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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夢遊(二十九)

秦歡樂獨自怔忡了一會兒,也跟著站起身,夢遊似的往外頭走。

看不清腳下的黃土路,只有步履焦急的村民,不時從後面越過他,匆忙往前急行。

村口的那口水井四周已經聚集了很多人,大家紛紛向裡面觀望,又不敢真的上前,蛇蛇蠍蠍的彼此推拉著,彷彿對掩身於群體中有某種天然的安全感。

沒有人理睬的秦歡樂,幽魂一樣飄在人群最邊緣,手腕上突然一緊,被身後一雙有力的手牢牢握住,不容質疑的強力拽著背離人群向前走去。

“你......”秦歡樂猶自懵懂。

身邊的聲音低沉的說了一聲,“別回頭!”

他本來也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麼,隨波逐流的和這個人疾步向村外走去,兩人大步流星,沒一會兒,已經離開人群很遠的距離。

身後爆發出一聲集體的驚呼,緊接著,各種哭喊聲紛至沓來,越是看不見,想象力越是無限蔓延演化出各種極端慘烈的可能,那些椎心蝕骨的哀嚎哭喊,透著絕望前的哀鳴,使人聞之膽寒。

有那麼幾個瞬間,秦歡樂隱隱動搖了,他很想看看背後宛如人間煉獄一般的果木村,此刻到底是什麼樣的情形。

但那只烙鐵一般的手,卻不給他任何猶疑的機會。

離的越遠,那股詭異的吸引力約悄無聲息的淡化下去。

他腳下不停,頭腦也開始有了一絲清明。

兩人都沒有說話,周遭的黑暗使人精神上始終戒備著,黑幕像是恐懼最好的屏障,誰也不敢出聲驚動這暫時的安寧。

出了村,很快就見著了那條坡路,走著走著,眼前偶爾熟悉,偶爾陌生,唯有星月不變的指引在前方,撒下諱莫如深的光亮。

不知道走了多久,兩人終於重新走上了公路,攔到了一輛往平坡縣方向的貨運汽車。

秦歡樂坐在汽車的翻鬥裡,擠在一群籠裝的雞鴨鵝中間,終於在油盡燈枯前,看到了地平線泛起的久違魚肚白。

夢魘終於醒來了吧?

他精神、體力都極度疲憊,靠向身旁的肩膀,安心的睡了過去。

再站到縣裡的街市上,秦歡樂很有種恍然隔世的夢幻感覺。

他沒問顏司承是怎麼引開眾人的注意力,將他救出來的,那些過於詭秘的細節,他實在無心一一瞭解清楚,何況就這麼平白待著,生理上還時不時的有點兒犯噁心,恐怕要緩很久,才能消解掉內心的這片三室兩廳的陰影。

兩人開了間酒店房間洗澡休息。

顏司承在給手機充電,順便刷看著上面的資訊。

秦歡樂擦著溼淋淋的頭髮從洗手間走出來時,很是愣了一下......他從來不知道,一個人坐在充裕明亮的陽光下,會有那樣讓人內心向暖的剪影。

他從小內心敏感憂鬱,卻並不是一個純粹黑暗的人,尤其隨著年齡漸長,每當雙腿向下泥潭深陷的時候,他都會奮力的拉扯自己湊向有光亮的那一側。

他一時有些惶惑,難道這世上真有甘於沉湎於黑暗中的人嗎?那該是經歷過怎樣痛徹心扉的的絕望啊。

顏司承餘光瞥見他出來,卻遲遲沒有動作,有些好笑的轉過頭來,舉了舉手機,“攢下好多課,回去要加班了。”

秦歡樂衝著他沒心沒肺的咧出一個巨大的笑容,隨即才繼續用毛巾擦拭著頭髮上的水跡。

顏司承不太肯定對方的意思,略微回想了一下他剛剛定睛的視線,追問道:“看什麼呢?”

秦歡樂將溼毛巾隨手扔在自己的床上,“看陽光!我長了這麼大年紀,還從來沒覺得陽光是一件多麼讓人珍視的東西,這段時間心裡陰的都長苔蘚了,看著陽光就有點兒魔怔,不用理我。”

顏司承瞭然的點點頭,“誰心裡還沒有點兒苔蘚呢,可靠近光明和溫暖,畢竟是人的本能,尤其失而復得時,最容易讓人難以自拔......”

“哎喲,又不是屬韭菜的,還難以自拔!”秦歡樂嘻嘻哈哈的混了過去,心情倒確實有種劫後餘生的愉悅,快速套上外衣,向門口走去,“說感謝的話太見外了,但這次的事兒我記心裡了!”

