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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許之地(十一)

“我、我說什麼呀?”秦小樂看看黃寡婦的屍體,又看看劉姣音,說實話他自己都還是懵逼的狀態,又拿什麼跟對方解釋呢?

被裹挾的顏清歡明顯比自己還畫著魂兒呢。

而劉姣音這神情他再熟悉不過了——對方顯然比他門兒清。

“要不,你再給我說說?”秦小樂一臉苦相,對眼前這案情的調查方向完全不得法。

顏清歡在察言觀色這點上還是有些經驗的,默默觀察了一會兒劉法醫,已經大概認清了與秦小樂相比,此人似乎更靠譜一些,存在感頗弱的舉起手,言語間刻意留下了些畏縮茫然的尾巴,“那個,關於案情,我倒是知道條線索,”他看向秦小樂,“我舅舅馬隊的把頭姓葛,是貨棧裡去年新請的,黃寡婦出事的前一天夜裡,他在城外捎帶上了一個受傷的獵戶,回城時是一起走的,過了六盤橋,才分開,說是去了藥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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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小樂不解的看他,“那你的夥計之前為什麼忽悠我?哦,我想起來了,那天馬隊回城,你不是也在嘛!”

“我只是去迎他們,之前的事情並不瞭解,而且馬隊裡的人,我也並不全認得,這事是你走之後,那夥計私下裡告訴我的。”顏清歡對著秦小樂說,但實際上多半是解釋給劉法醫聽的。

相關案情,劉姣音自然是知道的,他神色冷峻,“我不管多餘的事......只是我前幾天被抽調到外省公差,可送我的汽車在路上忽然就拐進了一所郊外民宅,在那裡,我看到了十幾具......沒有心臟的屍體......”他眼中危險的氣息越來越盛,“我可能,很快也會躺在這裡了。”

這訊息過於震撼,把房間裡另外兩個年輕人嚇得不輕。

劉姣音的意思再明確不過,他如此直言不諱的告知所謂的秘密任務,一定也是防備著自己會神不知鬼不覺的被人滅口,眼前這兩個人,一個有很深的黑道背景,一個搭著商界名流,哪個離奇失蹤,都不會了無痕跡到驚不起一絲水花。

這是在給自己留後路。

從想要達到的目的來看,他的行徑也不比剛剛秦小樂在醫院時高階多少。

想明白了這層關卡,顏清歡不禁暗自嘆出一口氣,知道如果剛才走進冷庫前,自己還算是一腳門裡一腳門外的遊離在這案子的左右,那此刻卻可能是再難利落的脫身而去了。

而且這事情驟然看起來,像個無害的鬆軟雪球,卻在不經意間越滾越大,誰知道哪下子就要雪崩啊!而且細思極恐的是,能利用公權力的......背後的牽扯,只怕再不是一個什麼受傷瘸腳的獵戶身份,所能承載的了。

他的心態崩塌又重建,已經再不同之前的消極推諉,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劉法醫,你年長,經驗也豐富,你看眼下應該怎麼著才能解脫了這困局?”

劉姣音看向秦小樂,“我懷疑自己已經被監視了,出不去,外頭的事情,恐怕只能靠你們兩個,你下一步打算先查哪裡?”

“我......”秦小樂自己一個廢人,連路都走不了,真要等身體徹底痊癒生龍活虎了,恐怕黃花菜早都涼了,可他不太明白,劉法醫和自己交底的意思,到底是不是有意讓自己連那什麼郊外的十幾具無心屍體一起調查,那他還真是有點兒有心無力了。

他趴在地面上,在誰也看不見的角度裡使勁兒眨了眨眼睛,打著馬虎眼的含糊著,“怎麼看,小胡也不會是兇手了,他是我轄區的住戶,我又受了他爹媽的囑託,再難也要使使力氣幫他的,我想著那個唆使楊三兒騙小胡掉進冰窟窿的人,和要殺我的人,還有搭馬隊的獵戶,保不齊就是一個人,楊三兒沒瞧清楚的長相,會不會你家葛把頭瞧見了呢?最好能描出個畫像來,找黃家周遭的鄰居街坊的幫著摟摟眼......”

他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堆,已經非常明確的把自己推諉的態度隱晦的傳達給了劉姣音。

還沒等試探出劉姣音的反應,就聽“砰”的一聲,冷庫的鉛門被猛的推開。

孟維津冒冒失失的跑進來,眼睛在劉姣音和顏清歡之間逡巡了一下,忽然詫異的往地上一掃,瞧見了蚯蚓一般的秦小樂,怔了半天,才咬著舌頭似的往外頭一指,急道:“姣音,外頭來了一車兵丁,說是來押運黃寡婦的屍體去......我還以為只有你和清歡......怎麼這個巡警也在這裡?”

