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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夢遊(二十七)

還沒等顏司承回答,對面的大頭娃娃堆兒裡就有人高喊了一聲:“你們哪兒來的啊,是人是......鬼?”

這......應該還不至於賊喊捉賊吧。

顏司承兩手上舉,溫潤的聲音比秦歡樂那個欠登兒的更容易取信於人,“我們迷路了,想在村裡借宿一晚,我們都帶著身份證呢,不是壞人。”

是不是壞人,紅口白牙的倒是不好說,剛才出聲的那個人大概是一群人裡的權威,很有代表性的介面問道:“迷路?你們原本要去哪裡?”

秦歡樂眼睛一閃,“原本要去河後村,談建立特色民宿的事兒,可在公路上,客車趴窩了,司機給指的道兒,哦,對了,在果林裡,還有個小朋友,讓我們走這邊......”

“哦,是這樣。”那人聽著年紀很大了,大概總得有個五六十歲的樣子,聞言踟躕的看了看左右,像是在無聲的徵求意見。

他身旁不遠處一個瘦弱些的年輕女人聲音響起,“都是過路的,也不容易,我看就收留他們吧,啊?村長?”

原來是村長。

秦歡樂試探性的向前邁了一步,“我們就借住一宿,看看哪位鄉親家方便,天一亮就走,保證不給大家添麻煩。”他沒提錢,怕反而引起不必要的覬覦,人心原本純澈,若有了慾望,反倒容易淪陷。

村長抬手向兩側壓了壓,“都回去吧,沒事兒了,別給大家添麻煩,這倆人就去我哪兒吧。”

他身後一個人隨著話音拽了拽他的衣角,“統共火柴匣子大的地方,翻身都費勁,容得下這些人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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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婆娘,不去咱家,那你說去哪兒?”村長一手拂掉她的手。

秦歡樂這才看見,他們每個人都帶著手套,也就是說,全身上下沒有任何裸露在外的皮膚,心裡更加疑竇叢生,大腦快速運轉起來,在記憶庫裡跑了個遍,不記得這一帶有什麼關於放射性物質的報道啊。

二皮臉善於打蛇隨杆上,見眾人都悄無聲息的散去了,秦歡樂緊緊拽著顏司承的胳膊,朝著老村長的方向走過去,邊走邊小聲囑咐道:“要是一會兒有什麼問題,我掩護,你什麼都別想,撒丫子能跑多遠跑多遠,記得啊,這是策略。”

顏司承卻沒說話,黑暗中眼神微微泛起一絲波瀾,倒顯得比剛才更陰沉一些。

那面具質地光滑,反光效果奇佳,這黑黝黝的荒村月下,越離得近處細瞧,越覺得詭異難言。

還差幾步到近前的時候,秦歡樂已經掏出煙來,兩手遞上前去,“真不好意思,大晚上打擾你們,不過你們村兒的防範意識真是沒得說,心也齊,要不是我和鄉親們心貼心,離的老遠就感受到大家的善意,你看,非得嚇出個好歹來。”

村長從善如流的接過煙,卻從下巴底下的縫隙裡伸上去,顯然是別在了耳朵後面,秦歡樂這才發現,那大頭娃娃不是面具,而是一整個頭套,此刻巨大的頭套掩蓋掉了他的動作細節,秦歡樂也只能靠揣測來完成他隱匿其間的動作了。

“你們是北方人?”有來有往了,村長的語氣明顯緩和了些。

“是是,”秦歡樂掏出打火機,給自己點了一根煙壓驚,眼睛一轉,又笑道,“咱們這頭套哪兒買的?真喜慶啊,摘下來我也試試唄,以後發展起旅遊來,沒準兒還能成為民俗特色的一個亮點呢。”

他說著,伸手就去夠那頭套。

村長快速的向後面一閃,“誒,摘不得!”

“哦?”秦歡樂無法透過面具,準確的接觸到對方的目光,更不能窺看到對方的表情,心裡總覺得不踏實,“是有什麼特殊的風俗?嘿嘿,我們初來乍到的,還請教教我們,免的不瞭解,再犯了忌諱。”

“那倒不是,”村長向旁邊的小路一示意,“去我那兒,咱們邊走邊說吧。”

幾人一起順著一條窄道往村子深處走去。

村長老婆遠遠的墜在後頭,顏司承幾次停下腳步來等她,但沒走幾步,她又自發的離得遠了。

村長邊走邊說道:“最近村兒裡不太平勒,犯邪祟,特別是夜裡......搞得大家人心惶惶的,黃狗子他娘給請了個卦象,那觀裡的道長支的招兒,讓遮上臉面,不和邪祟面對面,對方也就無可奈何了,讓你們......讓你們見笑了。”

秦歡樂“哦”了一聲,尾音裡側頭去看顏司承的眼睛,畢竟在某些方面的造詣上,對方比自己有無可比擬的優勢。

顏司承卻牛唇不搭馬嘴的輕聲問了句,“咱們這是什麼村?”

