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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象無間(三十)

黑暗中,秦歡樂摸進臥室,頭髮還沒有完全擦乾,髮梢微微有些滴水。

隨著他上床的動作,床寢間被微微帶起了一絲波動,霎時漾起淡淡的草木清香,讓他周身一鬆,順著絲滑的床單快速把自己埋了進去,舒服的差點從喉間溢位些令人尷尬的聲響來。

房間裡靜了靜。

秦歡樂翻了個面兒,朝著裡側轉身,輕聲問:“睡了嗎?”

床的另一側傳來含混的一聲應答,“嗯。”

這是睡了還是沒睡啊?秦歡樂有心事,也不管那麼多了,又向前蹭了一點兒,輕聲說:“你還記得那個跳車的女人嗎?沒想到居然也是個有緣故的,今兒就問出來了,原來是......誒,你在聽嗎?你要是困了,咱們明天再說也行。”

“沒事兒,我聽著呢,你說。”顏司承的聲音不高,但多少帶著些半夢半醒似的的迷濛。

秦歡樂腦袋裡還活泛著,打得那一管子雞血到現在也沒平復下去,越是努著勁兒想入睡,腦袋裡面越清醒,所以還不如讓他碎碎叨叨的都說出來,反而是一種放鬆了。

“那個女人叫郝夢,這名字,諷刺吧?她覺得委屈,確實不假,因為根本就是被身邊的人給算計,來了一出裡應外合,嘿,這還真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啊......顏老師,我覺得我現在好像出了點兒什麼問題。”

“什麼問題?”顏司承配合著他這無聊的切口,反問道。

秦歡樂嘆了口氣,“就是有那麼點兒......怎麼說呢,好像總是下意識的就會用最陰暗的一面,來推測別人的動機,就彷彿一件事情無論發展到了多壞的一步,我這心裡總是會有一個聲音說,誒,你看看,我就猜到是這樣的結果,”他黑暗中探手去搭上了顏司承的胳膊,拇指無意識的摩挲著,“你說這是不是一種心理問題啊?”

顏司承那邊略微沉默了一會兒,“因為你去之南押運犯人,所以遇到了這個女人,回來審問這個犯人的過程中,又發現這個女人的事情牽扯其中,對嗎?”

“對啊......”秦歡樂頓了一下,“你是說?”

顏司承道:“我覺得我也出了點兒什麼問題。”

秦歡樂屈臂支起上半身,“怎麼了?”

顏司承嘆道:“只要事情之間有因果,我就總覺得是有意針對你而來的。”

“嗨,”秦歡樂勾唇笑了一下,又躺了回去,“除了你,別人誰有那個閒工夫,還會專門為我......”他說著,心裡卻猝然漏跳了一拍,手下抓的更緊了些,“顏老師......”

“嗯?”

秦歡樂卻又搖了搖頭,“沒什麼,我也沒想好,還有些亂,再讓我理一理。”他胡亂想了想,眼睛已經逐漸適應了臥室內昏暗的環境,大概看得出顏司承側躺時的輪廓,心裡兀自一軟,聲音不覺輕軟了下去,“我今天忙了一天,你呢?都做什麼了?”

顏司承回答的不過是常規答案。

但對於秦歡樂,卻聽得興致盎然,這些瑣碎而平凡的日常,總能令他百聽不厭。

“對了,我剛進門的時候,看到你在書房正寫著什麼,是什麼呀?”秦歡樂忽然想起剛剛那一幕,不禁脫口問道。

顏司承那邊身體的弧線,忽然肉眼可見的繃直了一些,更明顯的是,他出口的語氣,也有些僵硬,“沒什麼,就是些......課程安排。”

秦歡樂緊緊的抿著嘴唇,忽然坐起身來,兩臂支在兩側,傾身上去......

良久,他微微退開了一些,屈指擦了擦唇上淡淡的水光,微微沙啞道:“說過不許騙我的,你不願意,可以不回答啊。”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可僵持的氣氛卻並沒有絲毫的動搖。

顏司承如他所願,居然真的就這麼選擇了沉默以對。

“好吧......”秦歡樂無計可施,外加情緒衝撞,腦袋有點兒缺氧,一翻身,衝外面側身躺了下來,“說時遲那時困了,那就......晚安吧。”

無論如何,這都算不上一個和睦溫馨的睡前故事。

秦歡樂帶著一點兒小彆扭小委屈,沒多一會兒,就陷入了沉沉的安睡中,只是在那沉靜的夢鄉裡,彷彿感到身後的人一點點靠近了過來,將額頭緊緊的抵在了他的肩膀上。

市局支隊的辦公大廳裡。

龔蓓蕾熱情洋溢的給每張辦公桌上都甩過一個塑料袋,裡頭一成不變的是兩個菜包子,一杯溫豆漿。

“一日之計在於晨,早餐吃好了全天不餓,來來來,快吃快吃,趁熱!”