“兵丁到哪兒了?”劉姣音皺眉,動手蒙好白布,推回了屜櫃,就要往外走。

孟維津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來不及了,已經走進來了,我瞧著那架勢不像好事兒,昨天街上......莫不是這人也是?”他神色已經有些驚慌起來,“讓他們看見你們這些人都聚在這裡,只怕說不清楚!”

他的擔憂都真切的寫在臉上,沒多餘的心思可懷疑,要不然也不會頭腦一熱,就下意識的跑過來提前報信兒,只是實在沒想到,除了自己以為的那兩個值得他擔心的人,地上居然還趴著一個不速之客!

六個兵丁個個持械,徑直走了過來,誰也不理,誰也不屑。

這也難怪,眼下延平的行政機構雖然還名義上歸中央統籌調配,但實際上權利卻實在小的可憐,肖大帥早已經儼然是盤踞一方的土皇帝,他沒有行政上的執念,懶得管理一座城市具體吃喝拉撒的運轉事宜,而且大多時候也願意佯作高風亮節,賣這些官員一些面子,可任何細枝末節的小事,茲要是他真叫起真兒來,那市長在他眼裡,也不過是只螻蟻。

什麼規矩、章程,根本不存在的。

這已經是延平官商體系下不言自明的默契,平時自然也沒人上趕著去捋虎鬚。

所以剛剛孟維津一嗅到來者不善的氣息,便忙不迭趕過來,生怕劉姣音性子左,一時沒防備,會吃了虧......

鉛門被大力的推開。

打頭的大頭兵冷眼打量了一下冷庫裡的情形,就見孟維津和劉姣音正分立在一個半抽出來的屜櫃兩側,淡然的說著什麼。

大頭兵不認識劉姣音,卻認識孟維津,含糊的敬了個禮,“孟副廳長是吧,我們奉命來轉運一具疑犯的屍體,還請配合。”

孟維津眼中浮現出恰到好處的吃驚,兩手向身後一背,頗為有姿態的微笑了一下,“有轉運手續嗎?”

大頭兵直接說:“有,只是事情急,只能稍後再來補手續。”

稍後就是沒有,所有人都心照不宣了。

孟維津卻像是完全相信了他的話一般,朝著旁邊示意,“那我就不過問了,這位是法務科的劉法醫,轉運屍體的事情,你具體和他交接吧,我不是十分清楚。”

大頭兵是得了上頭密令的,有些狐疑的向前邁了一步,陰鷙的說:“兩位長官,怎麼有興致在這裡談話。”

劉姣音神情淡漠,孟維津覷著他的神色,怕他一時性子上來,言語上會有所唐突,連忙接過話茬兒,下巴微微向屜櫃方向一示意,“昨天北城有個鬥毆的案子,誤傷了個路人,我們正在這兒看苦主的傷口,尋思著真兇到底是哪一方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呢。”

大頭兵並不完全相信他的話,只是到底職級低,不曉得那麼多彎彎繞繞,也就自然沒太參破一個堂堂副廳長,怎麼會無聊到親自來過問一個平民苦主的死因。

他執拗的還是親自探頭確認了一下,見那屍體確實是個男人,才微微點了下頭,忽然腳底下一硌,低頭一瞥,就見一根粗壯的甘蔗正橫在腳邊上,“這......”

劉姣音直接拉開了黃寡婦的屜櫃,冷淡的說:“上層的屜櫃夠不著時,當杆子使得,你踢到一邊就行......黃的屍體在這裡,需要幫你們準備轉運的工具嗎?”

大頭兵擺了下手,“不用,我們帶了,”說完看了一眼後邊,就有四個兵丁抬著一個長條的木頭箱子走了上來,一人扽著一邊的布角,將黃寡婦的屍體挪了上去。

兵丁們依次退了出去,大頭兵又朝著孟維津敬了個軍禮,“謝謝孟副廳長配合,那我們就回去覆命了。”

孟維津矜持挺括的點點頭,“辦差辛苦,請便。”

秦小樂竭力控制,可是牙關還是不住的打顫。

周遭漆黑不見五指,寒氣從每個毛孔透進去,扎得人生疼,周身肌肉都在劇烈的高頻率抖動著,開啟了極限應急自救模式。

“你、你抱著我啊!”秦小樂感覺每句出口的話都硬邦邦的,像屋簷子下頭垂墜的冰溜子,每一口微弱的呼氣,都能瞬間結成一層冰霜,面罩似的糊在自己臉上。

“我抱著你呢!”顏清歡語不成調的哆嗦著,情況也不比秦小樂強多少,只不過性子更沉穩一些,在如此尷尬的情形下,沒表露的像對方那麼赤裸。

“抱著呢?”秦小樂用心的感受著,又可著勁兒的向前方扭蹭了一下,可惜五感早都凍麻木了,即便已經和顏清歡密不透風的緊貼在了一處,也仍然感覺不到一絲熱乎氣兒。

他不甘心的又去夠對方的胳膊,僵硬的往自己身上拽,同時蠶蛹一般繼續向前蹭,直到鼻尖已經抵上了對方的臉,才催促的說:“快,朝我耳朵哈幾口氣,我耳朵是不是凍掉了?你快哈幾口氣,給我暖暖耳朵!”

