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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鄉情怯

“喂?110嗎?出大事了,對,我舉報對門的鄰居,你們快來!快過來!”

潘樹用肩膀碰了一下正把下巴搭在大茶缸子上發呆的秦歡樂,“出警了,走了,快,別犯迷糊了。”

“嗯?哦!”秦歡樂回魂成功,只是須臾間下巴沒控制好力度,半缸子連水帶茶葉渣子,全扣自己襠上了。

還好水是溫吞的,沒有從根本上絕了他的“後路”。

潘樹為人再厚道,也忍不住從胸腔裡冒出幾聲悶笑來,一邊從臉盆架子上扯過一塊兒毛巾遞過去,一面數落他,“這都多長時間了,快小一個月了,你怎麼越活越年輕,還成了毛頭小子了?照這架勢,等六一兒童節的時候,是不是所裡還得給你放一天假啊?”

秦歡樂跳著腳往廁所跑,從後頭瞧著,活像騎了一頭驢。

潘樹追出去幾步,站在走廊裡,邊等他邊大嬸附體似的絮叨:“要是遇上什麼事了,不要憋在心裡,說出來的過程,也是個發洩的過程,解不解決的,心情都能好一些,再說還是人多力量大是吧?還有你自己,這個心態也得學會調節,多大的人了,老這麼晃神溜號,萬一工作的時候處理不好,那可不是鬧著玩兒的啊!咱們遇到問題得先想著解決問題,不能老是逃避......”

“咚咚咚”。

休息室裡響起幾聲敲窗玻璃的聲音,窗外站著一個溫文爾雅的人,潘樹認識,這一陣兒來所裡,少說都得不下五回了。

“顏老師?有事兒?”潘樹轉回身,往裡走了兩步。

窗戶大敞著通風,窗臺上一溜好養活的綠蘿,長得呲牙咧嘴的也沒個節制。

顏司承先是向屋裡粗略張望了一下,才對著潘樹禮貌的笑了笑,“他還不在嗎?”

“他......”潘樹撓了下頭,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好。

後院的車喇叭粗嘎的按了兩短一長,隔著一條走廊的窗戶外頭,秦歡樂坐在車裡高聲喊道:“快走啊,潘哥,排程中心催進度了,我說已經都在路上了!”

潘樹趕忙衝著顏司承一比劃,訕笑了一下,轉身就往後院跑。

顏司承舌尖抵在齒間定了一下,還是抿著嘴唇,把已經到了嘴邊的話都咽了回去,淡淡的轉身,慢慢的踱了出去。

秦歡樂握著方向盤,開得那叫一個風馳電掣。

潘樹下意識攥住了車門上方的把手,幾次側頭去看對方的臉色,直到等紅燈的時候才不吐不快的說:“你別嫌我話多,我就是有點兒看不明白了,你煩心的事兒和顏老師有關嗎?借人家錢還不上了?讓人家這一趟趟堵門似的找!差多少啊,你和我說說,我幫你週轉週轉,多的沒有,少的還......”

“不是錢的事兒,”秦歡樂伸手夠著自己的腳腕,揉了幾下,“你......別管了,沒事兒!”

“沒事兒能讓人家這麼天天找上門兒來,沒事兒你還天天避貓鼠似的躲啊?”潘樹完全不信。

秦歡樂小聲嘀咕:“潘哥,你真不適合在派出所工作,你就應該去居委會啊,要不去法院當義務調解員,這也太熱心腸了!”

“你別和我打馬虎眼!”潘樹語氣稍微嚴厲了一些,正如秦歡樂心裡漸漸拿他當了哥哥似的,能隨便開些玩笑了,他也是真心拿對方當了晚輩弟弟,就不免連私生活也忍不住跟著摻合摻合,“前面的不說了,沒碰上臉都不算,剛剛你沒看見啊?就隔著兩扇窗戶一條走廊,你主動打個招呼,讓人家在所裡坐著等等,或是約個再見面談事兒的時間也好啊......誒,說你呢,你剛才故意的吧?啊?到底看見了沒有啊?”

能沒看見嘛!老遠聽著聲兒,他就腿肚子轉筋,嚇得直接慌不擇路從廁所窗戶跳到了後院,腳脖子都挫著了。

可這要是真見到了面,他又能說什麼呢?