村長兩手背在身後,走久了背部有些彎,頓了一下,答道:“果木村。”

秦歡樂又等了等,卻發現顏司承問完這個問題,又開始沉默著裝鵪鶉,不知道這人到底是麻木還是心大,憤憤的腹誹一番,礙著村長老婆跟在後面,表情也不好太過誇張。

“到了。”村長推開一扇院門,門口兩棵矮樹,只有枝椏,半戳在院牆上,門裡頭規規整整的一個小院子,緊裡頭是兩門的磚瓦房,房頂兩邊還修了簷角,青瓦向兩側飛昇出漂亮的弧度,十分賞心悅目。

秦歡樂抬頭看了看,不住的點頭,悄聲向顏司承說:“來之前,還以為這邊的人都習慣了住窯洞,沒想到也是磚瓦房。”

空曠的院子留不住秘密,聲音顯然流進了村長耳朵裡,他倒是不見外的插言解釋道:“靠坡的也有住窯的,只有我們村地理條件不允許,都住了磚瓦房了。”

他老婆關上了院門,繞了半圈兒,又來拉他的衣角,彆彆扭扭的也不吱聲。

村長便問兩人,“雜物間,只有乾草,再鋪上舊被褥,能將就嗎?”

“能,能遮風就行。”秦歡樂扯著默不作聲的顏司承跟著村長往旁邊走,剛到門口,肚子又不爭氣的響了一聲。

這就有點兒尷尬了。

村長沒尋思對方還有這個需求,領都領回來了,又不好意思裝聽不見,向他老婆道:“準備些吃的去!”

“別麻煩了!”秦歡樂嘴上這麼說,臉上卻真心實意的樂出了一朵花,該說不說,除了至今也難以讓人直視的兩個碩大的娃娃頭套,村長兩口子的言行還是算的上友善的。

村長老婆這次倒沒再糾結,很快在院子裡支上了一個小折疊桌,陸陸續續搬出三四個裝的滿滿登登的盤子來。

秦歡樂原本覺得此情此景,能有倆饅頭已經不錯了,沒想到對方還熱情的排出了席面,心裡想著走之前一定給老兩口多留下些錢聊表心意,一邊說“夠了,吃不了這麼多”,一邊走上前去,覷眼看了下,神情又莫測起來,回身下意識的去看顏司承。

顏司承站在剛剛的位置上沒動,只說了句,“我不餓。”

這就有些騎虎難下了,沒出息肚子叫的是自己,人家拿食物的時候,自己也沒有真心阻攔,等東西擺上了桌,卻發現是餿的......此時再說不吃,是不是打臉打得太快了些?

村長老婆這時候倒來了熱情,一個勁兒的招呼著,“你吃啊,別客氣,都是我孩子來看我們時帶來的,城裡的呢。”

秦歡樂臉上像剛打了肉毒桿菌頭兩天的龔蓓蕾,僵得像石頭,訕笑了幾聲,決定轉移下話題,“咱們村沒通電嗎?我看家家戶戶都沒有亮的。”

村長剛剛就在牆根兒的矮凳上坐下來了,抬手在頭套臉上撓了一下,“有邪祟,不能見亮。”

“哎喲,瞧我這記性!”秦歡樂一拍手,“我還說落下了什麼想不起來了,那個,我們要去那片果林裡找那個指路的孩子呢,大晚上的,可別有什麼危險,家裡人肯定著急了。”

“我知道那娃,已經回來了,剛剛在場院兒看見了。”村長回答。

秦歡樂聞言連忙仔細的回憶了一下,難道是自己太緊張了沒有留意?還是那孩子一回來也帶上了頭套,所以自己無從辨認?

“你吃啊!怎麼光看著。”村長老婆歪了一下頭,語氣似乎頗為不解這麼好的東西,怎麼會對這個飢腸轆轆的後生如此沒有吸引力。

秦歡樂終於知道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虧得自己臉皮厚,暗地裡屏息憋紅了臉,彎腰捂著自己的肚子愁眉苦臉道:“不行啊大娘,我這胃痙攣犯了,可能冷風吹多了,寒氣大,哎喲,我得緩緩,不能吃東西了。”

他餘光又瞥一眼桌上那只已經發黑了的整隻燒雞,以及摞成寶塔樣的發黴糕點和乾癟的橘子,又有點兒覺得對不起兩位老人,好歹是人家的一片心意,想來肯定是不舍得吃,才一直留到了現在。

“要不喝口酒?”村長老婆忙關切的問道,“我家裡有白酒,來一口暖暖胃?”

