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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夢遊(三十六)

昏暗的室內,裝修風格與某處有驚人的相似。

巨大的顯示屏上,同時分成十六個方格,顯示著別墅外面十六處監控鏡頭下的實時畫面。

空蕩的房間裡,溫度不低,卻不是一般東北人家裡因為啟用暖器而呈現出來的乾熱。

相反,這裡有媲美南方氣候的溼潤。

輪椅上的人靜靜的注視著顯示屏,看見別墅周遭的人馬漸次撤走了,只有大門對面,留了兩個警察把守,無關痛癢。

在他身後,斑駁的樹影裡慢慢走出一個人來。

那人謙卑的踱上前來,立在輪椅斜後方幾步遠的位置上,垂首侍立。

朱潛全身肌肉萎縮,唯有指尖可以微抖著控制輪椅扶手上的觸屏,像一具毫無生氣的人形骷髏。

他十分艱難的慢慢擺正了頭部的位置。

隨著他的動作,後腦與頸部脫離開輪椅靠背上的軟枕,腦後一張比他面部小了一半的一模一樣的臉龐顯露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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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張畸形臉孔上的眼睛一睜開,前面正常的臉孔便猶如睡去了一般合目沉寂下去,與此同時,他的上半身驀然宛若新生的靈活自如了起來。

“他怎麼安排的?”出口的聲音嘶啞枯澀。

紀展鵬腰背更彎下去一些,“肖安華陪家人去了鄰省旅遊,從那裡和朋友出國度假,然後會在當地潛水時溺亡,不會再回來了。”

朱潛盯著顯示屏,十指交叉支在胸前,饒有興味的問:“你說,會成功嗎?”

紀展鵬低著頭,對自己不確定的事情不妄加發表評論,當然,他也知道,對方的問句並不是對自己發出的。

朱潛果然不在意他的回答,依然自言自語的說:“誰能做神的使者,誰能做自我的主宰......無論哪種,都應該很有趣吧。”

孟金良帶隊已經驅車趕回了市局院兒裡。

他大力的甩上車門,掐腰站在院子中間,抬手看了看時間,眼見著天邊已經隱隱開始泛起了青色。

技術科小黃一溜小跑的趕過來,喊了聲“孟隊”。

孟金良抬頭看了他一眼,“怎麼了?”

小黃氣喘吁吁的說:“劉科長說,她請了一個資深的心理專家過來,想和田公子聊一聊,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在失蹤那幾天裡的記憶,但需要你這邊給許可權。”

孟金良後來已經知道了,這個所謂的心理專家,就是劉茗臻的學長,那天在酒吧門口搞烏龍那個。

他這時候沒心情拈酸吃醋,可也沒必要自己找罪受,掩耳盜鈴的對小黃說:“去隊裡找人帶你們辦手續去吧。”

“孟隊,孟隊!”一個女同事接力的跑過來,為難的說,“那個潘好醒了,孩子好像是察覺到什麼了,非要找爹媽,死活不在咱們這兒待了,又哭又鬧的,您看......這......”

“媽的!”孟金良抬腳狠狠的踹了一下車門,一腔燥火卻一點兒沒緩解,反而越燒越烈,那兩個神經病無緣無故的綁架潘樹老婆幹毛用啊!閒得蛋疼啊!

他胸腔起伏,壓制了半天,才勉強壓制住,低聲說:“找兩個人一起陪著,送去潘樹住院的病房吧,機警點兒,那孩子要是情緒平穩了,就還是帶回來,要是實在不願意,你們就在那兒陪著吧,別出事兒,有情況及時和隊裡溝通。”

“是!”女同事應聲跑遠了。

孟金良困過了勁兒,這時候反而處在過度疲勞之後病態亢奮的階段,眼睛掃向哪裡都能給炸出兩個坑來。

離天亮不到半個小時了。

他抬頭看著燈火通明的市局大樓,某種念頭一閃而過。

隊裡,還在全力以赴的快速篩查著幾處耿強兩人可能藏身之處周遭的監控影片,透過這一波神操作,不難看出兩人不僅反偵察能力很強,而且非常愛耍“回馬槍”。

孟金良陪著看了一會兒,控制不住太陽穴開始疼起來,畢竟任何篩查都是需要時間的,急不解決問題,他起身出來,在走廊裡揉著太陽穴,來回踱步。

一個咖啡杯遞過來。

孟金良一愣,偏頭就看到了劉茗臻,見對方把杯子又遞近了一些,抬手接了過來,放在嘴邊一喝,卻發現是杯溫開水。

“吃不吃阿司匹林?”劉茗臻問,又介面道,“建議不吃。”

孟金良抿了抿嘴,不知道是該說吃還是不吃,他索性直接跳過這個問題,撿著更重要的事情問:“有什麼進展嗎?”

