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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夢遊(二十八)

陌生的環境,詭異的氛圍,不見天明的隱憂,耽擱的行程,腹內空空如也的損耗感,面前至今不知道真面目的老嫗......

內心的不安全感,無節制的肆意生長著,盤踞佔領了秦歡樂最後一絲理智,他再也沒辦法嬉皮笑臉的和對面的人拉家常、扯閒篇兒了,甚至,他連多一句話,都沒辦法完整的表達出來。

住樹上也好,住路邊也好,兩腳血泡走到天明也好,他都認了!

他只想趕快離開這個夢魘般的地方。

他勉力擠出一絲皮笑肉不笑的肌肉動作,手已經顧不上矜持,直接去推身邊的顏司承。

“你醒醒啊!醒醒!”

可對方沒有任何反應。

他緊張的望了一眼村長老婆,舞臺劇演員一般乾澀的打了個哈哈,“瞧、瞧這累的,睡得也太沉了,這麼著都不醒......”

他換做兩手一起推搖起顏司承來,一邊遞進著加大了力氣,一邊交替著去拍打他的臉頰,順便藉著這個動作,探到對方鼻子下頭,試了試呼吸......還有,又壓在對方頸側......也有脈搏。

秦歡樂實在沒法子,他這一輪大張旗鼓的操作,不一會兒就引來了另一個大頭娃娃的到來。

村長背著手,月光照在他藏藍色緞面的衣服褲子上,盈盈發亮。

秦歡樂叫這不同尋常的打扮晃了眼,又低頭一掃,看見村長老婆一雙黑緞面的翹頭鞋上,不僅繡了祥雲蓮花,還誇張的綴了一圈兒米粒兒大的彩珠兒......

他一骨碌爬起身來,將顏司承生拉硬扯的扛在肩上,只是虛浮的腳步才邁了一下,就一個虛晃,難堪負荷的單膝跪在了地面上。

村長原本是在窗外佇立著,這下倒有些驚詫的靠近了過來,不解的問:“既然錯過了時辰,就再留一天嘛,急什麼?我們也不是那不通情達理的人,又不收你啥費用,急吼吼的,是有老虎在屁股後頭趕你們?”他語氣生硬的去扯他老婆,“走吧,別管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怎麼一覺起來,看咱們倒成了惡人了。”

村長老婆兩手在半空中進退維谷的空比劃了兩下,瞧瞧這邊,又看看那邊,最終只得嘆了一口氣,“還想著你們多留了一天,正好趕上我們村的聚會,可這、這話是怎麼說的誒,怎麼和昨兒.......不一樣了?我瞧著這後生身子骨兒發虛呢,那......”

院子裡一聲刻意的咳嗽。

村長老婆抬腳邁出了門檻,尷尬的囁嚅道:“那你們路上小心吧。”

秦歡樂一愣,下意識的問了句:“你們村裡有活動?那你們穿成這樣是......”

村長老婆低頭看了自己一眼,才後知後覺的說:“哦,你說這個,是,我也覺得花哨了些,可我兒子給買的,非說好看......不說了,你們忙吧,我們也去準備著該走了。”

秦歡樂牽扯了一下嘴角,咬著牙,又一使力,奈何肩膀上扛著的這貨不像個清秀的老師,倒像是定船的鐵錨,他表情都猙獰了,可就是挺不直膝蓋。

村長老兩口都在院子裡看著他倆。

秦歡樂實在沒法子,只能退而求其次的放下顏司承,自己翻面半跪下去,企圖將對方背起來。

結果依然如故,翻來覆去,就是沒辦法體面的將他挪運出去。

他負氣的放下了對方,果不其然,立馬渾身輕鬆的站了起來......他看了一眼對方的腿,暗地裡想著,不然直接拖著腳拖出去?

一方無計可施,一方隔岸觀火。

門檻攔出了兩個各自尷尬的區域,挨著剛才的一番折騰,彼此都不好接話,只能短暫的靜默下來。

一個大頭娃娃的頭頂沿著院牆外一路逶迤而來,一個女人的身形很快顯在大門口,也不見外的直接走進來,“村長,怎麼還不走?大家就等你呢,你不去咋開始嘞?”

村長向屋裡無聲的示意了一下。

那女人驚奇道:“還沒走?我說嘛,原來是因為這個耽擱下了,嗨,這有啥,兩個小兄弟一起去就是了嘛,大家昨兒都知道他們來了,沒事的,走吧。”

她走到屋門口,晃著憨態可掬的頭套,一手扶著門框,扯扯自己的衣裳,“走啊,昨兒不是挺能說的嘛,現在還靦腆上了,哦,不認識我了?瞧你這記性,昨兒不是我第一個開口求情讓你們留宿的嘛,忘了?”

