功立業,結了不少善緣,跟巴陵太守還有同門之誼。可是,一場意外變故之後性情才變,成了前怕狼後怕虎的阿彌陀佛。

不管怎麼說,生逢亂世,忍就是退讓,就會淪為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每當想起屈死的靜兒姑娘,柳毅體內就有殺人的衝動。

他同靜兒姑娘從小青梅竹馬,情投意合,四歲不到兩家人就定下了娃娃親。靜兒是個絕色女子,粉色臉蛋紅唇黛眉,細腰如柳,回眸一笑百媚生,一聲嬌嗔起,恰似玉鳥鳴唱。月圓之夜,楊柳樹下,一個琴聲纏纏綿綿,傾訴少女衷腸;一個長笛悠揚,情真意切表愛意。四目相對,春情盪漾,勝卻山盟海誓無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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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荏苒,已到婚嫁年齡,柳家下了聘禮,選擇了黃道吉日,不日將要迎娶。

可是,一樁美滿幸福的百年良緣卻被任彪摧毀了。

湘水上游有個聲名顯赫的任姓大戶,長子任彪,尖嘴猴腮蛤蟆眼,是個頭頂長癩子,腳底流膿胞的角色,人們對他恨之入骨。一天,任彪閒來無事,領著囉嘍四處瞎逛,半道上遇見靜兒姑娘。

任彪對靜兒姑娘的美貌垂涎已久,一直沒有尋到下手機會。老天有眼,賜予良機,一雙猴眼在靜兒渾身看了個遍,浪聲浪氣嬉笑幾聲,然後肥手一揮,打手們立刻蜂擁而上,將細皮嫩肉的靜兒姑娘連拉帶拽擄入任府。

靜兒姑娘看似外表柔弱,骨子裡卻忠貞剛烈,誓死不從任霸王,趁夜半看管家丁睏乏鬆懈之際,破窗而出,一頭投入水井。

準新郎柳毅聞訊肝腸寸斷,悲痛欲絕,操起一把鋒利的斧頭,直奔任家而去。

柳湘桓嚇死了,緊緊抱住兒子不撒手。

任家的兇狠勝過虎豹豺狼,你一個人勢單力薄,貿然而去,豈不白白送死?

任家來頭大,任彪姑媽貴為六王爺的妃子。有了宮裡做靠山,一家人便有恃無恐,胡作非為,方圓百十裡,對任家畏懼三分,就連巴陵太守都撅屁股上杆子討好巴結,還七彎八拐攀上親戚關係。

母親嚇得六神無主,一慌張,噗通跪在兒子腳下,眼淚婆娑苦求這個從不願服軟服輸的兒子趕緊打消報仇念頭。這個樑子,就是借幾個膽子他們老柳家都結不起。

面對羊羔般軟弱,驚恐萬狀的父母,柳毅又氣,又無奈,極不情願扔了手中的斧子,趴在床上嚎啕大哭,哭累了就睡了過去。

可就在當天夜裡,任府發生了一樁十分離奇的災難事故。

大概後半夜時分,原野響起一陣瘋狂狗吠之聲,月亮鑽進了雲層,天邊飄出一溜龍形的紅霧,緩緩飄向任府,不到一袋煙功夫,任府火光衝天,偌大的莊園變成一片火海,幾十間房屋化為灰燼。

任彪住西廂房,大火從這間屋子燃起,屋頂坍塌下來,尚在睡夢之中的任霸王,被墜落橫樑擊中,砸斷了腰脊柱,命根子也折了,臉部大面積燒傷。

外面的動靜驚醒了柳湘桓,迷迷糊糊探頭張望,卻見兒子屋裡紅光閃爍,裡邊傳出哧溜哧溜的聲音。柳公吃驚不小,掌燈去看,發現兒子睡得很沉。但面紅耳赤,臉上結滿豆大汗珠。

神秘的身世,他是火龍,他是柳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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