顏司承的面目在陽光下分外和煦順眼,“很多人都不把‘一起’當成個承諾,咱倆一起來的,就必須一起離開......”

說這種話太難為情,不符合秦歡樂慣常嘻嘻哈哈打嘴炮的路數,他連忙半垂下頭開門往外走去,“行了,心照就行了,說直白了牙磣!你休息吧,我去樓下買點兒吃的,難得來一趟,不吃點兒羊肉泡饃可真是不能夠,回去睡覺都能給自己後悔醒了!”

他三步並作兩步急匆匆的走出來,也不管顏司承在後面再三問要不要陪他一起,一直都坐進了小店裡面,才回過魂兒來,大罵自己至於的嘛,怎麼就這麼受不了別人對自己的一丁點兒好,小時候缺愛的人怎麼受些小恩小惠就把持不住自己呢,心坎子上一股股的浪潮奔湧,恨不得立刻來個湧泉相報,才算還了人情安了心。

他不想讓對方察覺出什麼端倪來,徒增笑話,好歹是頂天立地一爺們兒,以後事兒上見就完了!

老闆從後廚端出一碗熱氣騰騰的羊肉泡饃,秦歡樂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眼睛不挪窩的盯在那上頭。

可老闆卻在他前面那桌邊上頓了一下,放下了被秦歡樂視奸了半天的美食。

原來還沒到自己的。

秦歡樂饒有興味的觀察著本地人的吃相,打算先被感染一下,再蓄勢待發。

“誒?”這一看不要緊,他瞪著眼睛站起身,一屁股坐到了前面那桌,對著正吃的酣暢淋漓的中年男人驚訝的說,“大哥!怎麼是你啊!”

那位大哥茫然的抬頭看了看他,一點兒印象也沒有在腦內迴流出來,又聽著是外地口音,還當自己遇到了騙子,目光立即警惕起來。

秦歡樂連忙指指自己,“我!是我啊!”他把左右臉都最大限度的在對方面前展示了一遍,“不記得了?那天坐你的客車,要去河後村來著,後來......”

“哦,”司機大哥表情鬆懈下來,“是你啊,想起來了,還和一個後生,挺白的,是吧?記得了,咋?落車上東西了?”

“沒有,就是看見你高興!”秦歡樂瞬間如同打了雞血,“我這晚上的飛機就走了,又能碰見你,你說是不是緣分?嘿,大哥你別和我客氣,我這人就是這麼豪爽大方,今天你這碗泡饃,我請了!”

司機還是第一次聽人誇自己豪爽大方就請碗泡饃的,摸不清對方的套路,連連推拒,“不用不用,這是我小姨子家開的店,要不......要不我請你?”

“行!”為了顯示自己豪爽大方,秦歡樂乾脆利落的答應了。

司機乾笑了一聲,不知道咋吃個泡饃還能有場飛來橫禍,尷尬的又埋頭吃起來。

秦歡樂乾脆招呼著老闆把自己那碗泡饃端到了這桌,倒了點兒陳醋,又舀了滿滿一勺辣油,狀似不經意的問:“那天你給我們指的路,我後來在地圖上搜尋了,沒查著啊,大哥,你還記不記得那片果林子是在哪個地段?那天你車趴窩的具體地點,你還記得嗎?”

司機抬頭看了他一眼,皺著眉頭說:“你說啥呢?你倆下車的地方......我真是不太記得住了,我當時還納悶,那荒片子,可咋走啊。”

“不是,當時不是這樣,”秦歡樂放下筷子和他掰扯,“是挺荒的那地方,不過你還給我畫過個地圖你還記得嗎?說爬坡的路難走,但穿過一片果林子,就能到河後村,能節約一半時間。”

“那怎麼可能,是你記錯了吧!”想起了人,也就想起了事兒,司機認真的給他解釋,“你不記得也正常,你那天不是暈倒了嘛,不是,我也不知道你是暈了還是醉了,反正是你那朋友攙扶著你,在半道上突然讓我停車,說你不舒服,不去河後村了,要在路邊打車返回去......”他一笑,“你倆相跟著走的,一車人都看見嘞,這咋能是我記錯了呢!”