他臊眉耷眼的跟自己鬧彆扭,一顆心都快扭成麻花了!

讓他和顏老師說什麼啊?顏老師過去的記憶裡,根本就沒有他這個人啊!

再說他這張臉,也就模模糊糊還有點兒過去的影子,也像是在酒罐子裡泡發了的枸杞,早已經時過境遷、變形走板了!

人家顏老師這麼多年最心心念念的想頭是啥?是不明白為什麼偏偏就自己這麼倒黴,好好的在自家酒店裡喝了點兒紅酒,大早上一起來,嚯,長生不老了啊,還捎帶腳開了陰陽眼,讓一棟樓的阿飄纏上了!這他媽的誰這麼缺德帶冒煙的啊,這他媽的誰陷害詛咒老子啊,誰啊誰啊誰啊,我叫你一聲孫子兒你敢答應嗎!

那他秦歡樂敢答應嗎?他敢說衝上去說對不住了嘿,就是我,全是我害的你,然後我自己還給忘了,如今就算想起來了,可也沒有任何解決的辦法,你就說你預備拿我怎麼著吧?

那他還是個人嘛!

剛記起前塵往事那天,他從大雨的街頭狼狽的摸回家,把自己蒙在被子裡,無聲的痛哭了很久。

第二天醒來之後,就下定了決心......裝一天王八算一天龜,那......咳咳......大概就是這麼個意思吧。

唉,因為他想的問題,落地生根之後,也實在很現實。

一方面,那些往前倒了不知道多少世的記憶,再是感同身受,但要完全和自己這輩子的感受徹底融合在一起,也還是要有個過程的。

再者......眼下這樣做,是不是才是對顏司承來說更好的呢?

他沒法從根本上解決顏司承的困惑,也就不能再一次不負責任的丟擲一個人家根本沒有記憶的“上古神話”來,那樣不過徒增大家的煩惱而已。

而他凡夫俗子一個,有限的生命滿打滿算八十年吧,趕上高科技發展,滿身插著管子,活到九十!算高壽了吧?可然後呢,他壽終正寢後,顏老師又該怎麼繼續走一個人的路?

呸呸呸,想得美,誰也沒說顏老師聽到了他的“天方夜譚”,就一定會稀罕去走一段兩個人的路,而且如果與此相反,顏老師知道了自己的生命被無限凍結禁錮的元兇,居然是他姓秦的......他有那個信心承接來自對方的憤怒與怨恨嗎?

顏老師留下,顏老師回去......顏老師留下,維持現狀,但終有一天還是要面對獨自孑孓漫長的一生,也可能顏老師留下,欣然承受人生六苦,眼角泛起皺紋,可最後只能被安葬在這個沒有一個朋友的陌生世界,想想都覺得慘......那若是顏老師回到了過去重新來過呢,可彼時生逢亂世人命單薄如浮萍,自己看不見摸不著的,哎呀,更遑論如果顏老師獨自回去還帶著這一切的記憶,那又該是怎麼樣的徒留半生嗟嘆吶......

因為太過在乎,所以情不自禁的就在腦中預演過了一百種情景,可每一種結局,都會成為悖論,都會扎得他心臟生疼,使他反而生發出一種類似於近鄉情怯般的......“慫”來。

當然,前提是他此刻對於顏老師身上“封印”的解除,仍然一無所知,那不可預判的結果到底會朝著哪裡發展下去,也就更加無從談起。

至於顏老師早前對自己忽近忽遠的種種,他如今更連問的勇氣都沒有了,只當他上輩子造孽這輩子還吧,想想顏司承這近百年來的孤單寂寞,這輩子別說忽悠忽悠他了,就是千刀萬剮了他,都是應該的。

不過他覺得以自己這個揍性,到了最後的最後,如果真的有了破解謎題的能力,那應該也只是會依照顏司承真正的個人意願,而不是再次貿貿然不打招呼的就將自己的意願強行加諸在對方身上了。

那麼若要做到真正的尊重對方,他也只能從現在開始竭力保持中立心態,儘量不靠近,不打擾,這樣才會在真到了那一刻的時候,不至於那麼的難以承受吧......

