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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4求救洞府

亭子靠北柱子旁邊坐著一個富態老婦人,衣著華麗,髮髻卻以斑白,滿臉憂雲愁緒,不停用手帕擦眼角。

柳毅一眼就認出她就是洞庭龍君淑嫻的夫人龐氏。

“拜見夫人,晚輩柳毅這廂有禮!”柳毅躬身給夫人行禮。

夫人正全神貫注想心事,柳毅突如其來一聲,倒讓她受驚不小,定下神看情眼前年輕人眉目:神態優雅,相貌俊俏,如同潘安再世,心裡一片舒暢。夫人起身,捋了把髮絲,笑盈盈道:“這位柳公子,我們好像在哪兒見過?”

柳毅聞言,臉色立刻泛紅,暗稱夫人好記性。

那年他還是火龍毅,被父親東海龍王所迫,來洞庭龍府求親,也就待了半個時辰不到,時過經年,夫人還能記起,心裡不免緊張,旋即,他控制好情緒:“夫人您可能記錯人了,晚輩湘水人氏,還是頭一回造訪貴府呢。”

夫人笑笑:“呵呵,老婦老眼昏花,大概是記錯人了。”

柳毅紅著臉笑了起來。這時若讓夫人認出火龍毅,情況就複雜了,他想怎麼解釋,人家都不會相信。到頭來,他傳書一事就在身份問題上卡殼。

夫人見柳毅說話吞吞吐吐,有些疑惑:“敢問柳公子到府上來,有何貴幹?”

柳毅瞧四下無人,靠近夫人輕聲細語:“柳毅受三公主之託,前來洞庭龍府搬救兵救她出涇水的。”

“龍兒怎麼哪?”

夫人臉色大變,一屁股坐在亭子長條凳,淚水像散落的珠子滾滾而下。

“我兒命苦啊……”

夫人悲悲慼戚,泣不成聲。自從小龍女嫁到涇水龍府,夫人淚水就沒幹過。寶貝女兒在那邊過得開不開心,是不是受人欺負了,她一概不清楚,心裡虛虛的沒底。問龍王,他期期艾艾說不清,她心裡難受得要死。

女兒這樁婚姻,夫人起初就不樂意。她清楚女兒脾氣,但凡逼著幹的,她若不情願,肯定幹不好。婚姻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兒不願意,那就是強扭的瓜,想甜也甜不了。她看得出女兒心裡有人,痴痴的像著魔。可丈夫一意孤行,將她嫁到涇水龍府換婚。違背女兒意志本身就是隱患,她的婚姻很難幸福。然而,涇水龍君根本不守承諾,洞庭龍君拿女兒當作籌碼,並沒有換來涇水龍君二女兒。絕對不是什麼好消息,女兒的處境肯定好不到哪兒去。聽柳毅一席話,夫人心如火焚,一把拉住柳毅:“柳公子,我們趕緊去見老爺!”

柳毅跟隨夫人走進一座紅漆雕花樓閣,兩位婢女迎上前,屈身給夫人施禮萬福金安,夫人面無表情說:“龍王可在書房?”

婢女說在。

“前面領路,我們要去見龍君。”夫人邁開腿,準備朝前走。

婢女低頭細聲回話:“龍王正閉目養神,夫人,您……”

見夫人臉色難看,婢女不敢再往下說,撤到一旁讓道。

夫人走出幾步,回過頭來,目光冷冰冰的:“我和龍君有要事商量,你們倆把好門,任何人不得進來!”

“是,夫人。”

婢女嚇得將頭低了低。

“我們走吧。”

夫人招了下手,扭擺略顯肥胖腰身,領著柳毅朝裡龍王書房走去。

柳毅三步並成兩步追上夫人。

洞庭龍君最近心情不大好,很少上朝,成天獨自悶在書房,喝喝茶,聞聞檀香,賞賞花,溜溜鳥兒,宮裡的事務積壓不少。各地官員前來請命和報告工作,他一律交給睨旦去幹。睨旦機靈乖巧,對龍君忠心耿耿。雖只是副管家頭銜,實則“一把手”,主持龍宮府內大小事務,權力僅次於洞庭龍君,一定程度代表洞庭龍君。

睨旦對洞庭龍君俯首帖耳,但只要避過龍王,他便原形畢露,頤指氣使,飛揚跋扈,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成為洞庭龍宮活閻王。他的所作所為令人痛恨,屢屢有大臣告狀,洞庭龍君就是不聽,認為那些臣子嫉賢妒能,嚴辭呵斥。睨旦見有機可乘,更加肆無忌憚,對那些告狀者冠以種種罪名處以重罰,鋃鐺入獄。凡他下令抓進牢房的,必定再無活人出來。如此一來,睨旦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二龍君。

