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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5酒敬尊長

一夜睡得朦朦朧朧,柳毅在床上翻來倒去。

月光從窗戶照進屋裡,如同往地上撒了碎銀子,一個窈窕的影子飄進來。起初,那影子像靜兒,也像紫娟,後來同雙兒也挺相像,柳毅眼前一片朦朧,分不清是到底誰。恍惚間,三個影子姑娘合為一體,變成活生生一個人---洞庭三公主小龍女。

柳毅愕然,小龍女不是困在涇水龍宮嗎,她自己逃出來了?

如同輕盈柔軟的春風,小龍女嫋嫋婷婷走來,欠著身子坐到床邊,水汪汪大眼睛看著柳毅,目光閃爍溫潤,萬般柔情,柳毅的目光毫無顧忌迎了上去,小龍女卻不迴避,臉上露出燦爛的微笑,柳毅立刻興奮起來,張開手臂去抱小龍女,這個動作顯然把小龍女驚嚇了,她身子一縮,快速閃躲開來,跑向門外,逃得無影無蹤。柳毅慌了神,邁開兩腿去追。可兩條腿粘在一起動不了。他急得兩眼冒火,使勁蹬出一腿,整個人飛了起來。

噗通,柳毅摔進一坑裡,腦袋立刻長出幾個包包,只摸了一下,一陣鑽心疼痛襲來,將他疼醒了,張開眼看,發現自己躺在地上。

窗外明月高掛,微風吹動樹葉,搖曳婆娑的影子。柳毅從地上爬起來,披上衣服走向屋外。

月光如水,像從天邊飄來的,遠近一片靜寂。洞庭龍宮沉浸在迷離飄搖的夢幻之中。

柳毅忽然感到孤寂,被冷落遺棄之感油然而生。夢裡見到小龍女,他心裡說不出的親切,像分別已久的知音重逢那種感覺。小龍女從他身邊逃走了,從她飄忽不定的眼神看出,好像不是男女之情的羞澀,而是充滿哀怨和憤怒。他現在明白了,當初拍著胸脯表態,就是死也要將救命的書信傳到洞庭龍府,可結果是這樣,傳與不傳並無分別。從這個道理看,自己辜負了小龍女所託。想到這裡,他腦袋陡然一緊,憂傷和愁苦漫上心頭。

一個洞庭,一個涇水,相隔數千裡,柳毅心裡除了愧疚就是擔憂掛牽。此時,小龍女一定在苦苦等待,盼望書信及時傳到洞庭龍宮,天兵天將突然降臨,救她出去。

說不定窮兇極惡的璟龍君正在發瘋,因抓不到他柳毅,把氣撒在小龍女身上,使出各種殘酷手段折磨她。

情況緊急,萬分的緊急啊!

可是,洞庭龍君不哼不哈,那副架勢看不出他有什麼作為。難道自己所做的一切就此打止,毫無價值,付之東流?

這一路吃了多少苦頭,遭了多少罪孽數都數不清,不僅如此,還連累風兒兄弟付出寶貴性命。半路上,雙兒從天庭私自下凡出手相幫,那是頂住了巨大壓力的,冒著被處死的風險,最後,遭到璟的突然襲擊,沒有逃脫厄運,命喪璟龍罪惡之手。

傳書道上危機四伏,兇吉難料,太白金星忍辱負重如影相隨,暗中保護;關鍵時候悟空哥哥挺身而出,這些全都為助一臂之力。書信是傳到了洞庭龍府,可是,洞庭龍君那兒到現在還沒有任何動靜。難道以生命為代價的艱辛傳書之旅,不過為一廂情願的徒勞?

傍晚,夫人龐氏來客舍坐過一陣子,她的一席話讓柳毅心裡幾乎涼透。這時候才明白,到洞庭龍府搬救兵,遠沒有自己想的那麼簡單。

夫人說,洞庭龍府和涇水龍府歷代就有聯姻的傳統,洞庭龍君的母親即涇水龍王的姑媽,也就是說,兩人之間屬於還沒有走出三代的血緣---近親表兄弟關係。說到底他們就是一家人。表哥表弟如手足,表哥興兵攻打表弟,等於左手打右手,那不是自己找痛嗎?當從柳毅口中得知表弟亡故,洞庭龍君不勝悲傷。洞庭龍君本來就宅心仁厚,現在人都死了,還有什麼解不開的冤仇?