顏清歡自己也凍成了冰溜子,再加上秦小樂一個勁兒往自己懷裡拱,致使他整個後背貼在了冰冷的金屬壁上,全身一個本能的瑟縮,抬手負氣的推著懷裡的人......可惜收效甚微,這裡根本不給他推拒的任何富餘空間。

就在剛剛,那些轉運屍體的兵丁進門的前一秒,劉姣音迅速的拉開了牆上一個空屜櫃,將秦小樂塞了進去,再去拉第二個時,門已經被推動,電光火石之間,秦小樂一把拽住顏清歡的前襟,將他也拉了進來。

狹窄的方楞空間,兩人只能相對側立緊貼著。

不過也幸好兩人還有個抱團取暖的機會,要不就那大頭兵的磨嘰勁兒,倆人又沒有林蛙冬眠的好本事,真凍出個好歹來,可是回不了魂的。

秦小樂實在凍得不行了——他從醫院溜出來的時候,棉襖是潦草的披在身上的,剛剛滑進劉法醫辦公室時,棉襖就掉在了一邊,他當時也沒當回事,眼下身上還只穿著教會醫院白色的病號服,薄薄的一層單衣,幾乎快要凍得靈魂出竅了。

人在極端環境下,腦袋就容易缺弦兒。

他微微動了動手,忽然覺得一根食指竟然完全失去了知覺,心裡慌的一比,不想大好青春英年殘疾,越害怕,腦子裡越是不住的想起鄰居李小麻子早年跟著他爹上山打野物,被大雪埋了路,蹲在樹洞裡一宿,凍掉了一隻手的慘烈畫面......艾瑪,實在太慘了......

他抬起那根麻木手指頭,一點一點攀上顏清歡的臉,順著他的下巴往上挪,找準了位置,迅雷不及掩耳的塞進了對方的嘴裡!

不僅熱,還能軟。

他又使勁兒攪了攪,覺得手指頭彷彿一隻沉睡的鳥,當真慢慢恢復了些微的知覺,不禁老懷安慰的噓出一口氣來。

顏清歡給氣得血都衝上了腦門兒,又受空間限制躲閃不開,心裡尋思了一百種玉石俱焚的方案,一拳從下邊衝著秦小樂的下巴就懟了上來。

也該著秦小樂運氣好,正巧孟維津從門縫往外窺望,眼看著那隊兵丁徹底消失在了走廊盡頭,衝著劉姣音比了個手勢,劉法醫忙快速拉開了屜櫃......

伴著嫋娜的白色寒氣,顏清歡驟然被亮光刺得眼睛一閉,秦小樂已經矯捷的閉眼拖著殘體,連滾帶爬的從屜櫃裡翻了出來,就近一把抱住了劉姣音的大腿,一疊聲的哆嗦著,“凍死小爺了,凍、凍死小爺了!小爺要凍死了!他奶奶的,凍死了!”

孟維津跑過來,急忙伸手,將顏清歡從屜櫃裡扶了出來,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見對方全須全尾的沒什麼大礙,一回手拽著秦小樂的後脖領子,拖離了劉法醫的身前,“去姣音的辦公室吧,喝點熱水,暖和暖和。”

尾巴根兒也凍的麻木了,比止痛藥還有效,秦小樂暫時恢復了自由身,就是四肢還僵硬,拖拖沓沓的跑回劉法醫的辦公室,披回棉襖,不能自抑的打擺子。

劉姣音給兩個寒號鳥一人倒了一杯熱茶捧著。

秦小樂餘光一掃......好嘛,這才一眨眼的功夫,“同夥兒”就從三個人升級成了四個人,而且還是規格越來越高的那種。

他緘默著沒說話,卻暗自覷著劉姣音的神色。

能有一段共患難的經歷,讓孟維津十分興奮的望向劉法醫,滿心期待著對方一番推心置腹的感言。

劉姣音淡淡的看向門邊,“孟長官,舉手之勞,幫你掩護你朋友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要是沒有別的事,我就不送了。”

孟維津一怔。

秦小樂一口熱水順著半張的嘴角滴下來......心裡暗暗的給劉法醫豎了個大拇指,行啊,論起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顛倒黑白這事,自己的道行還真是淺啊。

看著孟維津悽悽慘慘慼慼的離開了,劉姣音才正色的看著秦小樂,“要去查那個獵戶就快,看這架勢,晚了只怕就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