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藻燕宮

聽說,陶貴妃得了失心瘋,整日在冷宮裡唱戲,宮人們時常會在半夜聽到她如泣如訴的歌聲,悲切淒涼,十分瘮人。概因是受不了陶戍臣和陶韓的死,以及宴臣遠行和親的打擊。

其實在我的定位裡,陶貴妃並不算什麼壞人。可能是她不曾害過我,而且還賞賜過我很多珍貴物件兒,很好的收買了我這個財迷的心。她被廢,禁於藻燕宮後,這是我第一次進宮去看她,就算是報答她曾對我的善待。幾月前,我曾去探望過她一次,可惜的是,那時未得南帝許可,我無法進去內院,只能透過褐紅色鐵門的空隙裡遠遠的瞧見她,那時她坐在院子裡曬太陽,安安靜靜,怡然自得。

我和朵步拎著食盒,亦步亦趨跟在管事嬤嬤身後,繞過福寧宮,穿過宜昌迴廊,走了半個時辰才到達藻燕宮門前。朵步本是不願來的,我問她原因,她支支吾吾,只說是不想看到昔日跋扈囂張的人,變成了如今瘋婆子。但經不住我的軟磨硬泡也只得隨了我,跟著我來了藻燕宮。半天行程,她始終站在我身後,冷著面孔,神情嚴肅,竟是一句話都沒有跟我說過。

我沒問她緣由,只一心想著再見陶貴妃時,她會是何反應,也不知還認不認得我。今日天氣明明很好,陽光明媚,萬里無雲,可藻燕宮卻像是被太陽遺忘的地方,光照不進去,顯得格外晦暗陰沉,地上蕭索落塵,盡是枯葉敗絮。從宜昌迴廊到藻燕宮要走過好長一條道,道上鋪就的青石板稍顯殘舊,還敷了薄薄一層苔蘚。

大門未開,透過門的空隙,陶貴妃就坐在庭中的石凳子上,身邊站著曹宮令。她側著身入座,使人無法看全她臉上的妝容,不過能看清她的衣著打扮還如往常一般鮮豔招搖,金釵錦衣繡羅襦,曳地裙裾生冶色。看來冷宮的生活也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樣悽苦,至少她的行頭沒做多少改變。

她懷裡抱著一把琵琶,彈彈停停,終不成章,口中唸唸有詞,不知在說什麼,應是在嗟嘆人生的不如意。

我心裡一酸,忍不住喚了句:“陶娘娘”,她愣了須臾,以為是幻聽便沒做搭理,我又提高的聲量喚她,她這才聽清,猛地回頭問道:“是誰在那邊?”

“我是——”

她驚喜出聲:“是宴臣嘛?”

不待我回答,她便放下了琵琶,起身疾步向我走來,身邊的曹宮令連忙跟上去扶她,生怕她會跌倒。

宮門在譁啦聲中開啟,我看著她慢慢向我走近,臉上帶著和煦笑容,她怕是將我的聲音錯聽成了她的女兒。等她步履匆匆靠近門來,看清我不是宴臣後,神色一轉,是遮不住的落寞。

她凝著我出了神,怔怔不言,幾欲落淚。

我慢慢向她走過去,小聲的跟她問安,一如往常般恭敬,還是喚她做陶貴妃,她慘然失笑,更正我的稱謂,說:“我喜歡你叫我陶娘娘,缺缺。”

看來她沒有瘋徹底,還能認得我。

我略略遲疑,還是甜甜的喚了她一聲陶娘娘。

她貌似很高興,暗淡無光的眸子裡閃過一抹亮色,頻頻的點頭,還忙不迭要取下她手上的琅玉手鐲要給我。

我錯愕,哭笑不得的說:“陶娘娘,這次缺缺可不是來向你討要賞賜的。”

以前進宮去,每回都能從她那兒得到好些寶貝,珠釵步搖,錦羅綢布,珍珠珊瑚,還有各類的小飾件,只要我甜甜誇她兩句,她便會將這一大堆東西賞賜給我,從不吝嗇。

單從這方面來看,她對我確實是不錯的。

如今她雖落魄了,可喜歡送我東西的習慣卻沒改變。

我睇著她手裡的手鐲,心裡五味雜陳。

她有些著急,忙說道:“這是陶娘娘給你的,你就接著吧。”

“陶娘娘,我不能要,這手鐲還是你戴著好看。”

見我推辭不接,她一下板起臉來,甚是生氣。

曹宮令走近我身邊,殷切的勸我收下這鐲子,目露傷心,語氣極盡懇切,我猶豫一下,還是接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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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將這鐲子戴在手上,陶貴妃這才轉怒為喜,摸著我的頭笑道:“缺缺戴著這鐲子也好看。”

她笑著笑著,突然就哭了,哽咽的對我說:“缺缺啊,難得你還能來看我。從前得過我恩惠的人,都只記得我對她們的狠,卻從來記不得我對她們的好。我關在這暗無天日的藻燕宮裡這麼久,竟是沒一個人來看我,她們都巴不得我死,巴不得我死。”

我啞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話來安慰她,只咬著嘴唇,默默聽她說話。她扶著門,倏而伸出手來來握著我的手,柔聲的跟我說:“缺缺,陶娘娘其實是真的很喜歡你,真心實意的想對你好,你相信陶娘娘說的話嗎?”

