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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影情人(二十四)

參虛大師掏出一張符紙,繞著三省樓不疾不徐的繞起來,符紙上是名副其實的鬼畫符,誰也看不懂。

總務老師伸長了脖子也無計可施,只能一路陪著,看前頭那位四平八穩、虎步龍行,只覺得越往樓宇的背陰處走,越涼颼颼的打冷顫,不知不覺就快了幾步,緊緊貼著大師的腳後跟,幾次差點兒踩掉大師的芒鞋。

如此繞了半圈,符紙居然在某一個位置上,燃起了火光,綠盈盈的火苗自中間向四周燃燒,嫋嫋白煙升騰而起,可大師依然不動如山的擎在手裡,也不怕被燙著。

總務老師看得驚心動魄,眼見著兩人回到了出發的.asxs.時,火光又自行熄滅了,餘燼皆化為了一片虛無,忍不住問:“這個,有什麼說法嗎?”

參虛半僧半道,堪堪坐在紅塵濁世與丈外清虛中間的那道門檻上,師承天然,無門無派的,大概身體協調機能發育不完備,沒有跳大神的體力和美感,也就從沒有搞過此類形式感極強的活動,反倒給人一種穩健泰然的底蘊感,莫名其妙成了延平一些正規單位的隱秘風水師。

眼下他不負眾望的給總務老師指了一條明路,“這樓拆了吧。”

“啊?”總務老師一腦門子問號,他本科的專業是哲學,從來知道所有具體學科的至高智慧與能力的提純,就是哲學,而哲學的最高等級,又會上升到虛無縹緲的玄學上,自己一個三維世界的低等智慧生命,從來對未知的領域保持應有的敬畏之心,但這敬畏並不代表,他會直接拿這五個字去向領導回話,否則再高深的玄學,也都會變成以下接地氣的兩個選項:打板子,炒魷魚。

“這個......大師啊,這樓不是我們學校自主出資建造的,關係有點複雜,你看,是不是還有點什麼別的轉圜沒有?”

大師聽聞,又從隨身的布口袋裡掏出了一個烏漆麻黑的玩意兒,形似一隻瀝青裡洗過澡的蛤蟆,“那你先把這個埋在樓門口,收斂收斂樓裡的戾氣,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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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什麼?”總務老師一臉期待。

大師認真的說:“然後去和出資人商量好,什麼時候拆。”

一棟老式居民樓裡。

“出去!”伴隨著一聲不留情面的關門聲,孟金良向後退著,差點從身後的樓梯處跌下去。

他慌忙中扶住了一旁的樓梯扶手才站穩,幹蹭了一手的積灰。

隊裡一直業務忙,他時隔很久,這才騰出兩天時間,請假來了孔騰達的老家,延平邊上的一座縣城。

來得是容易,要見孔家父母瞭解情況,卻是十足的困難。

孔騰達的父母早年離異,如今都各自重組了家庭,也有了各自的孩子。

他從小被寄養在祖父母膝下,該有的關愛和物質條件,倒也是一點沒落下的。

只是如今突然遇到這種白髮人送黑髮人的事情,孔爺爺的精神一時承擔不住,在找到孔的屍骨後一個星期,就心梗去世了。

孔奶奶如今身體也不好,老伴去世的訊息至今還瞞著她呢,孔父怕老孃從鄰居口裡聽到風言風語,找了個藉口將她單獨送去醫院住院調養,可也許是風雨一輩子的心有靈犀,入院沒多久,孔奶奶真的進入了半昏迷的狀態,臟器快速衰竭,眼看著大限將至了。

這麼個裉節兒上,孟金良上門找孔父問孔騰達小時候的情況,只是被拒之門外,而沒有被罵個狗血淋頭,已經算是對方涵養很高了。

畢竟在延平市局草草結案的案卷上,寫明了孔騰達至少是兩起謀殺案的重大嫌疑人。

這個罪名如同如來佛祖的五指山,扣下來容易,卻讓山下生靈來了個永世不得超脫。

至少在這座小縣城裡,仍要繼續生活下去的孔父一家,將要在接下來很多年裡,在被路人投射的異樣眼神中,釘上難以辯白的恥辱柱。

這不是誰居心不良的揣測,而是在孟金良詢問了幾個孔家鄰居之後,得到的最直觀的感受。

“你說孔家那孩子啊,小時候父母離婚的時候我就和家裡人說過,家庭不幸福,孩子長大了心理要出問題的!”

“哎呦呦,那個孩子啊,不熟悉,我好像見過幾次,現在想想,那眼神還蠻嚇人的!”

“孔騰達?就是那個殺人犯?你問我幹嗎,晦氣死了!”

