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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影情人(十三)

落地窗,少女粉,無處不在的櫻花和hello Kitty元素。

目之所及,都是親密無間的愛侶。

秦歡樂猥瑣的走進甜品店裡,順手從裝飾花瓶裡拔出一把染成粉紅色的狗尾巴草,掩耳盜鈴似的遮在眼皮頂上,踏著腰龍行虎步的竄到二樓隱秘的角落,還拽了旁邊的花樹做掩體,才屁股上有針一般的坐了下來。

顏司承在後頭看他盡情表演。

“顏老師,你怎麼也上來了?”秦歡樂從花樹的枝椏處看到顏司承走過來,拿一塊印著喵喵的紙巾遮住大半張臉,吸溜吸溜的擦鼻涕。

“我不能上來?”顏司承沒明白他的意思,“你的意思是咱倆分開吃?”

“不是!”秦歡樂朝他招招手,壓低聲音說:“我是讓你直接在下面點單,哎呦,瞧見沒有,底下點單的那個妹紙,是我大學同學的妹妹,當年還給我寫過情書呢!我現在走低調路線,要是被她看見我魅力更勝當年,豈不是又要徒增煩惱?何況我現在一心撲在工作上,完全沒有這個精力!”

顏司承順著他的指點,好奇的往樓底下探探頭,果然看見一個清麗可愛的年輕女孩,穿著粉色的女僕裝,背上還帶著一雙銀色的充氣小翅膀,就是年齡好像......有些對不上。

“她當年給你寫情書的時候多大?”顏司承不禁也配合的壓低了一些聲音。

秦歡樂眼珠翻到天棚上掃了掃,掐指算道:“大概應該上初中了吧。”

顏司承嘴裡剛抿了一口水,差點兒噴出來,忙掩飾性的把食指抵在嘴唇上,順了口氣。

“不信?是不是不信?”秦歡樂看出他眼裡的揶揄,一手攥住他的手指扯開來,“不信我當年的魅力是不是?來,我給你見識見識,什麼是馳騁風月場、片葉不沾身的陽光倜儻美少年!”

人上年紀的一個重要標誌,就是開始憶當年。

哪個單位沒有一個言必稱“我當年如何如何”的中年頹廢大叔?

哪個酒局上沒有一個動輒“想當年我如何如何”的油膩老男人?

顏司承勾著嘴角靜靜看著秦歡樂有點兒氣急敗壞的划著手機,不知道從哪個旮旯兒翻出一張當年警校畢業時的集體照來。

秦歡樂立刻面有得色,拿手指頭戳著上頭角落的一個芝麻粒兒,“看見沒有,我!帥不帥?我旁邊這個就是老孟,比我差遠了,他也就這兩年當領導,起了點範兒,嗨!這個,瞅著沒,就是他妹妹,當年他長得這個寒磣喲,跟沒開花的茄子苞兒似的,我就尋思著他妹妹得啥樣啊,沒想到,這過了十年,還真張開了......”他不自覺的朝下面又瞄了一眼,突然一愣,“人呢?”

“兩位先生,需要些什麼?”“妹妹”拿著餐牌已經走到桌前了,態度得體的客氣,眼睛卻定定的看著角落裡這兩個幹坐了半天也不點單的男人。

“秦歡樂,你想要吃什麼?”顏司承溫文爾雅的叫了一聲他的名字,字正腔圓,聲母韻母分批次的砸向對方的心窩子。

故意的,絕對是故意的!

他心臟跳得跟敲編鐘似的,餘韻綿長。

不禁快速的斜了一眼“妹妹”,卻見對方仿若未聞,只是禮貌的在旁邊靜待客人的選擇,毫無情緒起伏。

這丟人也真是丟到姥姥家了,臉在無形中被打得“啪啪”響。

顏司承的嘴角有一絲強忍笑意的抽搐,胸膛微微快速的起伏了幾下。

比嘴皮子是吧?

行。

在這條不歸路上,他秦歡樂還從來沒有認過慫!

“顏哥哥~”

一個卡了嗓子似的夜貓子叫聲,把顏司承和服務員的靈竅全都給震的稀碎稀碎的......

小妹妹抖了抖,本能的往後退了一步,眼睛左顧右盼的不知道往哪裡安置的好。

顏司承雙唇微張,眨巴了半天眼睛,才擠出一句,“誒......”

秦歡樂有紙巾在手,擋著臉就跟沒有臉是一樣的,斜著眼睛,擰擰噠噠的說:“說好了給倫家買甜甜吃,不能小氣喲!倫家要吃‘芋泥大白兔奶凍低卡天使卷’,還要‘香蔥肉鬆爆漿粗糧盒子’,還要‘蜜桃小可愛特飲’,要要!”

顏司承基本呈目光呆滯狀。

秦歡樂伸手去拽他搭在桌子上的小拇指,“顏哥哥,倫家要要!”