秦歡樂舉起大拇指,“花骨朵兒,行,論持之以恆,我敬你是一條漢子!”

龔蓓蕾扭過來,瞅了他一眼,誇張的叫道:“你怎麼一臉的消化不良樣啊,昨天喝酒了?喝酒不報備,你找抽呢!”

“起開,哪只眼睛看見我喝酒了,我是胃疼!”秦歡樂臉色發青。

“喲,鐵胃也會疼啊?我還以為你吃核彈頭都沒事呢!”小吳從旁邊經過,順嘴溜縫兒。

龔蓓蕾趕忙將塑料袋開啟,“那你就是飲食不規律,快,吃點兒東西墊一墊,可別影響工作,少你一個壯勞力,得增加我們多少工作量啊!”

秦歡樂眼角直抽抽。

“真生病了啊?那要不,你去醫務室看看?小黃好像剛來了的......”龔蓓蕾歪頭看他。

“拉倒吧你,天天讓法醫給我檢查身體,你到底是安的什麼心!你別逼我吃早餐就行了,真吃不下了!”秦歡樂一抬手,抓著袖子把龔蓓蕾薅到自己近前,壓低了聲音說,“有個小忙,你幫幫哥吧,啊?”

龔蓓蕾蹙眉警惕道:“你眼裡別冒賊光,我就幫你。”

秦歡樂只好抬起一隻手,擋在眼前,低聲說:“我這手裡事情太多,忒牽扯精力,你幫我踅摸踅摸,看看大概三十年前,左右偏差個一兩年吧,咱們延平當時比較火的馬戲團有哪些?”

龔蓓蕾表情嚴肅了一些,她知道秦歡樂再無聊,也不會用這種毫無意義的問題來糊弄她玩,尤其還是年代久遠的事情,基本百分之一萬,會和他手上的某個案子相關。

可三十年前,連她自己都還沒出生呢,還是給出了一個如此籠統的概念,就叫她去調查,實在是有些無從下手啊。

秦歡樂自己也明白,趕忙補充道:“篩選條件呢,一個是這個團隊的規模不能太小,另外,噱頭是有一些畸形......或者說,叫特型演員吧,著重留意的是,有那種先天畸胎的,比如,有兩個頭啊,兩張臉啊之類的演員。”

龔蓓蕾問:“你就直說,你要找的到底是這個團,還是這個人?”

“就是這個人!”秦歡樂放下手,笑眯眯的說,“要不咋說咱們是打斷骨頭連著筋呢,我到底想的是啥,你真是一猜一個準兒!我就是想知道這個人的一切背景情況,尤其是他現在的情況。”

龔蓓蕾點了點頭,忽然一掌拍向秦歡樂的肚子,大喝一聲:“呔!花仙子急急如律令,我代表月亮消滅一切病痛!”

秦歡樂叫這猝不及防的一拍,捂著飽脹的肚子一個乾嘔,直接吐出一顆漆黑的西瓜籽來。

“大早起吃西瓜,神經病啊!”龔蓓蕾嫌棄的白了他一眼,蹦蹦跳跳的閃了。

只留下秦歡樂在原地翻白眼。

大早起吃西瓜?他可不是神經病!

他是被自己感動了的土嗨土嗨的大情聖好咩!

昨晚上入睡前,他就敏感的發現了顏司承的情緒不振,夢裡就在一直想著,怎麼能哄對方開心。

天剛矇矇亮,他就做賊似的爬了起來,竄到廚房,捧出冰箱裡的半顆冰西瓜,蹲在地上開始拿勺子挖“壕溝”。

最後,好幾斤重的半顆大西瓜,愣是讓他沿著周邊全給鏟光了,只剩下正中間一顆縱深而下的“桃心”孤懸在瓜皮內,活靈活現的後現代雕塑藝術精品一枚!