孟金良喪氣的坐在街口一家小店裡吃牛肉麵,想著以自己偵辦案件多年的經驗,以上那些人大概連孔騰達的樣子都未見得還記得清了,所說的話完全來自內心對這起刑事案件的影射和臆想,通俗點兒說,就是他們自己當下某種情緒的表達,完全做不得數。

但由此也可以想見,孔父不願意再和警方打交道的心情了。

店裡此時沒什麼生意,店老板坐在門口無所事事,眼睛轉著轉著,就瞄到了孟金良身上。

孟金良背後長眼,微微偏了偏頭,看過來。

店主被逮個正著,不好意思的撓撓脖子,轉移了視線,可過了一會兒,又瞄了過去。

孟金良幾口吃完,掏出錢包來結賬,老闆忙掏出二維碼,“掃碼行嗎?沒零錢了。”

孟金良看他幾次三番欲言又止的樣子,故意放緩了動作,磨磨蹭蹭的又拿了紙巾擦拭嘴角,又整理衣服褶皺。

老闆果然猶豫著問了一句,“你是警察?”

孟金良微笑了一下,“是,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嗎?”

“沒有沒有!”老闆連忙擺手,眼珠來來去去的不知道該落在哪個地方,吞吞吐吐的說,“我看你一上午在這附近,問了好些個人,都是關於......小孔的事?”

孟金良心頭一跳,不禁斂起了笑容,他直覺這略顯熟稔的稱呼下,兩人之間絕不會是簡單的路人關係。

他試探的開口,“你和小孔很熟?”

“不熟!”老闆是完全下意識的否認,但眼神閃爍,做了半天思想鬥爭,還是先問了句,“那些人,真是他殺的?”

孟金良沉吟了一下,正色道:“小孔不在了,不管出於什麼目的,總得要瞭解清楚事情到底是怎麼發展到這一步的,才好防微杜漸,驚醒後人啊。”他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我是從延平來的。”

不是本地的,老闆心防果然又放下了一些,他從口袋裡掏出煙盒來,遞給孟金良一支,自己也點了一支。

兩人分別在門旁的矮凳上坐下來。

“這......這我也不知道該咋說,我姑娘,和小孔兩個,從初中開始就是同學,開始我也沒留意,誰想到這倆孩子不懂事,到了高二,居然就好上了......就是搞對象,唉,這多耽誤學習啊,尤其我家這邊還是女孩,你說我......我就揹著我姑娘,去找了小孔,讓他別光想著扯犢子,好好學習,等考上大學了,我就再也不攔著他倆好了,但他小子要是不聽話,我就上他家找他家長去!”

沒想到還有這樣的淵源,孟金良忙問:“然後呢?”

“然後,”老闆狠狠的吸了一口煙,“然後他倆誰也沒鳥我,還偷偷摸摸的談,一直好到高三,主要這中間我也觀察了,倆人倒是知道輕重,一直沒有耽誤學習,成績也穩定,我就尋思,我自己也年輕過不是,這玩意兒大人說是說不聽的,既然沒影響學習,也就算了。”

也許是他的豁達和寬容,沒有使兩個孩子同時受到來自早戀和高考的雙重夾擊,也沒有太大的逆反心理,高三一年倒是過得十分平順悠然。

可好巧不巧的,就在高考前一週,老闆的女兒因為一場感冒,高燒轉成了肺炎,住院治療,耽誤了高考時間,被迫復讀了。

不知道是不是情緒壓抑,之後的兩年,都沒考出好成績,父母沒催,她自己倒是沒了那個心氣兒,先放棄了,家裡託人在縣裡的電廠找了份工作,如今孩子都能打醬油了。

老闆嘆了口氣,“造化弄人啊,聽說那小孔後來讀了研究生,以後沒準還能留校,要不然也能找個不錯的工作吧,留在大城市,和我姑娘......我好多個夜裡,都挺可惜,可這突然又出了這麼個事,我就尋思,果然一個人有一個人的命,我姑娘這樣平平安安的也好,就是怎麼想也不敢相信,小孔那孩子會......會......”

他不勝唏噓的抹了把乾燥的眼角,不住的搖頭,“以前說起那孩子誰不羨慕人家出息,現在倒好,沒一句好話。”

孟金良不知道該安慰他什麼才合適,但與他加了濾鏡的回憶相比,顯然曾經青梅竹馬過的女孩,更能貼近曾經那個真實的孔騰達。

“我能和你女兒聊聊嗎?”孟金良問。

老闆十分警覺的看了看他,驀然有點兒後悔自己剛才沒忍住的多了句嘴,但覆水難收,只好艱澀的說:“那你等一會兒,她要來店裡給我送東西,你們就在店裡說,別出去,別讓......鄰居他們、看見。”

大概一個多小時後,一個年輕婦人模樣的女人走進來,嚴格算起來,她應該比龔蓓蕾的年紀還小個一兩歲,可光潔的面頰上,已經滿是為人母的操勞了。

孟金良說明了來意,女人沉默了,好半天才說:“我們從他大二那年,就再也沒見過了,他心裡想什麼,我也不清楚,畢竟,我們已經是兩個世界的人了。”

這話從女人嘴裡說出來,帶著滿滿的怨憤,孟金良察言觀色,低聲問:“‘兩個世界’這話,是誰說的?孔騰達嗎?”