想得都挺好,就是做起來.......有首歌怎麼唱的來著?唉,心如刀割......

“誒!你瞧瞧你,又晃神兒!”潘樹一聲急呼。

秦歡樂嚇了一跳,下意識踩了腳剎車,硬生生蒸乾了眼眶裡的溼潤,兩人都跟著警車在空中顛了一下,勒的肋條發酸。

潘樹恨鐵不成鋼的看著他嘆了口氣,正了正警帽,率先下了車。

秦歡樂還沉浸在那鍋酸澀的冒泡兒的情緒裡,像根霜打的茄子,垂頭喪氣的跟在潘樹後頭,一起往一座居民樓裡走去。

花園街片區,難得有這麼一小片舊改後新落成的小區,很有點兒鶴立雞群的感覺,凡事只要是沾上“新”,總歸處處透著清爽利落。

終於不用爬樓梯了,兩人從電梯裡出來,在狹長的走廊裡按圖索驥的找到了報案人家的房門,按響了門鈴。

幾乎是下一秒,一個穿著紅色罩衫的女人就裹著滿身情緒,從裡面拉開了門,帶著一陣風的掐腰站在了門框處。

她五官一片模糊,屬於普羅大眾的基本盤長相,就是一頭盤發墊得分外誇張,像在腦袋頂上坐了個雞窩。

秦歡樂強打精神,不再胡思亂想,進入了工作狀態。

他低著頭目測了一下,竊以為這個中年婦女的個頭兒,大概也就到自己腰那兒。

“你報的案?”潘樹確認了到達現場,傳送了訊息給排程中心,拿出一個隨身的筆記本,準備記錄,“你鄰居怎麼你了?慢慢說。”

中年婦女氣鼓鼓的,吊著眼裡那份不忿,活像被人挖了祖墳。

“這是什麼事啊!有這麼不講理的嘛,啊?你們看看!看看!有垃圾不扔,天天懟在我家門前,當我是好欺負的啊!髒的臭的,招蟲子不說,風水也不好啊,推門當頭第一眼就看見垃圾,我就問問,一天能有什麼好心情,好運氣!”

“等等,你等等吧!”秦歡樂打斷對方被迫害妄想症似的喋喋不休,彎腰撿起對門靠牆根兒一個巴掌大小的空快遞盒,朝著那女人揚了揚,“你就說這個啊?”

沒想到那女人居然理直氣壯的一點頭,“對!”

秦歡樂眼角一抽搐,本來心裡就堵的慌,正沒地方排暄,直接扒拉開潘樹伸過來意圖勸阻的胳膊,把那快遞盒倒過來使勁甩了兩下,“就這麼一個屁大點兒的空紙盒,裡面什麼都沒有,你對門鄰居規規矩矩的貼著自己家門邊放著,礙著你什麼事兒了?又不是湯湯水水的廚餘垃圾,又不是什麼大型物品阻礙消防疏散,怎麼的,你家門是開過光的啊,那麼金貴你也別從門裡走啊,你天天進出爬窗戶啊!公攤面積人家暫時放個小盒子怎麼了,那麼矯情不容人,你把對門也直接買下來多好啊,那不就誰也妨不著誰了!”

論甩片湯話,他秦歡樂幾輩子加一起也沒服過人。

這女人簡直快給氣吐血了,五指成鉤就要撓過來了,“你放屁!你、你......”她話都說不利落了,眼睛通紅的就要往上撲。

秦歡樂害怕這個?就怕墊個板凳,這女人的手都夠不著自己的臉!

“怎麼的,你要襲警啊?這麼點兒破事你不找物業解決,報的什麼警啊!你這是浪費警力,佔用公共資源我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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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少說兩句吧,你先走,先下樓,快去!”潘樹手急眼快的攔下個那個女人,示意秦歡樂下樓。

秦歡樂也不含糊,鑽進車裡,一根接一根的抽起煙來,把一拉車門的潘樹嗆了一個跟頭。

“咳咳咳,你這抽菸也不開窗啊,一手煙二手菸佔全了,也不怕傷肺。”

秦歡樂心情不好,瞥了他一眼,邊啟動車,邊把四面車窗全降了下去,“怎麼這麼長時間?你也真是願意理她,就是一個潑婦!”