顏司承舔了舔嘴唇,半晌扭頭去看服務員,謙和溫潤的說:“那就這幾個,麻煩給我弟弟快點上來吧,才出院,好幾年沒吃過蛋糕了。”

“啊......好!”服務員的眼神由絕望瞬間轉換成了無限憐憫,充滿關愛的看了一眼秦歡樂,快速的回去下單了。

秦歡樂腦袋裡面只無限迴盪著一個莫得感情的電子音:K.O.

甜品飛快的上來了。

顏司承也不再開玩笑了,可還沒等拿起叉子,就看秦歡樂居然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如破竹的全拉到了自己面前。

他本來以為秦歡樂是還在氣剛才的玩笑,沒想到對方卻從口袋裡掏出了“水晶餚肉”,用杯子支撐著,立在了蛋糕面前。

秦歡樂兩手支在桌子邊緣,看著白紙卡,碎碎念道:“飄兒啊,不知道是不是你的生日,不過這還是我們兩個認識這麼久以來,第一次請你吃飯呢,你別客氣,還想吃什麼,儘管說,今天管夠啊!咱倆互相忍了這麼久,都是緣分吶。”

他還真能耐得住,絮叨完了,就津津有味的注視著白紙卡,彷彿真能看見對方在享用眼前的甜品一樣。

也許是周遭的氣氛太適合此刻的脈脈溫情,顏司承看他的眼神也漸漸柔軟了下來,“你不怕了?”

“噓!”秦歡樂連忙豎起一根手指抵在唇邊,“別讓她聽見!”他說完又探身悄聲說,“你怎麼找到她的腳的?你看有沒有辦法,幫她再找找脖子和腿啊?我總有一種直覺,要是把她補全和了,保不齊她就能想起自己是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也就不用這麼跟我這兒當保鏢了。”

顏司承笑了笑,卻沒瓷實的應他,秦歡樂不禁有些失望,“我知道這種感覺,孤零零的遊魂,沒個能依靠的肩膀,忒淒涼了,跟我小時候似的。”

“你小時候?”

“是啊,你是不認識那時候的我,”秦歡樂自嘲的笑了一下,“其實我要不是為了小飄,幾年也不會吃一次蛋糕。”

“過生日呢,也不吃嗎?”顏司承還是第一次聽他主動說起小時候的事。

秦歡樂幽幽的嘆出一口氣,仰身靠在椅背上,語氣中有種難以追索的蒼茫,“平時是絕對沒有甜食的,保育阿姨怕我們生蟲牙——現在想想其實是為我們好,不過方式方法武斷嚴厲了一些,記得有一次,小學的同桌帶了塊巧克力給我,我不舍得吃,帶回宿舍,晚上睡前拿出來,被保育阿姨看見了,直接把我拎到了宿舍大廳中央,讓幾十個小朋友一起圍著我喊了一百遍‘秦歡樂是貪吃鬼,秦歡樂要長爛牙’!哈哈哈,”他眼前一潤,笑著說,“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真是多少年的午夜噩夢啊。”

兩人並肩走出來,商業街上還是路人如織。

顏司承招了一輛計程車,看秦歡樂擦了下鼻涕,兩手縮在口袋裡,再煙火氣不過的聳著肩膀衝他笑了笑,“路上小心!”

春天的夜已經失了寒涼,樹葉抽條出了芽芽新綠。

一對年輕的客人推開了剛剛那間甜品店的門,融融的爵士旋律便從不遠處的門縫裡爭先恐後的流淌出來。

已經啟動的計程車又徐徐退了回來。

秦歡樂還以為他是忘了東西,或是有什麼重要的話要說,忙小跑著湊過去,弓腰到車窗位置,看顏司承搖下車窗玻璃,淺笑著感嘆:“忘記和你說了,今早看到地鐵站裡的海報,才想起我自己似乎很多年,都沒有看過電影了......”

秦歡樂先是愣了一下,隨後直起腰,掏出錢包來,“這麼巧啊,剛好我有好多張電影票。”

市局值班室。

劉茗臻靜靜地坐在桌子前面,面容整肅,雙手交握著放在桌面上。

桌上放著一沓照片,都是金維案的案發現場照片。

在金維被拖拽的痕跡處,同時提取到了幾個清晰的腳印,從受力程度看,應該是來自施害人的。

被懷疑是從施害人身上臨時換到金維身上的那件粗線毛衣上,很難提取到有效的DNA樣本。

可在如此緊迫的情形下,又帶有會暴露自己身份的風險,施害人為什麼還是要匆忙去和死者交換衣服呢?