我頓頓點頭,笑道:“我相信,你對我的好我都能感覺到的。雖然別人都說你很壞,落得如此下場是報應,可我沒見你做的壞事,也不知你到底有多壞,不過你沒害過我,對我也挺好的。”

她聞言先是一愣,立時眼笑眉舒。這一笑,桃李失色。

“你這個小丫頭啊,還是這麼不會說話。我記得你才來南瞻那會兒,也是這麼不會說話。那時的你,怕生得很,每回進宮啊,你都要躲在安平身後,睜圓眼睛,怯生生的看著周圍的一切,任誰跟你說話,你都是點頭搖頭,從不肯多說一句。那時我還以為你是有些孤僻,怕與人接觸。後來我才知道,你哪是什麼孤僻啊,明明就是雅言說得不好,怕說錯什麼,被人笑話。”

我笑笑,難為情的摸摸鼻子。

她恬然的追憶著往昔,隨即又開口道:“等你學會南瞻雅言,就開始愛說話了。再進宮來,你就像變了個人似的,整日裡樂樂陶陶地說個不停,宛如一隻愛唱歌的百靈鳥。不知何故,我很不愛聽你喚我為貴妃娘娘,我喜歡你喚我陶娘娘,更喜歡你喚我陶姐姐,你每次這樣喚我,就像宴臣喚我母親一樣的讓我開心。我是真將你當做女兒一般疼愛。”

她停了停,忽而柔聲笑道:“缺缺,你再喚我一聲陶姐姐來聽聽。”

陶貴妃的年齡和安平差不多大,甚至還長了安平一兩歲,可她天生麗質,皮膚較之安平要白皙柔嫩,瞧著也比安平要顯小。若不說年紀,我就是喚她一句姐姐也沒人會不信。

果然啊,不管什麼時候,正常還是瘋癲,女人都是喜歡聽好聽的。

“陶姐姐……”

我甜甜喚她一聲,兀地就鼻尖泛酸,心軟得一塌糊塗。

她但笑不語,只輕輕的拍了拍我的手,啪嗒掉下來的眼淚砸在手背上,彷彿是會灼人的滾燙紅燭淚,讓我不自覺的縮了縮手。

我抬頭看著她,徐徐伸出手去回握著她的手,又給舉手去給她擦擦眼淚。

想了想,還是開口問她:“您為何會這麼喜歡我呀?”

我很好奇她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她有宴臣,又不是沒有孩子可以疼,怎會視我一個異族女子為女兒。

大概是我問得太唐突了,讓她有些懵。

“是啊,我為何會這麼喜歡你呢——”

她訕訕收回了手,嘴角微微上揚,露出自嘲似的笑,轉身背對著我,我凝著她的背影不知所措。

靜默頃刻,她又擰過身來看我,已然溼了眼眶。

她粲齒莞爾,說道:“大概因為你是北邱人吧。”

我懵懵的問:“這與我是北邱人有什麼關係?”

她突然問我:“你可曾聽過前廢太子百里甫?”

我越發覺得茫然不解,但還是誠實點頭說知道。

她卻不再搭理我,猶自踱步走至院中,重新抱起她的琵琶,試了試弦,再次彈奏起來。

我將拎著的食盒交到曹宮令手裡,提步向陶貴妃走過去。

我坐在她對面,小聲小氣的問她:“陶娘娘,你怎麼不說話了,你剛才是不是要跟我說什麼話呀。”

她還是不理我。

曹宮令嘆了口氣,對著我躬身行禮說道:“景王妃莫要見怪,娘娘這病時好時壞,有時候清醒,有時候糊塗。清醒時候多,與人說話也正常,但若糊塗了,不哭不鬧,就是不說話,只一個勁兒的彈琵琶唱戲文。現在,只怕又犯病了,王妃莫要多心,娘娘不是故意不理你。”

“不礙事的,讓她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我今日來,本就是想看看陶娘娘在這裡過得好不好。我聽說了她的病情,還以為很嚴重。但現在看來,卻是外面那些人誇張了。”

朵步掩嘴咳嗽一聲,示意我不要多言。

想來是我說話不會繞彎,直言直語的,又說錯了什麼。幸好現在的陶貴妃不會多想,更不會往心裡去。

我尷尬的衝曹宮令笑笑,以此來掩過剛剛的廢話。

曹宮令也是個心直口快的人,坦然道:“難得王妃還有這份心,不僅沒有跟著別人對我們娘娘落井下石,還在這避嫌之際特來看望。您有這份心意,不說娘娘能感受到,就是婢子也是看在眼裡的。”

我默然不語,重新看向陶貴妃。

她撥動琴絃,唱著小調,仔細辨認,好像還是用北邱話唱的。

“阿郎騎馬歸,踏過小山春水。長臂揮舞,芨草牛羊盡風折。阿郎收竿回,喚來繞膝兒女,氈衣遞去,娢娢嬗嬗沏熱茶。”(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