潘樹看他有點兒鬧小孩子脾氣,無奈的搖頭笑了下,把批評的話暫且壓制,先緩言勸道:“這種鄰里之間的問題啊,一般都是長年累月的積怨,能鬧到這一步,絕不會是只為了這一個小盒子的問題,我敲了那戶的門,沒人,又去物業辦公室瞭解了一下,還真是讓你說著了,就是因為這個報案人之前在自己門口放置了一個特別大的鞋架,對門呢,找到物業去,說有那個擋著,自己家的門只能拉開半扇......”

“這還有啥可說的,你說我剛剛給她那倆字的定位,冤不冤?”秦歡樂都懶得聽後面那些家長裡短了。

潘樹表情嚴肅了一些,“可很多社會案件的矛盾,都是這麼從一件件小事上累積激發出來的,你這態度我要批評你了啊,她報警,說明還是相信咱們,那咱們就有義務往正面的方向去引導她,但願不要讓矛盾升級到不可化解的地步,到時候咱們後悔都來不及了,”他頓了頓,“行了,你心煩,我也理解,今天先不說這個了。”

秦歡樂這人多少有點兒吃軟不吃硬,無名火原本也不是衝潘樹,腦子裡降了降溫,也還是含混不清的向潘樹道了個歉。

市局門外。

厲寶劍翹首期待了半天,剛剛看著點兒人影,就揮手喊了一聲,“花骨朵兒!這兒呢!”

龔蓓蕾蹦蹦跳跳的走過來,“大保健?多少日子都沒訊息了,今天的太陽是紅色兒的嗎?還是我做夢沒醒啊。”

厲寶劍把手裡的珍珠奶茶遞過去,“你就別擠兌我了,跟著家裡忙活,也不比上班的時候輕省,從早到晚的不得閒,賺的都是辛苦錢。”

龔蓓蕾吃人嘴短,掀過了這篇兒,“找我有事兒?要不進去說啊,順便和大家夥打個招呼?”

“是要進去,先和你說說,”厲寶劍拉著龔蓓蕾往旁邊靠了靠,“門口這酒吧不幹了,我看見歇業的牌子了,這房子......是咱們市局的吧?”

“是啊,”龔蓓蕾點點頭,眼珠子嘰裡咕嚕的一轉,“哦,你是想要承租是不是?”

厲寶劍也不遮掩,“我想給家裡的早餐店,再開個分店,現在契機正好,我也不瞞你,你看,局裡從早到晚人流不斷,大家黑天白天的連軸轉,食堂要是不可口的時候,連早餐,帶宵夜,都可以上我這兒來定製啊,誰減肥呢要少油,誰喜歡多加點糖,再者半夜誰胃病犯了想喝口粥,誰過生日想臨時加個菜,我這都能包攬,嗨,當然了,也是為了這邊房租能便宜點兒,比市面上的便宜兩三成呢。”

龔蓓蕾聽著也覺得可行,那房子空著,誰幹不是幹啊,也不算照顧走後門的,“不過,”她猶豫了一下,“這事兒你找我沒用啊,孟隊都說不上話,你得找後勤。”

“我知道,就是想著先來問問你,現在承租有沒有什麼新的要求?”厲寶劍用手戳了一下龔蓓蕾的肩膀,“你問問,比我方便,要是夠不上,我也不進去現眼了。”

龔蓓蕾斜了他一眼,“我就說嘛,平白無故投喂,必有陰謀!”不過還是拿起電話,給同事撥了一個。

“怎麼說?”厲寶劍見她放下電話,忙問。

龔蓓蕾看他,“房租沒漲,還是那麼多,確實算便宜的,不過,你得最少幫著安置一個刑滿釋放人員的工作就業,”她頓了頓,“你那兒,行嗎?”

厲寶劍想了想,露出一個爽朗的笑來,“這有什麼,反正新店也要僱人的,行,那我心裡有數了,謝了啊,那我就放心進去談了。”

龔蓓蕾很有幾分樂見其成,跟著他一起往樓裡走,“大保健,先給你打個預防針,那我以後會經常去你店裡光顧的啊,而且我以後還會經常失憶忘帶錢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