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毅站在陰涼處，四周熱浪滾滾，目不轉睛盯著古鐘樓那口大鐵鍋似的老鍾，彷彿炎炎酷熱是從那鍾裡傳出。
有個人影在鐘樓晃來晃去，一身素白，難道那熱辣辣的鐘聲是那人撞出來的？
怪了，撞鐘的，到底是人，還是鬼？
街上的行人選擇走陰涼處。男人們光著膀子，額頭，臉上，胳膊爬滿汗珠。女人的衣服被汗水透了，仍捂得緊緊的。
太陽光線照在身上火灼般難受。昨天還飄著雪花，今天就進入了伏天，北方的季節未免怪得玄乎吧？冬天剛剛過去，連過渡都沒有就進入盛夏，熱得脫衣都脫不過來。三年前來長安，同樣差不多的節令，雖說匆匆而來，匆匆而去，感覺氣候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還不到撞鐘的時辰，無事撞鐘，撞出綿綿不絕的熱浪，長安城異常？
鐘聲一聲比一聲沉重，一聲比一聲熱辣，柳毅數了六下，數得心裡一陣發緊，仰著的脖子也酸脹起來。
路人們抱怨，聲音弱弱的，臉上都寫著疑惑和不滿。
迎面面來了位面目慈善的長者，柳毅上前一步：“老伯，請問長安是不是冬天一過就是夏天？”
見是個讀書人，還是外地口音，老人揩了把額頭亮晶晶汗水，喘著粗氣：“老夫在城裡住快八十年，長安城向來春夏秋冬四季分明，從來沒見過今日怪異之象。”
柳毅目送老人略顯彎曲背影，沿著街邊陰涼，心事重重朝靜水山莊走去。
此行不是閒逛，專訪禮部，瞭解考務安排細節。
今年春闈跟往年不大一樣，殿試跟投卷閱卷同步進行。後天開考，投卷最遲明天上報。走行卷路子，交由吏部尚書面呈當朝皇帝，這條捷徑一般人無法通達，莊主爹爹能耐甚是了得，他這回算是天地人和。
回到山莊，柳毅將探聽的訊息告訴爹爹，意在提醒。
莊主呵呵一笑：“毅兒，投卷之事你不用操心了，你表叔剛剛傳話過來，吏部尚書大人答應明早上朝之後，面呈皇上。”
爹爹如此說來，柳毅心裡百分之百踏實。
天，依然熱得不行，城裡像個大蒸籠，到處熱烘烘，家家戶戶開門開窗，納涼解暑。
已是夜半時分，酷熱依舊不解，漫天的火燒雲泛著刺眼之光。柳毅發現，火燒雲向西邊移去，慢慢堆積起來，滾雪球般越滾越大。忽然，雲層裡爆出一團火光，轟隆一聲巨響，火燒雲團炸開了花，像撕碎的棉花，零零落落飄得漫天都是。
天色暗下，地面捲起呼呼狂風，飛沙走石四處流竄，使人睜不開眼睛。
啪嗤---
一道閃電當空劃過，轟隆響起一聲炸雷，轉眼間，瓢潑大雨鋪天蓋地而來。
閃電，雷鳴，狂風，暴雨肆虐一整夜，整個長安城成了江南水鄉澤國。
柳毅從來沒見過這陣勢，嚇得心驚膽戰，一個晚上把自己蒙在被子裡。
大約黎明時分，風住雨停。莊主趕緊起床，備好馬車，只待柳毅吃過早餐，親自送他進考場。
考場規模遠大於三年之前，參考的人數多了幾倍，一眼過去，好像年紀都比自己大，有的恐怕已是父輩年齡的份上。不用說，年齡優勢明顯，柳毅暗暗一笑，多了幾分自信。
有道是功夫不負有心人，此次科舉試題覆蓋範圍幾乎全在柳毅預想之中，精心備戰三個年頭，期間還請教過曾經參加春闈的學長，可以說萬無一失了。
胸有成竹的柳毅從容作答，兩個時辰不到就做完所有題目，還仔細檢查一遍，直到準確無誤才交卷離場。
柳毅第一個交卷，監考官員從頭至尾閱讀他的答卷，心中暗暗稱奇：行文大氣恢宏，主旨高屋建瓴，敘事脈絡分明，論述旁徵博引，力道精準。此等博學多才的考生極為少見，難得的好苗子。依他的經驗看，本季頭榜非柳毅莫屬。
莊主一直候在考場外頭，見走出考場的柳毅滿面春風，興高采烈道：“毅兒，上車，我們回家！”
柳毅撩起長衫，輕鬆一步登上馬車。