“我就是來叫你的,去聽聽看嗎?”劉茗臻看著他。

孟金良搖搖頭,“洗白這個公子哥兒眼下不是最重要的,對方手裡有人質,解救人質第一,抓捕這兩人第二,其他的,之後再說吧......”他覷了一下對方的臉色,“哦,不過你們可以同期進行,總歸以後是用得到的。”

劉茗臻接回杯子,“我覺得田公子之前被關押的地點很可能還是在那家旅店裡,師兄之前給他看了幾組照片,他在看到那家旅店的內部畫面時,儘管依然想不起什麼,但腦電波卻有劇烈的反應,耿真他們會不會還是回到了......”

孟金良擺擺手,“旅店那裡留了人——剛把耿真耿強帶回來之後,我們沒有辦下來搜查證,不好徹查,這次他倆一逃,可是來了個掘地三尺的,那小破店就那麼一畝三分地,上下左右就巴掌大的地方,藏不下什麼人,也沒有什麼機關了,總不能挖到隔壁去吧?田公子說的那個什麼無窮無盡的走廊,不存在的。”

劉茗臻去過現場,那裡什麼情況,倒是也多少瞭解一些,思忖了一下,還是終止了這個話題,只說:“無論如何,還是希望師兄那邊可以有點兒進展吧。”

師兄......一口一個師兄,孟金良在心裡“切”了一聲,看見一個隊裡的同事跑過來。

“隊長,您來看看,這個人像不像耿強!”

不是像,根本就是。

孟金良趕回支隊辦公大廳,看到同事已經擷取並放大了影片上的人像。

一個一身漆黑的佝僂身影,獨自蹬著一輛垃圾回收車,沿途清理著路邊垃圾桶裡的垃圾。

儘管他的動作嫻熟,像是重複這樣的工作千千萬萬遍了,可破綻就在於,他直接將塑料瓶和普通垃圾一起直接扔進了回收車裡。

“稍微有點兒觀察體驗的人都會知道,對於保潔人員,空塑料瓶和紙殼類可回收的廢品,都是會被挑揀出來,拿去集中賣錢的,是筆不菲的副業收入。”同事在旁邊分析道,“可這個人有點兒太過不在乎了,而且,孟隊你看,雖然他竭力隱藏,但這條腿,還是能看出來有點兒瘸的。”

而那輛兩米見方的回收車,完全躺得下兩個蜷縮的成年人。

監控中耿強走走停停,看起來步履緩慢,實際上是有條不紊的向某處靠近,直到靠近了延平東站附近,在某個監控死角下,再次消失了身影。

“靠!”孟金良暗罵了一聲,“調延東旅店周圍監控,看有沒有人潛進去?”

“有!”旁邊的同事指著電腦屏幕,“剛從後窗戶翻進去一個人。”

“誰?耿強?”孟金良忙走上前來。

那個同事調大了人像,“誒?怎麼像是......哎呀,這不是秦歡樂嘛!”

孟金良頭又開始疼起來,“換個角度的監控看看。”

“沒了,”同事解釋道,“後面的監控主要對著後街,後窗這裡有個招牌遮擋著,攝像頭照不到。”

孟金良頓了兩秒,起身邊大步向外走,邊高聲快速下達命令,“集合所有人,合圍延東旅店,一隻蒼蠅都不許給我從裡面飛出來!”

天亮了起來。

太陽升起又落下。

團團包圍下的延東旅店,像飽睡的嬰兒在母親的懷抱中安寧靜謐。

大隊人馬在這裡守了一整天了,不大的延東旅店,連每一寸不見本色的地板都被掘了起來,可是見鬼了一般,裡頭就是空無一人,自始至終連個活人影子都沒發現。

別說耿真耿強,連秦歡樂都沒瞧見。

這就奇了怪了,人找不見,電話打不通,孟金良站在店門口碾滅了煙盒裡最後一根煙,隨手將煙盒攥成一團,往屋子裡一扔。

天越來越黑。

龔蓓蕾臉上一團烏雲,上前小聲說:“隊長,上車吃個泡麵吧,泡好了,你不吃,大家都不好意思吃......”

孟金良這才覺察出腹中一點兒空乏感襲來,嘆了口氣,問:“你告訴老秦,耿強的真實身份可能是周明了嗎?”

