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毅搖搖晃晃像個醉漢，途中還撞了幾個人，被人罵著神經病，挨了幾拳，他似乎全然不知，依然像沒頭的蒼蠅，一通亂衝亂撞。
腦子懵的，辨不清哪是動，哪是西，迷迷瞪瞪在城裡兜圈子似的，逗了大半夜，不知道是怎麼回的靜水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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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主見他臉色蒼白，嘴角還有血跡，吃驚不小，忙問：“柳公子，你這是怎麼哪？”
柳毅目光呆滯，傻傻的說不出話來。
莊主不問了，遞給他熱毛巾說：“擦擦吧，看你那嘴。”
柳毅這才感覺嘴巴很疼。恍恍惚惚記起進靜水山莊的時候，有段坡路，腳下輕飄飄的，一腳踩空，身子徑直朝前衝去，終於停住了，那是路邊一株樹將他攔住，腦袋重重碰著大樹的軀幹，人清醒了，嘴巴卻磕破了。
柳毅揚揚手，示意不用擦，悶頭去了自己房間。
莊主茫然看著柳毅背影，心裡直打鼓。
躺在床上，柳毅被沉重的疑團壓得透不過氣來。紫娟為什麼會在京城怡紅院？為什麼不願見我？萬人寵愛的江南一枝花，為什麼突然自殺？
柳毅怎想不明白，越想越糊塗，越想頭越疼，乾脆將頭埋進厚厚的被窩裡。
不知道什麼時候迷迷糊糊睡了過去，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
柳毅是讓一陣激烈的敲門聲吵醒的，睡眼惺忪拉開門。
大徒弟站在門前，像看陌生人一樣看著柳毅。
“怎麼啦？”
柳毅見大徒弟怪怪的樣子，皺起了眉頭。
“柳公子，這信是你的吧？”
柳毅接了過來，驚訝地問：“怎麼在你手裡？”
這封信是昨晚怡紅院看門的給他的---紫娟寫給他的信。依稀記得，當時自己就揣在兜裡。
“喏，那兒呢。”
大徒弟嘴巴朝門前那株粗壯的青皮樹方向努了努，告訴柳毅，早上去倒垃圾，路過大樹邊，發現地上躺著封信，撿起一瞧，信封上一行娟秀的字跡---湘水之濱，柳公子親啟。
毫無疑問，昨晚撞上青皮樹，摔了一跤，封信從兜裡跌落了。
柳毅接過信，只說了聲謝謝，就關死了房門。
雙手捧著紫娟的絕筆信，彷彿捧著紫娟的生命。柳毅急切想開啟，越急越打不開。他感覺好累，坐回床邊，深深吸口氣，讓情緒慢慢穩定下來。
坐了小會兒，柳毅屏住呼吸，左手握住信封上角，右手拆開封口。開了，小心翼翼抽出來，慢慢展開，飛速掃了一遍，他幾乎暈倒了。
謎底揭曉：自視清高，忠於愛情，品行才學過人的江南舉人柳毅，是斷送美麗聰明紫娟姑娘幸福，以至迫使她自殺身亡的罪魁禍首。
“老天爺，罪孽，我混蛋，我該死，我該當碎屍萬段！！”
柳毅大吼一聲，掄起拳頭，狠狠砸在自己腦袋上。
柳毅想到了死。或許只有用死懲罰自己，才能贖罪，下輩子才能安身。
柳毅用被子矇住頭，撕心裂肺哭喊。頭打腫了，兩隻手對掐，胳膊已是血跡斑斑。他還不解恨，爬起來，一頭朝牆撞去，把自己撞死，以死向飽受苦難，痴情於他的紫娟姑娘謝罪，為她陪葬。
嗚哧一聲，一道炫目的白光射了過來，定住了柳毅身子。他像根沉重的木頭，杵在房屋中央一動也不能動。
少頃，他的身體被什麼人移動，移到床上，四肢像被綁了，無法動彈。但好像能行走，一個人孤獨而行。
他來到一個古色古香的村落，幾百戶人家圍成一圈，屋跟屋相連，一條小溪繞在村落邊，水流緩慢，低吟淺唱，清澈見底。柳毅抬眼看看四周，這地方眼熟，好像來過。想了想便記起來了，這是舅舅那個村子。
柳毅眼前一亮。
走出院落，朝村東走去，那裡有他熟悉的桃園，自己的懷裡揣著那塊潔白的手帕，散發少女的體香。
這裡或許能會上那位姑娘。
對了，我就假裝給人還回去。嘿，她既然有意留下的，還什麼還？你以為我真還她？我傻呀，那是找個藉口，同人家攀談上。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就不信見不到桃園窈窕淑女。
這時，太陽閃閃亮亮，四周綠草蔥蘢，空氣中飄浮著花草樹木的清香。眼前一片桃林，火一樣紅豔，柳毅幾步就走了過去。
桃園靜悄悄的，滿地是墜落的桃花。走進園裡，放眼看去，浩浩蕩蕩的紅色讓柳毅兩眼脹疼，他趕緊將眼睛捂住了。
“柳公子，是你嗎？”
聲音幽幽的，輕柔得像遠空飄來的一片羽毛。柳毅挪開蒙在眼前的手，遠近的紅色依然刺眼。
“柳公子，好久不見，還好吧？”
聲音低沉而壓抑，在桃園的上空久久迴盪，有一種攝人心魂的魔力，聽著讓人渾身都難受。再聽，聲音裡面似有哀怨之情，也有綿綿的憂傷，好像還有情真意切的撫慰……
你是誰，在哪兒呀，為什麼不露面？……
柳毅被弄糊塗了，心裡一陣恐慌，耳膜隱隱的生疼，對著桃林大喊大叫。
桃林復歸寂靜。幾隻蝴蝶在桃枝的縫隙飛來飛去，照射過來的陽光柔軟而和暖。
柳毅身子開始發抖，是進還是退，他猶豫不決。遲疑了片刻，提起沉重的雙腿，朝桃林深處走去。
走了一段，柳毅發現一株軀幹粗壯的桃樹底下躺著一方潔白的手帕，跟他拾到的那塊很相像。
柳毅擺了下腦袋，揉了揉眼睛，再去看時，手帕不見了。
沮喪，失落，惆悵……
柳毅的情緒一下子墜落到了低谷。
難道是幻覺？
柳毅不甘心，繼續朝前走，他要去尋找那塊手帕。
大約走了半個時辰，桃林已在身後，眼前一片空曠遼闊的水面。風浪不大，點點白光在水中浮動。一群水鳥貼著水面飛翔，追逐，發出呀呀的叫聲。柳毅是在水邊長大，深知春天萬物復甦的季節，水鳥的戀情達到高峰，呀呀的呼叫，是求偶的資訊。看著那些成雙成對的水鳥，他悵然若失，折轉身，準備原路返回。
忽然，前面一群女孩子攔住他的去路。一位身材高挑，面若桃花的女孩子徑直朝他走來。
“紫娟---！”
柳毅驚叫道。
“柳公子，把手帕還我把。”
紫娟眼神幽幽的，臉色很難看。
柳毅趕緊護住懷裡潔白手帕，張開嘴巴，想跟紫娟解釋什麼。
“你這個負心漢，害我好苦。我被逼無奈，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你還想說什麼，趕緊還我手帕！”
紫娟衝過來，想搶回她的潔白香巾。
柳毅猛然一驚，連忙後退幾步，不料絆到了身後的桃樹，摔了個四仰八叉。
這一驚一乍，柳毅醒過來了，張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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