女人眼眶一下就溼了,“我不想提了!”

說了不想提,思緒湧現出來,卻又決堤一般止不住,沒等老孟勸慰,她自己又哽咽著說起來,“是我看錯了人,白和他好了一場!第一年復讀的時候,我明明夠了外省一家大學的錄取分數線,可他電話裡不停的鼓勵我,讓我別放棄,最好還是和他考到一所大學裡去,他說延大多麼多麼好,能見識到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世界,好多富豪有錢人,還特別願意提攜在校的年輕人......我真是信了他的邪,又復讀了一年,結果考前我給他打電話,說我估摸著這次應該沒問題,很快就能和他在一所學校了,可他......”她頓了一下,平息了一下痛苦,“他居然說不認識我,讓我考不考得上,都別再找他!”

“為什麼?”孟金良疑惑道,“這期間是有什麼事情刺激到他了嗎?”

女人咬著下唇,“我哪兒知道啊,從大一後那個暑假,我們就再也沒見過了,這麼些年,他一次都沒有回來過,別說他父母,連他爺爺奶奶,他都沒回去看一看,狼心狗肺的東西!”

孟金良儘量從她情緒化的語言中過濾著有效的資訊,“你是說,從他上大二開始,到他出事之前,他和家裡的親人,就再沒見到過了?”

女人點點頭,想了想又補充道:“去年一個初中同學去延平玩兒,好像約他見面來著,他答應了,結果沒去,把那同學晾在咖啡店三四個小時,那人回來罵的可難聽了,說這輩子再也不和他打交道來往了!”

頭上像懸著一塊積雨雲,壓的人喘不過氣來,孟金良眉頭死緊,想不明白怎麼這個在同學和老師口中品學兼優的三好學生,又忽然成了另一個讀罷了大一,就開始性情大變、六親不認的人了?

這故事聽著,或多或少,和金維宿舍同學描述的情況幾分類似,只是......

孟金良問:“你和孔騰達相處了這麼多年,你覺得他父母離異的事情,對他有沒有什麼心理上的影響?或者說,他有沒有曾經向你表達過,他童年有過什麼陰影,或者重大的心理創傷?”

女人迷茫的搖搖頭,“沒有吧,我們班父母離婚的同學不少呢,大家也都沒怎麼著啊?他爺爺奶奶對他可好了,零花錢比一般同學都多呢......他怎麼能這麼多年都不回來看看,真是白眼狼!”說著說著,個人情緒又參雜進去了。

“那你覺得,他是個風趣幽默的人嗎?”這個問題,是來自於之前金維向同學的表述。

女人淡淡的說:“反正以前他在外人面前,嘴挺笨的,誰知道後來是不是長本事了。”

再沒有什麼有用的資訊可以汲取了,孟金良起身倒了謝,回看了一眼老闆父女倆幾分相似的落寞神情,走出了餐館。

秦歡樂已經氣鼓鼓的兩天沒吃下飯了。

只拿麵包充飢。

那天過後,顏老師收起了那套“萬事皆隨緣”的說辭,居然破天荒的給他打了好幾通電話。

好幾通啊,多麼珍貴!

可他就是傲嬌的沒有接。

潘樹兩手黑灰的走進來——他家樓下一家餐館的煙筒堵了,他去給人家疏通煙筒去了。

秦歡樂無精打采的趴在桌子上,“潘哥回來了,剛接到一個報案,有戶人家舉報鄰居家氣味太臭.......”他借題發揮的一拍桌子,“靠,臭不臭的也太主觀了吧,臭點兒礙著誰了?一個個都沒事閒得吧!”

潘樹在臉盆裡衝了胳膊,這種事遇的多了,輕描淡寫的勸道:“是不是下水管堵了,那家有人嗎?要是沒人還挺難弄。”這油灰還挺難洗,他又拿香皂使勁搓了搓,“是哪棟樓啊?”

秦歡樂剛剛沒留意看,現在往接警平臺資訊上瞄了一眼,才說:“又是這兒啊,我才剛幫隔壁那家老太太在窗戶外頭撈過貓,差點兒讓貓撓成土豆條,這一天天的,還讓不讓人消停會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