至於那些為藝術而犧牲的“邊角廢料”們,自然是除了進他肚子裡,再沒有更好的出路了。

他還在西瓜上貼了個便籤條,寫著:“致顏老師,虔誠獻上我清甜甘美的一顆心。”

哇哈哈哈,想想顏老師起來看到他這驚才絕豔的傑作時的表情,他就忍不住的洋洋自得起來,一邊按下沖水馬桶,一邊捂著肚子叫喚。

對於前一晚的調查結果,鄭媛媛與鄭大釋父女,都對自己參與的部分供認不諱。

可眼下最棘手的,仍然是康鋒的態度。

就好比蓋在蟻穴上的最後一塊石板,撬動了他,也就等於無限趨近於這一切背後的真相了。

關鍵是,突破點的選擇,必須是對方心理上最薄弱的位置。

會議室裡,小碰頭會,小吳焦躁的拿著根圓珠筆的筆頭,一下下敲打著桌面。

“你說康鋒他也沒有父母了,親戚朋友也都早八百年就沒有什麼聯絡了,想打個親情牌也沒什麼戲,他又是早早輟學......誒,不知道他這些年,有沒有相好的什麼的,啊?老秦,你說呢?”

“你看我像不像他相好的?”秦歡樂捂著肚子白了他一眼,“我看不如從那個把他撂出來的那個同夥身上找找線索,你想,他這麼一個六親不認的冷血殺手,嘿,這種人的性格往往都是有些缺陷的,能讓他放心拉攏的同夥,這人身上,一定是有什麼特質,是康鋒非常欣賞,或者說非常看重的。”

小吳卻不大認同,“到頭來還不是分贓不均啊,據說那小子剛被抓,就連哭帶嚎的把康鋒給賣了,這能是什麼塑膠兄弟情?”

“這可不一樣,”秦歡樂道,“你想,你細想,他們倆的落網,打從一開始,就是因為這個同夥違反了康鋒定下的規矩,私自跑回去偷電腦,然後被抓了之後,又痛快的出賣了康鋒,而之南警方根據他所提供的地址,居然把康鋒一抓一個準兒,這說明什麼?說明......”

“說明康鋒一直對這個同夥深信不疑?”小吳若有所思的望著天花板,“好像還真是這麼回事哈,可就是這麼一個菜出水來的小雞崽兒,居然能讓康鋒這種老江湖在陰溝裡翻了船?這兩人,到底是誰的腦袋出問題了啊?”

秦歡樂攤了攤手,“有關於這部分,就要靠吳領導您去和之南那邊溝通了,看能不能幫咱們詢問一下相關的情況。”

小吳點點頭,“也只能這樣了,”說罷才後知後覺的說,“你少來啊,別把我架起來火烤,你躲在後面吃現成的。”

“那吃我,吃我行吧?”秦歡樂擼胳膊挽袖子,亮出自己的皮肉,“我給您介紹介紹啊,您看您要是喜歡嫩一點兒的口感呢,就來匙柄和匙仁,放湯鍋裡涮八秒就得,脖仁是活肉啊,勁道!要帶點脂肪口感的,您就來我這吊龍,這個更短,涮六秒哈,時間多了就糟蹋口感了,還有這三花趾、五花趾,誒,再看看我這胸口油......”

小吳給他砍得直暈,站起來逃命似的往外跑。

秦歡樂忽悠走了他,揉著肚子,拿幾張椅子拼在一起,直接躺了下來,一邊捂著肚子哼唧,一邊給顏司承發資訊。

“鬧鈴在吵,喜鵲在叫,你在微笑,我在祈禱:願你天天沒煩惱,願你永葆青春不顯老......”

什麼玩意兒!秦歡樂又按著刪除鍵,將這一行字清了個乾淨。

他五官都跟著用力,擠眉弄眼的想了一會兒,又伸出爪子打字兒。

“祝您早上好,哦,原諒我從今往後只能稱呼你為您了,因為,你在我心上......”

他一陣惡寒,又刪掉了。

“顏老師,早上好啊,今天有沒有聞到空氣中別樣的氣息?因為,近朱者赤,近你者甜......”

“老秦!”貼著耳朵邊一聲大喊。

秦歡樂一個激靈,直接翻車,從椅子上結結實實的砸向地面,居然還記得第一時間把手機給藏到了屁股底下。

龔蓓蕾看他的眼神甚是不善。

秦歡樂手腳並用的爬起來,“你你你,你幹什麼你!”

龔蓓蕾拉過一把椅子坐下來,撇著嘴看他,“顏老師是得罪你了還是怎麼著,惡作劇也有個度啊,大上午的發這麼噁心人的話,想讓誰都和你一樣胃疼吃不下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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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歡樂讓她這不屑的態度給激怒了,在她對面坐下來,“那行,你來個不噁心,我學習學習。”

“我教你這個幹嘛,我又沒有要說這些個絲瓜瓤子的物件。”龔蓓蕾拒絕。

秦歡樂眯著眼看著她,一直把對方給看毛了,才壓低嗓音一本正經的說:“花兒,我身邊什麼都不缺,唯獨需要時光和你......”頓了頓,他忽然邪魅狷狂的一齜牙,一臉猥瑣的笑道,“咋樣,看哥帶不帶範兒?嗯?”

