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克大人，葉克大人？"
感覺耳邊有呼喚自己的聲音，葉克慢慢睜開眼。
黃色的眼睛，灰褐色的頭髮，是巴蛇。
"您可醒了。"巴蛇一屁股坐在地上，擦了擦腦袋上的汗，"差點沒把我嚇死。"
葉克莫名的看著周圍，記憶裡自己開啟了萬世門，然後就走進了自己的回憶...然後...
"從那麼高摔下來竟然沒受傷？"關清看著天空，"至少二十米是有了。"
"...我直接從階梯上掉下來了？"葉克問。
"倒不如說，階梯突然消失了。"關清說，"然後你就和羽毛一樣輕飄飄的落了下來，怎麼都叫不醒，你再不醒來，我估計巴蛇都要哭背過氣去了。"
"以前從來沒有發生過這樣的情況呢，"巴蛇的聲音悶悶的，"只有一個碎片果然不行...力量太弱了，只能透支葉克大人的力量才能開啟大門，所以才..."
"相柳呢？"葉克突然問道。
"相柳...您怎麼一起來就問這個。"巴蛇指著不遠的地方，"還在那兒睡著呢。"
"那就好，"葉克松了口氣，"沒走就好，"他站起身，感覺渾身痠痛，就像前一天跑了三千米一樣，"我知道該怎麼讓他清醒過來了，巴蛇，你能幫我個忙嗎？"
"欸？您不用休息休息嗎？"巴蛇看著葉克的眼神，搖了搖頭，"您吩咐我就好。"
"葡萄，"葉克說，"能不能幫我找找現在哪兒有賣葡萄的？"
空氣凝固了三秒鐘。
"葡萄？"關清把手在葉克面前晃了晃，"你不是摔傻了吧？"
"沒，"葉克拍開關清的手，"葡萄說不定能喚醒相柳。"
"這...好吧，我這就去。"巴蛇沒有再問原因，一溜煙兒不見了。
已是後半夜。
"剛才都看見什麼了？"關清突然問道，"在那個門裡。"
"看到了自己第一次遇見相柳的時候。"葉克說。
"看你的樣子...不是很好的回憶？"
"不，"葉克搖頭，"是很好的回憶。"
"那怎麼一臉愁容的。"
葉克沒有再回答，關清也沒再問下去。
"葉克大人！"巴蛇拖著長音的叫喊隔著很遠都能聽清，他還是保持人類的樣子，手裡抱著一個大筐，"葡萄我給您買好啦！"
"額..."葉克看著半人高的一筐葡萄，"謝...辛苦了！"
"嘿嘿，小事情！"巴蛇得以的笑了笑。
"快歇會兒吧，"葉克從筐裡拿出一小串，"吃點葡萄。"
"啊？這不是您要用的嗎？"
"這就夠了，"葉克笑著晃了晃手中的葡萄，"我過去一趟，你和關清在這兒等我吧。"
"一個人沒問題嗎？"關清很自覺的揪了一串，"對方可是相柳。"
"嗯，沒問題。"葉克看著相柳的方向，"有的事情，可是要和他好好說說啊。"
"吃葡萄嗎？"沉睡的相柳感覺耳邊似乎有誰在說話，啊，估計自己又做夢了吧，自從前往海的盡頭以後，自己再也沒吃過葡萄——唯一的一次，就是遇見葉克的那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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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柳，醒醒了，吃葡萄嗎？"聲音再一次響起，難道不是夢？哦對了，聽說萬世門重新出現，自己為了找回第九個腦袋，特意回到了夕之國，然後...然後...
相柳的一個腦袋猛的驚醒。
"葉克...大人。"
"好久不見，相柳。"被腐蝕的土地還在擴張，葉克儘可能的坐在離相柳近一些的地方，"吃葡萄嗎？"
"我..."另外七個腦袋還在沉睡，唯一清醒的那個驚慌的看著周圍的一切，"這...都是我做的？"
"看樣子，確實是這樣。"葉克說，"另外幾個你，或者說，你的那幾個兄弟姐妹，好像和你不太一樣。"
相柳沒有說話，默默的低著頭。
"什麼時候離開海的盡頭的？"葉克把葡萄一顆一顆的摘下來。
"...不記得了。"
葉克的手有一瞬間停了下來，他抬起頭，看著唯一睜眼睛的腦袋，"最後的記憶在哪裡？"
"一艘人類的船。"相柳說，"被海浪打翻的船..."
"海的盡頭，為什麼會出現船？"葉克繼續問道，語氣很平靜，"沒有指引的話，人類的船很難到達海的盡頭吧。"他看著一言不發的相柳，"是工作不開心嗎？為什麼要去找人類的船？"
相柳依然沉默。
呼...葉克嘆了口氣，"張嘴。"
"啊？"相柳剛抬頭，熟悉的甜味再次出現在口中。
"這次的葡萄比上次那個還要甜，"葉克自己也吃了一個，"之前，破壞市內街道的，不是你吧？"
相柳輕輕點點頭，又搖搖頭，"他們是我的一部分。"
"他們說，想要找回自己的夥伴，估計...就是第九個你。它去哪兒了？"
"留在海的盡頭了。"相柳答道，"那個是善良的我。"
"現在和我說話的你呢？"
"是過去的我。"
"...你的體型變化這麼大已經讓我很吃驚了，"葉克說，"我知道海的盡頭可以讓妖怪成倍增長，不過沒想到這麼誇張，現在看來，增長的可不止是體型啊..."
"海的盡頭，就和名字一樣，真的什麼都沒有，"過了很久，相柳才緩緩開口，"只有無止盡的海水，無止盡的工作，和無止境的寂靜。"
葉克靜靜的聽著。
"剛過去的時候我很開心，因為就像你告訴我的，它可以淨化一切汙濁，我感覺自己就像有了一條新的生命，"相柳說，"自己獨自享受一大片海域，自由而寬廣，不用擔心別人的歧視，每天只需要把並不繁重的工作做完，就可以在附近的海域轉悠，吃住不愁，還能得到過往生物的尊敬，那感覺棒極了。"
回憶讓相柳的語氣溫和下來。
"但這種好日子沒有多久，垃圾越來越多，工作量增加就不說了，汙染逐漸擴散到周圍的海域，海的盡頭不得不擴大淨化範圍，很快周圍就看不到其他生物了，"相柳說，"我日復一日的清理，清理，清理，可永遠都清理不完那些莫名其妙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垃圾，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有一天，我發現自己被淨化的身體又變回原來那個充滿汙垢的樣子了。"
"...海的盡頭都無法淨化？"葉克疑惑的問。
"是啊，那一刻我突然就絕望了。"相柳說，"我來到這裡當志願者，我願意每天每夜的工作，我也能忍受孤單，這一切就是為了自己不再是那個臭烘烘的被人嫌棄的自己，可到頭來，一切又恢復原樣。"
葉克想說什麼，又咽了回去。
"痛苦開始一天比一天強烈，但工作還要繼續。"相柳說，"那時，我的力量已經比從前強大許多，為了不讓自己太自怨自艾，我把自己分成了九個部分，讓勤奮的自己工作，讓回憶的自己給予安慰，讓熱心的自己有希望，讓善良的自己保持冷靜，至於那些恐懼的、自私的、怨恨的、孤單的、貪心的自己，則長久的沉睡。"
"長久的壓抑..."葉克說，"會適得其反的。"
"我太高估自己的能力，"相柳說，"勤奮、回憶、熱心和善良，這四個自己永遠不停歇的工作，終於有一天過於疲憊，睡著了，而此時，另外五個...自己，就是在那個時候甦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