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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嘉

朵步和我皆是一驚,訝異的看著她。

娢娢在北邱話裡是妻子的意思,而阿孃便喚做嬗嬗,這是北邱人人都會的牧羊曲。陶貴妃不是胡人,更不是北邱人,她怎麼會唱北邱的民謠。

我扯了扯她的袖子,將聲音壓得很低問她:“陶娘娘,您還會說北邱話啊?”

但聞琵琶聲漸消,她緩緩抬頭,深深的瞥我一眼。我咧嘴對她笑笑,目光遊弋,兀地便被她懷裡的琵琶所吸引。這琵琶少了一根弦,而且掉漆嚴重,怕是因經年彈奏的緣故,磨損厲害。

“陶娘娘,您這琵琶弦斷了,為何不續呢,是故意不續的嗎?”

她不回我,低頭專心的擦拭琵琶柄軸。曹宮令柔聲提醒我,示意我不要再多問。我略有不解,連連問她是何緣由,她但默不語,只凝神靜氣侯在陶貴妃身旁。我噤聲思酎,一下又通透過來。許是幽禁在冷宮,根本無人來替她換弦,這琵琶自然就任其殘缺了。思及此,我便好意說道:“您這琵琶少了一根弦,不如讓我帶回去找人修修,等上好了弦,我下次進宮,再給你送來如何。”

她淡淡睇著我,不答應也不拒絕。

我看她對我沒什麼牴觸意,便試著去摸了摸那把琵琶,她卻像受了驚,尖聲大喊,不準我碰她的琵琶。我趕緊收回手,她又立即扔下琵琶朝我撲過來,我躲閃不及,猛地被她的推到在地,後腦勺磕在石板上,疼得我眼淚婆娑。

朵步和曹宮令見狀先是一愣,倏又匆忙趕來要扶我,還沒走近我身邊,卻叫陶貴妃攔住不讓。

只見她蹲下身,摸著我的臉頰,呢喃道:“宴臣,你怎麼坐在地上了,地上涼快起來。來,母親扶你起來。”

她又開始糊塗了。

“陶娘娘,我不是宴臣,我是缺缺。”

她大聲喝道:“胡說,你分明就是宴臣。你怎麼不認你的母親了,你也嫌我了?”

“我……”

一語未說出口,她就將我緊緊抱住,一邊輕輕的拍著我的後背,一邊自顧自的說著話:“宴臣,是母親無能,沒能護住你,才會讓你嫁到魯國那麼遠的地方。山高路遠,跋山涉水,你受苦了。你別怪母親,陶家敗了,母親也敗了,這才讓你受了牽連。”

“我不是宴……”

我欲言又止,雖不想扮做宴臣來騙她,但見她這般痴傻模樣,委實是不忍她失了希望,也只好任由她這樣抱著我。

我靠在她的肩膀上,正在考慮要不要演戲演全套,學著宴臣開口喚她一聲母親,尚在掙扎之際,朵步卻替我做了抉擇。

只聽朵步冷冷開口,朗聲道:“陶貴妃,這是缺缺公主,不是您的宴臣。”

這一說,果然激怒了陶貴妃,我猝不及防地又被她推倒。她直勾勾的盯著我看了好久,顫聲道:“你是缺缺,不是宴臣啊。”

我頷首:“對,我是缺缺。”

她眸子一眯,似清醒了些,但轉眼又迷糊,拉著我的手,重新給換了稱謂:“是冬嘉啊。冬嘉,你你回來了,你回來了啊。我還以為,我還以為你仍舊在怪我,不肯來見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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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蹙眉,眼角抽搐:“冬嘉又是是誰啊?”

她慌慌張張道: “這琵琶是冬嘉送我的及笄賀禮,上面刻著我的名字,還有你對我說的話。求仁得仁,順心順意。你不記得了嗎?”

她鋪陳了一長串的前奏,也沒陳述清楚要說的話,而快速晚下去的天色由不得我的停留。

不待陶貴妃開口回答我的問題,忽聽鼓聲起,我抬頭看了看天色,不知不覺,竟已到了快關宮門的時辰。提醒閉門的鼓聲會有兩次,這是第一次,若耽擱了半個時辰後的那次鼓,我今夜定是出不了宮門的。我心裡擔憂,蹭地爬起來,準備帶著朵步離去。

“陶娘娘,我下次再來看你,宮門快關了,我得趕緊回程去。”

方才擰過身,陶貴妃緊忙拽住了我的手,悽然開口:“我少時有兩個好友,一個是安平,一個便是冬嘉。”

我看著她,她神情恍惚,眼神迷離,悠悠道:“幼時,我和安平都養在我的姨母起皇后身邊,作為皇室的養女。我倆整日裡形影不離,感情篤厚,關係也比旁人要親密些,再後來,我們中又多了一個冬嘉。冬嘉的生母是遠嫁北邱的璃國公主,她父親死後,便隨著母親回到南瞻久居。冬嘉得了特許,能常常進宮,她最愛來姨母宮中。這一來二去的,我們三個人就熱絡了。”