洞庭龍君對璟也下不了手。論血緣和輩分,璟是自己親表侄加女婿,自己是他表伯加岳父,這是親上加親的關係。俗話說,郎是半邊子,兒子有錯,教育規勸就行,動不動訴諸武力,還不讓旁人說笑話?況且,這些年,玉皇大帝對區域小龍王約束也很嚴,責令各地龍君加強團隊建設,維護龍族繁榮,建設和諧龍文化,明文規定,相互不許摩擦,有什麼矛盾,不能用武力解決。否則,絕不寬恕。這點也是洞庭龍君最為忌諱的。

照這樣的說法,洞庭龍府出兵無望了,小龍女只有死路一條。

柳毅大失所望,卻無計可施。抬起頭朝遠處看,發現橢圓形亭子裡有個熟悉的身影,趕緊迎上去。

“柳公子果然還沒睡。”

龐氏夫人咳嗽一聲:“龍兒能交上你這樣真性情朋友,是她的福分。”

“夫人您也沒睡呀?”柳毅扶了龐氏一把,兩人慢慢踱步。

“唉,這毛病有些年頭,老睡不著。自打龍兒嫁去涇水,我就沒安穩覺睡過。”

聽得出夫人語氣悲悵,淒涼。

兩人走了一段,來到一間窗戶高開的房子跟前,隱隱約約聽出裡面有些聲響,從窗戶那邊看過去,閃著紅光。

柳毅有所不解,試著問:“夫人,這間房屋用著什麼?”

夫人嘆了口氣說:“原本是龍宮關押犯人的,前幾年起,住了一個人,紅光就是那人身上發出的。”

柳毅心裡一沉:“那人是誰?”

“龍兒的二叔,錢塘君。”

夫人搖搖頭:“二叔脾氣暴躁,得罪過玉皇大帝,受到處罰。原來在天上面壁思過,玉帝嫌他每天晚上嗥叫鬧騰煩人,就將他貶到洞庭龍府,責令他兄長,也就是洞庭龍王來管教。其實,二弟通情達理,只不過脾氣直爽寫,容易衝動。”

原來,大名鼎鼎的老火龍在洞庭龍府修行,柳毅想見見。

“夫人,三公主的事您也不必太過著急,辦法總不困難多。天不早了,您好好休息,保重身體要緊。”

柳毅心裡有主意,告別龐氏,回到自己客舍。取出莊主送他的高粱酒,悄悄溜進老火龍屋子。

“誰呀,鬼鬼祟祟的,也不通報一聲?”裡屋傳出渾厚的責怪之聲。

嘿喲,這老頭耳朵真管事,墊著腳尖走還是讓他聽出來了。柳毅忙道:“火叔,是我,小毅子呢!”

“哪個小毅子?”老火龍迎到門口,渾身散發著火焰。

柳毅揚揚手中酒壺:“爺,我就是王母娘娘門下的那個火龍毅。不是常偷些白酒跟您老乾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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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到酒香,老火龍肚子裡癢癢的,一溜饞蟲子爬出來了。

“呵呵, 是你小子呀。不是讓玉帝老兒趕下天庭,到長安投胎去了嗎,怎麼跑來洞庭龍府?”

老火龍一把拉住柳毅,就要搶酒壺。

“火叔,聽說您在龍府,小毅子趕緊就過來了。不急,來,來,來,我幫您倒上,今夜我們爺兒倆喝個痛快。”

柳毅給老火龍倒了滿杯,自己也滿上。

老火龍抿了口:“好酒,好久沒喝這樣的好酒。”

“孝敬您的肯定是好酒啦!”

柳毅端起酒杯:“叔,多年沒見您了,侄兒敬您!”

“那感情好啊,一口幹了?”

“幹!”

“幹!”

一老一少豪情滿懷幹了杯。

幾杯下肚,老火龍情緒上來了,一手搭住柳毅肩膀,邊喝邊聊。這些年,他心裡憋屈得很,只想重返天庭跟玉帝理論一番。當年在錢塘江負責一方,不錢塘水域治理得有條不紊,可謂政績斐然。可是,他生性脾氣耿直,好打抱不平,朋友東海龍王受到不公平處罰,他說了幾句直話,惱得玉帝不高興,說他立場觀點有問題,拉山頭,搞小團體,革了他職,召到天庭進行再教育。

錢塘君不服,鳴冤叫屈,不分白天黑夜吵吵鬧鬧,玉帝頭疼死了,讓洞庭龍君將他這不服管教的弟弟接回洞庭龍府,嚴加看管起來。

這招實在厲害,把錢塘君治的服服帖帖。玉皇大帝說得很清楚,如果洞庭龍君管教不力,老火龍惹出什麼事端,唯洞庭龍君是問。

老火龍呆在洞庭龍府禁酒禁菸,足不出戶,度日如年,像個活死人,難受得只想用頭撞牆。小毅子拿來一壺酒,不用勸,他一人喝了大半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