劉茗臻微微合上了眼睛,企圖透過這一切周邊龐雜的信息流,來釐清施害人粗略的畫像。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腦子裡就是亂糟糟的一團麻。

她在延大兼職了月餘,雖然並不是常規意義上的專業老師,卻也對那裡的運作模式和環境有了一些最基本的融入與瞭解,理應思路更清晰才對啊。

她再次凝神望著一張張現場照片,忽然起身,拿起電話撥出一個號碼。

“喂,師兄,是我。”

師兄那邊的環境很安靜,“哦?茗臻?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

劉茗臻審慎的想了一下,最後堅定了一下自己的決定,“師兄,我遇到一個案子,和我有關係,可是事發那天的情況,有很多細節我都想不起來了,你能不能幫幫我?”

師兄那麼靜默了幾秒,才嚴肅的問:“你要我催眠引導你,在意識裡重回當天的現場?”還沒等對方說話,又忍不住強調,“什麼事情,真重要到值得你要這麼做嗎?要知道國外曾經發生過極端的案例,當事人可是被困在意識裡,再也沒有醒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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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茗臻聞言,不得不承認自己也有過剎那的動搖,可是那個極端的案例,是當事人回憶童年重大的精神創傷時發生的,之後的昏迷到底是催眠導致的,還是當事人本人的主觀意識不願意醒過來,心理學界至今也沒有一個明確的說法。

“師兄,我只是追溯一下當天的情況,難得有這樣的機會,我又是當事人,我想試一下!”

“好......吧,”師兄嘆了一口氣,“那你先設定一個鬧鐘,時長你自己掌握,不要讓我知道,我只負責帶你進去。”

劉茗臻起身反鎖了房門,躺到行軍床上,想了想,設定了三分鐘的鬧鐘。

所謂記憶,是神經系統儲存過往經驗的一種能力,隨著時間的流逝,也如同捧著細沙的指縫,最終經過刪除篩選,再重大的事件也不過是被定格成一張張心像,如同被加了濾鏡的照片,實在說不上百分百靠得住。

劉茗臻現在想要重新拾起的,正是在那時那刻,被自己漏掉的沙礫。

她按照師兄的指示,將腕錶表面貼在了耳廓處,靜下心來,漸漸覺得身體一片輕浮,而錶盤內的指標聲卻振聾發聵起來。

頭頂師兄低沉渾厚的聲音響起,“茗臻,睜開眼睛......”

眼前一道白光刺目的劃過。

劉茗臻踉蹌的扶著牆壁站起來,眯著眼睛適應了一下,才辯認清楚,自己正在延大的教研室裡。

時間臨近晚上十點了,可她還有資料要整理......前面座位上一個人埋頭的背影,正是那天的自己。

她抬頭去看這間正方形的辦公室,斜對面的桌子,就是張輝的,可是他當天下午有課,一直都沒有來過。

有什麼特殊的細節,是自己當時沒有留意的嗎?

她冥思苦想著,突然看到背身的自己接起電話,冷淡的說著:“......有空,但我不想去。”

是張輝的電話,就是這通電話,這通沒有理會的電話之後,張輝就一個人去了三省樓,此後再也沒有機會從那裡走出來了。

可是......她想起來了......當時張輝語氣篤定......

劉茗臻衝向拿電話的自己,大聲說著自己的推斷:“他沒有來過教研室,可他知道你在學校加班沒有離開,他確信你在,一定是因為有人向他傳達了這個訊息,而這個傳達人,極有可能知道他之後的去向!”

誰?是誰?

眼看著自己就要結束通話電話,劉茗臻急迫起來,剛要說話......

“呤!”

劉茗臻一頭冷汗的猛然坐起身,喘息了幾下,才關掉了手機上的鬧鐘鈴聲。

“茗臻?茗臻?你怎麼樣?”師兄顯然是聽到了鬧鐘聲音,略顯焦急的呼喚著她的名字。

“我沒事,”劉茗臻穩了穩心神,“回去的太晚了,還需要再早一點兒。”

師兄“嗯”了一聲,讓她設定鬧鐘。

劉茗臻想了想,設定了十分鐘後的鬧鐘。

再次回到教研室。

劉茗臻比上一次從容了很多。

她坐在靠門邊的椅子上,看著對面伏案的自己,開始一寸一寸的掃著房間內的環境。

過了一會兒,伏案的自己拿著杯子起身,在飲水機下接了一杯溫水,水接的太滿了,拿回去時撒到了地面上。

水跡......水跡周遭慢慢現出了一個清晰的腳印,那鞋底的紋理,一個接一個的,朝著自己的背後走去,“劉老師,您要的是這本書嗎?”

是誰給了她這本書,她只記得自己當時隨手接了過來,頭也沒抬,只是餘光瞥見了地上的腳印,一閃而過。

很快,一隻拖把,將地上的鞋印和水跡統統抹去,又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值班室的昏暗中,沒等鬧鐘鈴響,劉茗臻便猝然睜開了雙眼。

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