龔蓓蕾面無表情的看著他,突然眼圈一紅。

“誒?你這是......你這是咋了?說風就是雨的,這一天天的,我可真是服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暗戀哥,讓我這給感動著了呢。”秦歡樂手忙腳亂的找紙巾,半天也沒找著,只能抻著自己的袖口,要給龔蓓蕾擦眼淚。

卻被龔蓓蕾一巴掌拍飛了,“起開!我美瞳磨眼睛了,你別自作多情!”

秦歡樂訕笑了一下,“我知道我知道,這不是隨口一說,開玩笑嘛。”

正說著,他手機忽然響了一下,他垂頭一看,才發現自己最後打的那句令人髮指的噁心話,居然因為龔蓓蕾的突然出現,手指頭一抽筋,給發了出去。

這丟人可丟大發了。

關鍵顏老師給他回的這句,他也......看不明白啊......

“If my eyes doubt looking at you ihe sunny day。”

看他發愣,龔蓓蕾好奇的探頭上去看了一眼,眼睛忽然閃了一下,深深的望了秦歡樂一眼。

“原來......”她忽然收住嘴。

“啥?”秦歡樂抬頭瞭了她一眼。

龔蓓蕾臉上似悲似喜,似恍然大悟,似酸楚惋惜,似對秦歡樂,也似對自己。

秦歡樂給搞得一頭霧水,也不想糾纏了,暗戳戳的想下載個翻譯軟體,又怕在龔蓓蕾面前丟人,索性先按下不表,拿手指頭點了一下龔蓓蕾的腦袋,“怎麼跟丟了魂兒似的,還沒說呢,找我什麼事兒啊?”

龔蓓蕾斂著頭苦笑了一下,再抬起頭來時,卻已經恢復如初了,“你不是讓我查那個馬戲團嘛。”

秦歡樂立刻來了精神,“有眉目了?這麼快!”

龔蓓蕾點點頭,將手裡的資料遞給他,“查工商局備案嘛,很容易的,就是年代久遠,沒有那麼詳細了,不過反正你也就只是要查那一個人而已嘛。”

“那這個人,現在在哪兒,能查到嗎?”秦歡樂快速翻看著手中的資料。

龔蓓蕾也不賣關子,直接道:“死了。”

“死了?”秦歡樂抬起頭來,震驚道,“怎麼死的?”

“自然死的,病死的,沒有別的原因,”龔蓓蕾將資料翻到其中一頁,是張醫院的死亡證明,“這人叫丁無,三十年前,大概二十七八歲的樣子吧,家裡幹什麼的已經無從考證了,反正是一直跟著馬戲團演出,主要在延平,一共演了一年半,後來......你也知道他是先天畸形嘛,身體底子差得很,後來臟器自然衰竭,就死了,反正我這邊能查到的,也就這樣了。”

這樣的結果,對於秦歡樂來說,有些過於突然了。

他怎麼也沒想到,那個幾乎靠著幾句話就影響了顏司承和自己這輩子命運的人,居然如此寡淡的就死了,難道不該由此牽扯出一些百轉千回的辛秘隱私嗎?

看他只顧著發呆,龔蓓蕾心緒不好,也不願意多逗留了,兀自站起身,就向外走去。

秦歡樂愣了很久,才站起身慢慢踱到走廊裡,趴在窗臺邊,點了一根煙透氣,還沒吸上兩口,就瞥見肖局朝這邊走過來,後脖梗子一涼,當下趕忙把煙戳在了一旁的花盆裡,燙得那盆龍爪花都跟著抖了抖,又掏出手機來,一臉嚴肅的在那兒假裝工作溝通。

肖局看都沒看他,路過時抬起腳,照著他屁股狠狠來了一腳,就若無其事的走過了。

秦歡樂這才發現手機居然拿反了,擦了下鼻子,拍了拍褲子,一扭頭......看見自己的虛影,正映襯在開敞的窗戶玻璃上。

他不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自己......顏老師......

詛咒......前世畸形的肖虎......

馬戲團......早逝的丁無......

雲在空中停頓了一下。

他的眼底一點點泛起波瀾。

他忽然有了一種茅塞頓開的感覺,他知道了!他想他知道這個背後的人,到底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