秦歡樂乾笑了一聲,一時形容不出內心火燒火燎似的感受,見對方成員又多了一個,只得狀似無奈的向旁邊一指,“我記得,還有大叔的好意,我都記著呢,這不,你瞧,我朋友也不知道咋了,這昏昏沉沉的樣子,不知道是不是生了什麼急病,我嘴笨,沒表達明白,就是心裡急得厲害,好像讓大叔誤會了,我是想著趕快帶他去醫院掛個急診瞧一瞧呢,這位姐姐,知道這附近哪兒有醫院嗎?”

村長老婆“哦”了一聲,“原來是這麼回事啊,你看你這娃,咋不直說嘞!”

女人也笑了,走上前來,半蹲下瞧了瞧顏司承的面色,忽然回身急道:“哎呀,大姐,不會是撞了什麼......”她抬手在頭套的嘴部捂了一下,忽然站起身,向後退了兩步。

是啊,自從來了這裡,人家早就給過警示的,難道真的是因為顏司承有靈異吸鐵石體質,撞見了什麼不成?

這麼想著,心頭狂跳的野兔子也漸漸收住了蹄子,那自己白鬧了這麼一出,真是冤枉房主了?

秦歡樂倒不是輕信了這女人信口猜測的幾句話,只是想想確實有另一種可能性的存在,對眼前幾個cos愛好者的疑心指數降了些刻度下來。

他試探的跟著蹲身下來,“大姐,那有什麼消解的法子嗎?”

“法子?方子倒是有一張,你要是信的著,就試試?”女人語氣也存著商量,態度頗為誠懇。

村長老婆聽到兩人的對話,回身推了一把丈夫,小聲埋怨道:“倔頭!人家是擔心兄弟嘞,不是衝你,你還不進去給找方子,救人要緊!”

村長“哼”了一聲,卻轉身走回自己屋子裡去了。

誤會一解除,村長老婆也不扭捏了,回身進來,立在那個女人身後探頭看了看,“你這兄弟,是不是昨兒夜裡偷偷出門去了?我們不是囑咐過嘛,不能和那東西照面嘞,要出事的!”

“這......”秦歡樂給問的一愣,他確實是睡著了,完全不知道昨天夜裡發生了什麼,再說顏司承是個什麼性格秉性,他多少有點兒數,若說他沒出去過,還真是不敢打這個保票。

對方也看出了他的猶豫,笑著安慰道:“別擔心......”那頭村長已經遞進來一碗黑色的藥汁,她接過來,就要往顏司承嘴裡灌,“吃了這個就好了......”

秦歡樂眉頭一跳,趕忙接過碗來,客氣道:“我來,哪裡好意思麻煩你們喂。”自己裝模作樣的吹了吹,藉著由頭一嗅,差點兒吐出來,一臉懵懂天真的問道,“唉呀媽呀,大姐,這是啥,怎麼這麼腥啊?我不懂,你別笑話我。”

那女人卻端出了長輩的語氣,“良藥苦口,想不想你這兄弟趕快好起來吧,你就直說!”

已經逼到這個地步,走又走不脫,秦歡樂一隻手緊緊的抓著顏司承的手腕......這人這麼些年容顏不老,能力奇異,沒道理這麼容易折在這裡吧?那豈不是對不起他的人設......而且,就在他們說話間,陸陸續續又走進幾個身材各異的村民,頭上的娃娃頭套一模一樣,姿勢統一的朝房間裡面望過來,七嘴八舌的催促道:“咋還不走?都等著嘞!”

秦歡樂心一橫,怕什麼,左右有他呢,就算顏老師有個三長兩短的,陰曹地府也罷,鬼界秘境也罷,他左右陪著一塊兒去就是了,是他帶著人不遠千萬裡來的,是走是留,他總歸和他共進退就完了!

他東北人的生猛勁兒上來,下了決心也不磨嘰了,兩指掐著顏司承的下頜關節,一碗泛著魚腥味的粘稠漿液就這麼一股腦兒的灌了進去。

等了片刻,顏司承的眼珠果然微微的動了動,但並沒有睜開眼睛。

外頭催促的聲音更急了,女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對症!得緩一晚上呢,早上就好了,你守著也沒用,和我們去場院兒吧,有宴席呢!”