睨旦一向守時,每天清晨,準時向洞庭龍君彙報頭天公務處理情況,等了半晌午,仍不見過來,洞庭龍君感覺不大對勁,卻又說不上出了什麼問題。或許什麼棘手的事情絆住手腳,不管他,這小子有的是辦法,既然交給他,就放手讓他幹好了,相信他幹得好。

柳毅跟著夫人繞了幾道迴廊,來到洞庭龍君的書房門前。

這裡非常僻靜,綠色的藤蔓沿著牆頭朝上爬行,顯出勃勃生機。

書房光線顯暗,空氣沉悶,地面有些潮溼,柳毅一進門就看見巨幅畫像:一條青龍,嘴巴扁扁的,龍鬚彎曲,龍爪粗壯,眼睛顯得迷離。畫像下面坐著一位老人,微閉雙眼,指頭輕輕擊打身旁的茶几,顯得滄桑衰老,暮氣陣陣。

柳毅認出洞庭龍君,心裡一緊,一種難以言狀的壓抑感撲面而來。

夫人咳了一聲,洞庭龍君緩緩睜開眼睛,端起茶几上的君山銀針,抿了一口,舌頭咂咂兩聲:“哦,來了。”

夫人聽出丈夫有氣無力,頓了頓:“龍君,這位是柳公子,龍兒的朋友。”

洞庭龍君這才抬眼看柳毅,片刻,不冷不熱到:“你哪兒來的,從沒聽龍兒說還有過你這樣的朋友。”

柳毅覺得洞庭龍君眼神輕蔑,對他不屑一顧,滿腹的熱情頓時降了一半。面對這個傲氣十足老態龍鍾的龍王,要照火龍毅的脾氣,早就飛將而去。眼下人命關天,不是耍性子的時候,他得趕緊如實向洞庭龍君稟報小龍女現在處境。支吾了幾聲,說得結結巴巴,也沒把來龍去脈說清楚。

洞庭龍君顯然不耐煩,重新閉上眼,像睡了過去。

“柳公子,別著急,坐下慢慢說。”夫人看出柳毅緊張,連忙拿話圓場。

夫人提醒,柳毅心裡平緩不少,在離洞庭龍君不遠處凳子落下屁股,夫人幾步就坐到龍君旁邊的椅子上,兩隻眼睛急切盯著柳毅嘴巴。

柳毅理了理思路,喉嚨嗯出幾聲,將同小龍女草原偶遇,悲慘處境完整地說了一遍。

洞庭龍君聽著,神情風雲突變,不待柳毅說完,張開眼睛,勃然大怒,一巴掌拍在老紅色龍椅扶手上:“涇水龍君,你等不識抬舉,氣煞老夫也!”

洞庭龍君激動得一陣咳嗽,滿臉脹得通紅。夫人連忙扶住,給他捶背。

好不容易才緩過勁,洞庭龍君將頭靠在椅子上,重新閉上眼睛,手背朝外揮揮,示意夫人和柳毅出去,讓他一個人靜靜。

柳毅話還沒說完,沒有走的意思,夫人朝他使眼色,意思說,洞庭龍君已聽進去,後面的事怎麼辦,他會拿主意。

瞧洞庭龍君一副要死不活模樣,柳毅心裡總覺得不踏實,見夫人已經起身,便跟著站起來,退出龍君書房。

屋外陽光燦爛,空氣新鮮,柳毅拍拍胸口,長長吐出了口氣。

夫人回過眼神:“龍兒的事龍君已經清楚,有勞公子了。”

這不是下逐客令嗎?洞庭龍君只見一腔憤怒,到底興兵討伐璟龍君,還是就此不了了之,沒見有個明確態度。柳毅著急了,如是發發脾氣,他一路艱險不白費了。這都是小事,關鍵小龍女還處在水深火熱之中,正苦苦期盼,是死是活不得而知。不能就這麼一走了之,必須有個明明白白答覆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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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兒是娘身上的肉,柳毅深知您十分的痛愛和掛牽女兒。晚輩斗膽相勸,若洞庭龍府不出兵相救,三公主性命必定不保。”

柳毅說完,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的意思很清楚,洞庭龍府不出兵,他就坐死不走。

夫人眼裡一熱,淚水簌簌而下。眼前的年輕人深明大義,苦言相勸,她從內心感激不盡。然而,能不能說服那個死腦筋的丈夫,她心裡真沒有底。

“柳公子,出兵這事也不是想出就出那麼簡單,鬧不好驚動玉皇大帝,我們洞庭龍府一族就遭嚴懲。你這一路挺辛苦的,先到歇息下來,容老婦周旋,是什麼情況,我們再做商量如何?”

柳毅想想,暫時只能這樣,走一步看一步。

婢女引導他在龍宮客舍住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