龔蓓蕾“嗯”了一聲,“一知道就給他發資訊了,他沒回。”

孟金良回身出去,上了車。

龔蓓蕾從兜裡翻一塊巧克力,啃了一口,皺著眉頭,再一次開啟手電筒,在旅店內部探勘著。

都是一眼看穿的陳設,很難有什麼別有洞天的機關。

她心裡擔心著老秦,坐不住,又繞了兩圈兒,腳下一硌,低頭瞧,正踩在了孟隊團成球兒的煙盒上,拿腳尖使勁一踢。

那紙球蹦蹦跳跳的往裡面滾動,撞進了一間敞著門的小隔間裡的床板底下。

龔蓓蕾撅了下嘴,想著不能留下不必要的東西在重要作案現場,只能自作自受的彎腰進去夠煙盒。

這小隔間好像是毛萬里租住的那間。

手電筒打進漆黑逼仄的床底下,龔蓓蕾憋著一口氣,恨不得自己化身成長臂猿。

手指勉力一蜷,煙盒又骨碌骨碌的滾了出來。

龔蓓蕾抬了下眉毛,打算撐著身子站起來,手中的手電筒一轉,打在了另一側的牆面上,她目光一頓,直覺有什麼不同,又重回剛剛的位置,身子伏低更向裡面湊近了一些。

就見靠近床板邊緣的牆面上,用鉛筆淺淺的畫了幾筆簡約的線條——像是曾經躺在這床上的人,深夜無眠,從床與牆的夾空中伸出手去,信手隨便畫的。

畫的質量不敢恭維,要是截下來放在藝術館裡,興許能被當成後現代極簡抽象藝術,要是放在學校裡,估計連幼兒園老師都要嫌棄。

一個火柴棍兒似的細腳伶仃的小人,爪子似的手裡連著一個圓圈,圓圈背後兩條綿延不絕的長線。

這特麼什麼玩意兒?

圓圈是個盆兒?是個鐵圈兒?是個粉餅?

兩條長線呢,是飄帶?鞋帶?海帶?

她緩身從床底下退出來,怔怔的站在昏暗狹窄的過道裡,猛地一抬頭,突然想起那天孟隊第一次從這家旅店回去後,問她怎麼一家住著女人的旅店裡,會上上下下的沒有一面鏡子?

她心裡有點兒發毛,但相比之下,老秦被監控拍到進來這裡之後,一整天沒在出來過的情況更使她心裡發毛。

她本能的朝外面張望了一下,影影綽綽的看到外面全是隊裡的同事們,正對著門口的吉普車裡,還坐著大口吃面的孟隊......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她鬼使神差的從口袋裡掏出隨身的粉盒,開啟蓋子,露出鏡子那一面,緊張的等了一會兒,沒什麼反應。

心忽悠了一下,她想了想,將那面鏡子舉到肩部的高度,忐忑不安的讓鏡面衝外,自己原地轉了一個圈兒。

再回到最初的位置,仍然沒什麼變化。

龔蓓蕾暗罵了自己一句,腦袋裡進水了,近豬者蠢,天天老跟秦歡樂混,智商降下來不說,怎麼還神神叨叨上了。

她撇著嘴搖搖頭,收起粉盒,轉頭向外面走。

可不過幾步的距離,眼看著洞開的大門外,依然是自己熟悉的同事們,但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此時任憑她如何疾走,甚至小跑起來,周遭的隔間門一次次被甩在身後,可面前的大門居然成了可望而不可及的距離。

龔蓓蕾冷汗都下來了。

她跑得氣喘吁吁,驚恐的轉頭向後望去......一條沒有盡頭的狹窄通道在眼前展現,和旅店內的構造一模一樣,只是走廊深處的盡頭再也看不見了,黑黝黝的,像地獄的入口。

心跳如鼓,她忽然想到,秦歡樂是不是也被困在了這裡?

想著那個二五眼的老秦,龔蓓蕾緊緊的咬著下唇,給了自己胸口一拳,攥拳謹慎的向走廊深處走去。

二五眼的秦歡樂睜著赤紅著眼睛。

周遭是無數個自己,或者說,周遭是無數面鏡子映照下的自己。

他的手機從進來那一刻,時間顯示就靜止了。

他被困在了這裡,早已經沒有了時間概念,他隱隱的算計著,不會少於幾個小時,或者更久了。

任何一條通路走下去,都還是會回到原點。

週而復始,讓人無力。

他啐了一口,脫掉外衣,狠狠的往地上一甩,盤腿坐在了上面,扯著嗓子喊道:“誒,那個誰,爺累了,是殺是剮,利利索索的,咱們總得面對面嘮嘮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