村長老婆也笑道:“是嘞,都多久沒吃東西了,我家沒啥可口的,你跟著一起去吃點兒飯再回來守著吧,可別等你兄弟醒了,你又餓倒了。”

這話是說到他心坎兒上了,這確實是個大問題,兩天沒進水米了,顏司承過了一宿順利醒過來還好說,要是又因為什麼耽擱下來,他有自信能靠吃空氣保護兩人安全嗎?

秦歡樂看了顏司承一眼,意志一動搖,終於被半拉半拽的拖到了場院兒。

和初來那日不同。

場院兒裡此刻熱鬧非凡。

一打眼兒,估計聚集了得有百十來人,個個打扮亮麗,身形雀躍,而最使秦歡樂一陣安心的是,場面再不是一片鴉黑幽暗,而是亮起了無數盞蠟燭,將整個場院兒襯托出了些年節的喜慶氣氛。

光亮本身就能使人感到莫名的安心。

連那百十來個同樣的娃娃臉頭套,也釋放出了些許善意。

秦歡樂自嘲的想,人的適應能力還真是不容小覷。

一張張各式木桌拼成了一個“回”型,上頭鄭重其事的擺放著各式造型頗具儀式感的食物,村長被擁進了最中心的位置坐著。

秦歡樂情緒漸漸被周遭感染,隨波逐流的被分不清甲乙丙丁的村民敬了幾杯酒,酒勁兒沒一會兒翻騰上來,臉上開始也見了笑模樣。

村長一抬手,枯樹頂上的大喇叭裡飄灑出陣陣歡騰的音樂,鄉土感十足,還別說,有幾首,秦歡樂年輕的時候還真聽過呢,哈哈,果然民族的才是世界的,哈哈,果然流傳沉澱下來的,才是經典,哈哈哈......

秦歡樂搖搖晃晃的舉著酒杯到村長身邊,一彎腰,鞠了個躬,“大叔,感謝收留,今天讓你不高興了,你別我和計較,以後記得你在東北有個大侄子,啊!來東北找我,我好好的招待你!”

村長沒說話,但秦歡樂看著對方喜笑顏開的娃娃頭套,欣然覺得對方一定接收到了自己的誠意,一口悶了杯中酒,又去敬別人。

周遭亂起來,人們載歌載舞,往來穿行,頂著同樣的頭套,帶著同樣的笑容,食物成山,燭影搖曳,一切的一切,宛如遺世獨立的世外桃源。

所有人開始自發的手拉手繞成了一個圓環,一個村民拉著秦歡樂笑道:“我們這兒熱鬧吧?要不你就留下別走了。”

秦歡樂是發自肺腑的愉悅,那種無法言說的快樂使他整個人陶陶欲飛,他幾乎脫口而出一句“好”來,但身體最深處又有個虛影的自己冷靜的沉聲喝道:“不行!”

行!

不行!

兩個聲音重影似的在體內彼此撕扯,掙扎了好一會兒,他突然一愣,怎麼好像除了這件事,還有什麼更重要的事情呢?可他竟然完全想不起來了,只是抑制不住歡愉的隨著身邊的人群不知疲憊的跳著、唱著。

蠟燭橘色的暖光把一切映照的朦朧不清,一個村民穿越人群,牽著一頭羊走到了中心,恭敬的遞了一把砍刀給村長。

周遭霎時安靜下來,宛如收放自如的機器。

村長也不多言,執刀一揮,幹淨利落的砍下了羊頭!

羊頭驟然與身體分割,猶未察覺,骨碌碌的滾出去老遠,才張開嘴,淒厲的哀嚎起來。

那是聲音悽絕悲慼,穿透夜色,直達冷月。

連周遭搖曳的燭光,也似乎跟著褪色成一片哀切的茫白。

秦歡樂茫然的垂下頭去,視線迷濛的發現自己的雙手上,蜿蜒曲折的青色血管,竟然變成了烏黑色......他咧嘴笑了一下,一頭栽向地面,失去了知覺。

再次醒來時,天仍然漆黑。

身邊沒有了顏司承。

秦歡樂恍恍惚惚的坐起身來,想要去找找對方,又覺得沒有必要......他呆滯的望著窗外的月亮,一顆一顆的去數周遭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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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長老婆推開門走進來,“醒了?昨晚喝多了吧?睡到這個時候,到底是年輕人啊。”

秦歡樂收回目光,在昏暗中望向那個已經熟悉適應了的頭套,很有幾分親切感,鬼使神差的問:“這頭套......能給我一個嗎?”

“你說這個?”村長老婆一拍手,“你等著,我這就去......”

屋子忽然一震,很快外面開始隱約有哭號聲傳過來。

村長老婆驚慌的立在當下,就見村長從院外跑進來,喊道:“快,有人動了井上的石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