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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夢遊(三十七)

鏡子裡伸出一隻手,手裡攥著一根不知道從哪裡卸下來的半截鐵管子。

就懸在秦歡樂腦袋上方,他能看見,一個激靈從地上爬起來,四處躲避著來自鐵管的攻擊。

可四面八方都是鐵管,無論他怎麼防禦,鐵管的位置總是處在他的腦後。

行吧,來試試誰的動作更快吧。

秦歡樂開始毫無規律的蛇形閃避,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力圖讓對方的攻擊無從著力。

不多一會兒,連他自己都被自己晃暈了,眼前一虛,瞧見某一面鏡子中的自己動作滯後於其他鏡子中的身影,稍一遲滯,就被身後的鐵管穩準狠的集中了後腦。

“咣”的一聲悶響,隨之而來的是一聲悶痛。

那個身影倒下後,仿若多米諾骨牌一般,一個個鏡中自己的身影漸次被擊倒,最後,他自己也無可避免的感到一種難以抵擋的頭暈目眩排山倒海而來,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只是對方好像並不以置他於死地為目的。

他很快恢復了知覺,腦袋還是有些迷糊,整個人俯面趴在地上,兩條腿分別被兩個人拽在手中,被拖行著穿過一條陰溼骯髒的走廊,像一條被拖拽的死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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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皮再厚,擦在地面上也難免帶來疼痛,他悄悄抬起下巴,墊在了衣領上,卻刻意的調整呼吸,儘量使自己的清醒不被發現。

這兩個人,不出意外,應該是耿真和耿強。

走廊的環境,他在明滅不斷的晦暗燈光照射下,也瞄了個大概其,有種說不出來的熟悉。

他悄悄的勾了勾唇角,保持緘默,靜觀其變。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許是兩人的步履過於緩慢,一直到秦歡樂的精神都有些渙散了,才在一間暗紅色的大門前停了下來。

這門與兩側的隔間簡易門不同,只是還未及敲門,大門便從裡側被拉開來。

秦歡樂低到塵埃裡的視線帶有天然的隱蔽性,他閉上了眼睛,被耿強敷衍的扔在門邊的角落裡,等了一會兒,才悄然眯起一隻眼睛,小心的觀察著周遭的環境。

不大的房間,方方正正,沒有任何陳設,只有中間一個圓形半人高的汽油桶,裡面澆了油,燃著的木塊“嗶剝”作響,不時伴著黑煙在半空中炸起幾個火花。

“準備好了嗎?”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秦歡樂心頭一跳,這裡還有第三個人,而且不是潘嫂!如果只有耿真耿強,他還能有自信趁其不備的時候驟然暴起比劃比劃,可再加上一個人......關鍵潘嫂的情況未明,讓他摸不清狀況前,實在不敢輕舉妄動。

耿真情緒像是十分興奮,從懷裡掏出一把尖銳的廚刀,獰笑著說:“爸,要不讓我動手吧。”

“你行嗎?”假史鳴的語氣像是有意逗弄,卻隱隱含著一絲輕視。

耿真聽出來了,半邊可控的臉孔上顯出不服氣來,略微拔高了聲音反駁道:“不是要拿他當引子嗎?我真是不明白,這麼個傻大個兒,有什麼可重視的?我瞧著,還不如毛萬里呢!”她把刀在手裡掂了掂,“爸,不用麻煩你,我讓給他來個痛快的!”

假史鳴眼神莫名,背手站在一邊不說話。

看著耿真就要朝著秦歡樂的方向而去,耿強一把拽住了耿真的胳膊,“孩子,你別亂來。”

“怎麼亂來了?”耿真稍微側了下臉,聲音裡帶了寒氣,又帶著期許,“快點弄完,我的臉就能好起來了,是吧?”

耿強緩和了一下語氣,“嗯,不過要放乾淨血,你不能亂捅,”他伸手去接耿真手裡的刀,“他個子高,我搬不動,你幫我板正他的脖子,我來放血,這樣還快些,行嗎?”

耿真也不是非動手不可,主要還是被假史鳴的語氣挑撥了一下,有點不服氣,這會兒看了看耿強,不願意執意違拗他,無可無不可的點點頭,松了手,將刀遞到了對方手裡,轉頭朝著秦歡樂走過來。

秦歡樂壓在身下的雙手不禁緊握了一下,決定等耿真板正他身體的瞬間,借勢劫持對方,和另外兩人對峙。

他屏住呼吸,面色不變,卻暗暗咬緊了牙關。

耿強跟在後面,與耿真之間不過錯著一步,他看著那個瘦弱的背影,突然面無表情的墊了一步上前,毫無預兆的,一手按在耿真的肩膀上,一手不留餘地的送出刀。

二十公分長的廚刀閃著寒光,“噗”的一聲,齊根沒入了耿真的後心。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毫無預兆。