秦歡樂表情漠然下來,低頭喝了一口羊肉湯,如同白水,寡淡無味。

他舔了舔嘴唇,桌下的兩手已經緊握成拳,指甲刺在掌心上,一陣陣恍惚的痛,“那大哥,我再打聽個事兒,你知不知道你跑那條線的沿途,有沒有個果木村?就在一片果林後面!村裡一百多口人,熱情,愛熱鬧,村口有口井,井上有塊兒青石板啊大哥!”他越說越激動,漸漸竟似不為了聽到答案,而只為了宣洩又一次沉重的背叛。

司機徹底確認了自己遇上的是個神經病。

開店做生意,什麼奇形怪狀的客人都遇上過,他這桌剛剛喧鬧開,老闆已經招呼著臨店的幾個男人一起,將這個還在滔滔不絕、胡言亂語的男人雙腳離地的架了出去。

秦歡樂悶頭坐在馬路牙子上,掏出懷裡的煙叼著,可拿起打火機的手,顫顫巍巍,幾次也沒能點著火,一股巨大的氣餒幾乎要將他掏空。

他負氣的把煙扔在腳邊,埋頭在兩膝中間,蜷成一個肉眼可見的失意者。

懷裡的電話一響。

秦歡樂好半天才鼓著兩腮吐出一口氣,重新掛上一臉笑意,接起電話,“喂?顏老師,等急了吧?我給你點外賣了,你留意聽門吶......是,臨時有點兒事,這不是我們局那個孟隊,事兒賊多,非說麻煩了這邊的同事,讓我無論如何得買點水果什麼的去道個謝......是,我得去一趟,咱們分頭回市裡吧,機場再見。”

龔蓓蕾張羅著給會議室裡的人都倒了水,又老老實實的坐在了孟金良的後邊,開啟筆記本,做認真記錄狀。

孟金良心裡鄙夷了一下這在領導面前裝大瓣蒜的作派,清清嗓子,向肖局彙報。

“現在案子幾個疑點,主要都集中在耿氏父女的身世不能確認上,目前我們主要把突破口集中在了耿真身上,因為透過劉科長這幾次的談話觀察,基本可以推斷出她童年或幼年,受過重大的心理創傷,以致於成年後創傷後應激障礙症狀依然明顯,極端、警覺性高、有一些躁鬱症狀,同時對一些傷痛體驗缺乏共情,劉科長......”

肖延生陰沉著一張臉,顯然最近也沒少熬夜,手指在會議桌上點了點,“不是我催你們,咱們畢竟不是福利機構,還負責給嫌疑人做心理治療,你們的側重點是不是有點兒偏?劉科長從這個切口介入,輔助你們是可以的,但金良啊,你得按照自己的節奏來,我看你有點兒跑偏啊!”

他看孟金良剛要說話,一臉苦瓜相的抬手阻止了,“今天都是咱們自己人,我不妨也透個底給你們,這起案件,咱們能不能把步驟把握在,第一,先力爭界定清楚分屍案和田公子之間有沒有確定關係,第二步再具體偵破呢?我......”他嘆口氣。

龔蓓蕾小聲道:“領導你別急啊,孟隊還有別的成果呢,他查到那個春天會所的死者徐醫生,他老婆前幾天當街發瘋了,發瘋的.asxs.就在附近一家銀行網點,她包裡有張銀行卡,是她公公的名字,每個月都有從境外匯進來的錢款,比他兩口子工資加一起都多,堅持了三十來年了,這很可能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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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延生把目光轉向孟金良。

孟金良抿著嘴嘆了口氣,“是,我知道境外賬戶很難調查取證,又年代久遠,所以......”

“我說的話,你們認真的考慮考慮,知道你們辛苦,但也要有所側重,”肖局聲音小下去,“我聽說那個田公子時不時的就在拘留室撒潑打滾一番,還時不時託人悄悄給往裡頭夾帶吃喝,這、這成了什麼樣子?外面關注事件的媒體也多,不能再拖了!和他有關沒關,都得儘快有個說法了!”

“是!”孟金良應了一聲,就見小吳跑進來,看見肖局,一個急剎車,又後退了兩步,矜持的敲了敲門,“報告,秦歡樂打電話說已經在路上了,正趕來局裡匯報情況。”

肖局咳了一聲,跟著站起身,“我還是迴避一下吧,你們繼續。”

孟金良目送領導出門,又返身坐回了剛才的椅子上,自己嘀咕著,“我的老秦啊,可給我帶回點兒有用的資訊吧。”

龔蓓蕾一撇嘴,恨恨的說:“一出差就跟撒出去的哈士奇似的,好幾天了,人找不著,電話打不通,挺大個人了,一點兒心不長!”說著覷著孟隊的臉色,小聲問,“剛劉科長也在的時候,你怎麼不解釋解釋,追著耿真這條線,是因為毛萬里還有大半的屍塊下落不明呢,他家裡人天天靜坐在接待室,咱們也......”

唉......想到那家人的情狀,兩人又不約而同的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