莊主準備了慶功宴，這個兒子能耐非凡，他心裡早就有數。暗想，現在不是能不能中榜的問題，而是看中什麼榜，十有八九考中頭名呢。兒子優秀，他這個當爹的臉上自然就有光，樹活一張皮，人活一張臉，從今天起，他可以堂而皇之告訴圈內朋友，靜水山莊不僅生意做得風生水起，財源廣進，還是個軟實力強勁的藏龍臥虎之地。
慶功宴在山莊宴會大廳舉行，莊主邀請道上一些名流，七七八八兩桌人。當然，少不了要請吏部任職的表弟來撐撐場面。帖子早早送過去了，就是不見人過來。莊主探頭探腦等了半天，這位官老爺一直杳無音訊，只得宣佈開宴，以免冷場。
觥籌交錯，一片祝福之聲，莊主已是醉眼朦朧，樂不可支。
柳毅雖不勝酒力，這種場合也得配合爹爹，跟客人推杯換盞，但他始終把握好分寸，勤敬酒，少喝酒，賺個場面熱鬧。
畢竟不是同道之人，也就應酬的意思，客人們沒讓這位器宇軒昂，彬彬有禮的書生喝多少。
酒足飯飽，客人們紛紛辭行，莊主已走不穩，滿口酒氣嚷嚷：“毅，毅兒，送，送，代爹爹送客……”
傍晚時分，吏部任職的表叔來了，柳毅上前迎接。見表哥酩酊大醉，表叔默看柳毅幾眼，搖搖頭，什麼都沒說就走了。
接下來的日子就是等待張榜，徹底放鬆的柳毅四處遊逛，不知不覺來到吏部，在門外見到表叔。
柳毅忙迎上去打招呼，表叔面無表情說：“你回去後，轉告我表哥，就說我找他有要事，請務必來我家一趟。”
此事肯定跟自己有關，柳毅連忙答道：“晚輩這就去。”
表叔望著柳毅背影長吁短嘆。
莊主聽了柳毅一番說辭，帶上幾斤上好茶葉，急急忙忙朝表弟家趕去。幾個時辰後，垂頭喪氣回到山莊。
柳毅心裡打鼓，但表面依然鎮定。
莊主怔怔地看著柳毅，過了半天才語氣沉重說：“孩子，卷書沒投出去。”
“您說什麼？”柳毅一把抓住莊主，抓得莊主胳膊生疼。
“吏部尚書房裡遭了水淹，卷面上什麼都沒了。”莊主臉色變得鐵青，身子微微發抖。
“怎麼會這樣啊？”
柳毅垂下頭，神神叨叨自言自語。
莊主告訴柳毅，考試前氣候異常，那晚突發暴雨，吏部尚書家裡遭了災，間間屋子進水，尤其書房進水多，損失慘重，古玩字畫全都泡在水裡，裝在匣子裡柳毅的書卷也未能幸免。
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讓柳毅補寫也來不及。
柳毅目光呆滯，任憑莊主呼喚，毫無反應。
莊主大聲喊道：“御醫，快請御醫！”
大徒弟急忙趕來，迷迷瞪瞪盯著伯父：“什麼御醫？”
莊主一愣：“快請城裡那位老中醫！”
大徒弟說了聲好就走，剛轉過身去，立馬轉回來：“老中醫上回來了沒什麼辦法，這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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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算了，唉……”不待大徒弟把話說完，莊主失望地揚了揚手。
這時候，只見柳毅身子扭了扭，臉色變得通紅，頭上熱氣蒸騰。
太白金星一直隱身跟蹤在山莊，見此危機，從懷裡取出王母娘娘給他的那塊寶玉，吹出一股仙氣，將裹著仙氣的寶玉指向柳毅，一道無色之光精準射入柳毅天柱太沖兩穴，一上一下，阻止心毒向肝膽腎脾滲透，將自己的真氣注入柳毅風池穴，使其擴散到身體各個部位，驅離毒素，從百會穴蒸發出來。
莊主還沒有回過神，柳毅就從地上爬了起來。他看了莊主一眼：“爹爹，孩兒想喝酒。”
莊主喜出望外，連忙說：“好，好，爹爹陪你喝！”
柳毅不管三七二十一，從莊主手中搶過酒壺，脖子一仰，咕嚕，咕嚕，喝水似的往肚子裡倒。
柳毅大醉了三天三晚。
PS:悲情的柳毅，你該逆襲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