耿真身體頓在原地,唯有頭極其緩慢的轉向耿強的方向。

她僅剩一半正常的五官一派錯愕的表情,微張了嘴唇,一個“爸”字還沒喊出偏旁......耿強扽著她肩頭的手一使力,右手握緊刀柄,又猛地拔了出來。

帶出的血液噴濺出來,刀紅了,他的袖口也一片嫣紅。

耿真麻袋一般斜著栽倒在地,正常的半邊臉壓在滿地的血跡中,再沒了聲息。

秦歡樂猝然睜開雙眼,眼前正對著耿真那半張死不瞑目的臉。

他壓抑著胸腔劇烈的起伏,就聽見假史鳴戲謔的說:“心疼了沒有?畢竟跟了你這麼多年,還以為你真當成了自己的女兒呢。”

耿強一直背對著耿真的屍體,嘶啞的說:“我有自己的女兒,要不是看這女人死了半邊的身體適合安置我女兒,我早了結了她了。”他喉間不自然的滾動了一下,難得情緒激動的看向對方,“這樣就行了吧?我女兒一定能回來吧?你沒有騙我吧?”

假史鳴還沒說話,耿強耳邊突然響起一聲咒罵,隨即被從身後遏制住了喉嚨。

秦歡樂到底年輕,身體素質比耿強好了不是一點半點,他奪過刀,架在耿強脖子上,再也不能壓制自己胸腔內想罵娘的衝動。

“你他媽的有病吧!你還是人嗎?啊?一言不合你就殺人玩?就算養個小貓小狗,跟在身後搖尾巴,也有感情了吧?這他媽的一個活生生的人啊,叫你爸,跟你生活了十年了,你說殺就殺?不是前一句才說了要給老子放血嗎?你倒是放我的啊!你捅她幹嘛?”

他吼的聲音都顫抖了,儘管耿真罪大惡極,可畢竟也是個活生生的人啊,當她如此突然的被深信的人殺死在自己面前的時候,他的內心彷彿起了八級地震,晃的一片稀碎。

生命如此堅韌,又可以如此脆弱,饒是他工作如此,也還是感到一種無處宣洩的無力感,洩洪般爆發出來。

假史鳴退後了一步,卻沒再說話,反而饒有興味的將注意力再次傾注在了秦歡樂身上,一副十分期待的樣子。

秦歡樂一拳打在棉花上,挾持著耿強向門邊退了兩步,“別心存幻想了,你們跑不了了,先帶我去找你們劫持來的那個女人!快!”

耿強沒說話,面無表情的看了看假史鳴,又看了看地上的耿真,好像秦歡樂不過是一個屁,毫無被關注的價值。

“先生,她咋還沒反應?我女兒咋還沒回來?”

假史鳴眼睛卻是望向秦歡樂的,“急什麼,儀式不是還差一步嘛,這個警察,不能放血,得活祭,不是都告訴過你了嘛。”他微笑了起來,“你奪刀啊,或者自己撞在刀刃上......”他充滿誘導的聲音壓得很低,“他是個警察,他敢殺你嗎?你猶豫什麼呢,你放心,你死了,地上這個才會醒過來,一步一步的按照儀式來,我會幫你召回女兒的......”

懷裡的耿強果然意動,居然真的突然引頸向刀刃撞過來!

“你放屁!”秦歡樂嚇了一跳,還好從那個假史鳴說話時,已經設防,此刻連忙順著耿強的動勢揮出執刀的手,又抬腿從身後將耿強踹出去幾米外,臉上憤怒的發紅,一個沒忍住,直接想問候假史鳴的十八代祖宗了。

眼看著耿強踉蹌幾步跪趴在地上,又顫顫巍巍的翻轉過身體,想要撲向自己,秦歡樂衝口吼道:“周明!”

耿強果然一愣,但腳尖頓了一下,又繼續向前,反正連樊玲的身份都被查出來了,自己的身份被查出來又能怎麼樣呢?他什麼都不在乎了,活得像不像個人,早已經不重要了,眼下唯一的盼頭,只有讓女兒回來,回來......

耿強眼中儼然帶上了孤注一擲的決然。

秦歡樂慌的一逼!

他不怕和這倆人近身肉搏,可架不住其中一個一心求死啊!

他連忙倒退著去推門,幾下沒推動,眼看著耿強撲了上來,只得一閃身,急忙的避向汽油桶後面。

耿強緊跟其後。

秦歡樂覺得三觀真是碎了一地,沒想到自己有一天需要用這樣的方式自救......他快速的翻手執刀,將刀尖抵在了自己的胸口上,“哈,活祭是吧?信不信老子不活了,啊?!”

這話雖丟人,卻管用。

耿強果然遲疑了,停了下來,又去看假史鳴。

假史鳴卻毫不緊張,只說:“也行。”

“行你妹啊!”秦歡樂急喘了幾口氣,貼身的襯衫已經完全溼透了,他看向耿強,大聲吼道,“你知不知道誰告訴我周明的事,嗯?”

耿強沒反應,顯然並不在乎。

秦歡樂怕他再衝動上前,只能不留空隙的繼續喊道:“是徐醫生,陳宛平他老公,就是那個你們接了人家生意,又反悔了去剮成醫學標本那個!”