秦歡樂實在沒掩飾掉那一絲猶豫,但村長老婆已經返身回屋裡,片刻端出一個小瓷酒盅來,小心翼翼的遞到秦歡樂手裡。

有了前車之鑑,秦歡樂的狗鼻子霎時上線,先謹慎的湊在鼻子邊聞了聞......別說,酒味雖然像揮發了似的淡了些,可卻沒什麼怪味,又在嘴邊象徵性的抿了一口,就將剩下的大半杯遞了回去,“不能多喝,刺激胃。”

村長站起身,在身上拍打了兩下浮土,“行了,沒事就早點兒歇著吧。”

“好嘞!”秦歡樂熱情洋溢的呼應了,忙拉著顏司承走進了旁邊的小屋子,幾乎與此同時,隔壁也響起了關門落鎖的聲音。

說是雜物間,倒也沒多亂,可能只是空置久了,空氣裡有股淡淡塵土味兒。

挨著窗邊墊了厚厚的一層乾草,另一側的木櫃子上,有幾個苫布蓋著的鋪蓋捲兒,說實話,味道也都不怎麼好聞。

兩人只鋪了一床褥子在草上,靠牆坐了,另一床被子勉強搭在膝頭,憑藉好身板,應該抗一晚也沒太大問題。

“我是沒什麼問題,你行不行啊?要是不行,就老實說,我跟那位大叔再去借點兒柴火,看能不能在屋裡攏個火盆兒。”秦歡樂看了看顏司承,見對方眉眼間難掩疲色。

“我也沒你想象的那麼弱,”顏司承勉強擠出一絲笑臉,“這......”

“嗯,你說。”秦歡樂偏著頭看他。

等了半天,顏司承卻沒有再開口的意思了。

秦歡樂頗為無語,這種時候突然發自肺腑的覺得呱噪的龔蓓蕾也並非一無是處,真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長,眼下這種情形,真想能有個拌拌嘴解悶的同伴兒來消解一下內心無處安放的不安。

也許是舟車勞頓,也許是酒意上湧,一安逸的坐下來,他的意志就漸漸不受控制的渙散起來,閉上眼,“切”了一聲,嘀咕道:“這才是你的本性吧,我讓你表現真實的一面,你就翻騰出個悶葫蘆來對付我......”

對方沒有回應,他歪了歪頭,在身側的肩膀上找到了個舒適的位置,繼續自娛自樂的嘟囔著,“邪祟到底是個啥,你拿眼神白楞我,我也沒敢問吶......誒,你說那麼大個頭套,他們一個個的都不嫌沉啊,晚上不能摘,那明天一早應該就能看到村長長什麼樣子了吧?這一個村兒都一張臉我可受不了,就算知道是好人我也受不了,心裡‘咯噔、咯噔’的倒個兒......”他吧唧了一下嘴,聲音更含混了,“這村兒可真是透著古怪,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嗎?風俗真是和延平不一樣,你說我要是明天和他們打聽耿真......不是,打聽樊玲的事兒,他們能知道嗎?”

他說到後來,已經斷斷續續的模糊不清了,心裡卻一直強繃著一根弦兒,直到隱隱約約聽到顏司承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句“睡吧”,那根弦兒才鬆弛下去,很快陷入了黑甜的酣睡中。

也許是太累了,這一覺竟然完全沒有做夢。

秦歡樂皺著眼皮緩緩眯出一條縫隙,迎接他的卻並沒有刺目的陽光,窗外一片漆黑,帶著夜晚獨有的氣息。

他側頭看向身邊的顏司承——仍然閉眼睡著,忙放輕了動作——沒想到睡了一覺,天還沒放亮。

給對方掖了掖被子,他腰背十分痠痛,雖然已經沒有了絲毫睏意,但還是決定再強迫自己睡一會兒,保持和對方一樣的節奏。

半個大頭娃娃的剪影映在窗欞上,秦歡樂已經微眯的眼睛猛地睜開,霎那間胳膊上細細密密的給驚出了一層顫慄。

精神瞬間徹底清醒過來,他環視一週,沒見到什麼趁手的傢伙什兒,只好在被子下面,將手按在了腰帶上隱秘掛著的小型電擊棒上。

那半個頭套鬼魅似的降下去,就在秦歡樂暗自松了一口氣的間隙,又聽聞一聲細微的“吱啞”聲,在靜謐的黑暗中讓人心頭一緊,接著房門便被推開了一個縫隙,半個娃娃頭探了進來。

秦歡樂頭皮都有點麻了,他真的是打心眼兒裡討厭這個笑容詭異的頭套,猶豫了一下,還是裝作睡眼惺忪的問了句,“誰呀?”

“你醒了?”村長老婆的聲音響起來,“總算醒了,我這還擔心呢......你、你們這都睡了一天一夜了,我都來看過你們好幾次了。”

秦歡樂一愣,只覺得自己所有怪異的第六感都不是空穴來風。

原來不是天還沒亮,而是天又已經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