耿強記得這個人,他和耿真當初一個接了陳宛平的單子去殺她老公,一個接了徐醫生的單子去殺他老婆,後來看到家裡有個稚齡的小孩子,不知道怎麼撩了一下兩人心裡的絃線,當天吃晚飯的時候一合計,陳宛平沒死成可能是天意,那就先解決了姓徐的吧。

可是這和他有什麼關係?

耿強根本不在乎,死個人,在他眼裡跟死個螞蟻沒有區別,畢竟以他幾十年的體驗,活著的痛苦早已麻木了共情的能力,像耿真死了一半的身體一樣,他的身體雖然沒事,可總覺得皮囊裡的靈魂,早已死了一大半。

可是......他猶豫了一下,那個姓徐的,為什麼會知道自己叫周明呢?

假史鳴的眼睛終於閃了閃,冷聲催促道:“快去!”

“周明!”秦歡樂搶先一步,破鑼嗓子竭力蓋過假史鳴,也多少震懾動搖了耿強的動作。

“你好好想想,是誰讓你殺徐醫生的?是誰?我不知道答案,你自己想!我只是要告訴你,那個讓你殺徐醫生的人,就是有意隱瞞你事情真相的人!周明!周明!你這些年,你辛辛苦苦,節衣縮食,你攢的那些錢,國內國外的,是不是都寄給一個人了?嗯?”

耿強眼中突然躥上一股恨意,“你怎麼知道?”

秦歡樂緊緊盯著他的眼睛,“你不是好奇嗎?你當初出國打工,攢的錢都打到了老婆名下的存摺上,怎麼多年之後回來,老婆女兒音訊全無,寄出去的錢卻依然有人按時取,這成了你和家人之間唯一的聯絡了,是吧?即使後來你知道了她們車禍去世的事,卻還是保留著一線希望,一直給那張卡上存錢......”

“他是誰?收錢的人是誰?為什麼他會有我女兒的訊息,每隔一兩年就會透過人傳話說一兩句關於我女兒的訊息?為什麼?”耿強嘶吼著。

假史鳴皺眉向前邁了一步,“你還和他磨嘰什麼呢?”

“你閉嘴!”耿強變調的吼了一聲,衝著秦歡樂喊道,“你說!”

秦歡樂看著他,反而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從何說起了。

三十年前,徐醫生的父親還是意氣風發的年紀,生日那天喝多了酒,和做外貿生意的朋友借了輛小汽車,一個個送完了聚會的朋友回家,自己撒歡兒的在路上狂奔,享受著醉酒後的餘歡。

月光灑下來,白花花的像銀子。

他荒腔走板的嚎了兩嗓子,眼睛有點兒發辣,眯上眼睛揉了兩下,再睜開,忽然看見一個身影從路邊野兔子似的跑過來。

徐父嚇得一哆嗦,想踩剎車,卻在慌亂中把油門踩到了底。

當他一身冷汗的停車下來檢視時,地上躺著的人,早已經成了一個血葫蘆。

夜深人靜,路上沒人沒車沒燈。

他第一反應是把人扯上車,踩了油門往醫院狂奔。

可開著開著,冷汗就從額頭流下來蜇了眼睛......這要是死了,自己怎麼說得清楚啊?更何況夜黑風高,根本沒人看見不是......

念頭閃過就止不住了,他忙不迭的調頭回去,在出事的地方,又扯著那女人下了車,這才發現那女人厚重的棉衣懷裡,還抱著一個襁褓,用手探了探,一大一小,都沒了氣息。

徐父徹底醒了酒,連滾帶爬的返回車上,一路開到了郊區江面上,一直到天亮了,才緩過這口氣來。

他擦洗了車,還給朋友,提心吊膽的等了好些日子,一直沒有警察上門來找,這才稍稍安下了心。

又過了幾天,借車的朋友送來個存摺,說是換車座的時候發現的。

他沒敢吱聲,接過來埋在了院子裡。

後來打聽到了車禍去世的女人家裡沒鬧起來,是因為孃家沒人了,只有個丈夫,還出國打工去了,“那賺的還不得是外匯啊,嘖嘖,可惜了。”聊八卦的人說。

徐父心裡長了草,挖出存摺,用寫在最後那頁的一行娟秀密碼,取出了第一筆錢。

歲歲年年,錢按時按點,從徐父心底的猩紅,終於變成了肆意揮霍的天外橫財,以至於變成密不可宣的傳家寶,臨終,又傳到了徐醫生手裡。

只是個中原委,徐醫生也沒和媳婦透底,他開始多少有點兒顯擺,蛇蛇蠍蠍的說是國外一個獨身姑媽的信託基金,媳婦用這錢給孃家弟弟買了房子,娶了媳婦......後來因為錢的用途,兩人常有齟齬,他心煩時忍不住在外面養了個小護士,被媳婦發現了,攤牌說要是離婚,這個姑媽的信託基金也得有自己一份,還要找律師徹底清算。

要查這個......這可不行!

他慌了,不知怎麼魔怔的在網上聯絡了個人,幫他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