安平倒是跟我提過她兒時的一些玩伴,口裡唸叨最多的是趙青魚的母親,偶爾也會提到陶貴妃,卻從未聽她說起過還有冬嘉這個人。

陶貴妃頓了頓,又道:“陛下的子嗣很少,當時宮裡只有百里慨和百里甫兩個皇子,一個公主也無,所以起皇后和陛下對我、安平,還有冬嘉,都是很好很好的,將我們當做女兒似的疼愛。我是三個人中年紀最長的,是她們的陶姐姐,安平排第二,冬嘉是妹妹,兩位小皇子則是哥哥。我們五個年紀相仿,趣味相投,當時,也和你們一樣在尚書苑裡讀書溫卷呢,那真是一段好時光啊。安平是我們五個中最安靜的,沉默寡言,循規蹈矩,一言一行最像起皇后,所以也最得陛下疼愛。而冬嘉和我都是個瘋兔子,最恨冷清,喜歡鬧騰。百里慨那時候也還不是永河王,只是南瞻的二皇子,活潑好動,時常惹事,完全不似今天的不苟言笑。有時我瞧著他這樣嚴肅,又想起他當年模樣,都在極力忍著不笑。他和太子百里甫完全是兩種人。太子是儒雅的才子,酷愛琴棋書畫,也喜詩詞歌賦,唯獨不愛習政事。可作為東宮太子,他又不得不放棄自己喜好,去當一個合格的儲君,他是個懂得取捨的人。”

我無意追問她們的過往,可她貌似很想告訴我,應該說,她是很想找個人傾訴。我沒理會朵步的催促,也不去打斷陶貴妃的追憶,只屏氣凝神,聽她說話。

“那時的太子哥哥,俊朗溫柔,穩重當擔,在我眼裡心裡,他是最好的良人。我每日都想見著他,做夢也想。為了他茶飯不思,患得患失。可我知道,姨母和陛下屬意的太子妃是安平。原本以為,像安平這樣淑慎無趣性子,也該會中意太子這樣的人才是,可不然,她卻是傾慕了吊兒郎當的百里慨,為了百里慨不惜違背姨母的意願,失去陛下疼愛,也要嫁給百里慨。但可笑的是,百里慨卻和太子哥哥一樣,喜歡著冬嘉。”

……這,還真是,有夠曲折,有夠狗血啊。

我越聽越來勁,比看戲本子還有趣。

忍不住問道:“那冬嘉呢,冬嘉喜歡誰啊?”

陶貴妃眸子轉暗,慘然失笑,懨懨說道:“冬嘉啊?她自然是喜歡太子啊,她那麼想當太子妃,想當皇后,不喜歡太子又會喜歡誰呢。可惜,她沒能如願成為太子妃,以她的身份地位,怎麼配得上那個位置呢……不過,她卻能成為太子良娣。那時東宮並未立太子妃,所以她這個良娣,不是正妃卻勝似正妃。我嫉妒她,發瘋似的嫉妒她,甚至是恨她。因為,我寬慰自己,說那個空著的太子妃正位是我的。諷刺的是,陛下卻立了邕王的妹妹於芃芃做太子妃。但我仍不死心,抱著一絲僥倖等著他能立我為側妃。可我等啊,等啊,始終沒能等到這一天。不過我也不是最可憐的,因為安平和我一樣可憐。百里慨可是一點都不想娶安平的,而安平這個傻子,卻還上趕子非他不嫁。這麼多年了,她都費勁營造自己過得很好的假象,可我知道,她那是自欺欺人罷了。說不定啊,百里慨到現在還喜歡著冬嘉呢。這個傻子,她真是個傻子。”

我拉著朵步慢慢往後退,顫著聲音與她道別:“宮門快關了,我必須得……得趕緊回去。”

我剛走了一步,她又撲上來拽著我,死活不讓我離開,歇斯底里的喊著:“不準走,不準走。冬嘉啊,你不準走。你是不是在怪我啊?你是不是還在怪我,你怪我說你是北邱的細作,所以太子廢了你,你還怪我替父親遞上函書,誣陷了太子要謀反。你在怪我,你還在怪我。”

她泣不成聲,好不悲慟。

我錯愕的看著她跪在我的腳邊,聲淚俱下說著過往雲煙。我用盡全力去攙扶她起來,任我百般解釋自己不是冬嘉,可她還是不信,非要坐死在地上。

曹宮令面如死灰,哆嗦著嘴跪下勸她:“娘娘,快些起來,您知道你都在胡說什麼。”

繼而又抽出空來趕我:“景王妃,您還是走吧,娘娘病犯了,她的話不能信,你快些回去,宮門就快關了。”

我看著陶貴妃的表情由開始的平靜,漸漸扭曲起來,心裡徒然泛起惡寒。她獰笑,發出詭異的笑聲:“後來,我目睹了那場宮亂,血流成河,浮屍宮池。我躲在望鍾臺後,親眼看著太子倒在血泊裡,於芃芃也死了,那時候,她肚子裡還有個孩子呢。我雖然嫉妒她,但我更嫉妒的是冬嘉,所以我不想她死的,我更不想太子哥哥死的。你知道陛下為什麼要殺太子嗎?我告訴你,我告訴是為什麼,陛下因為一個夢,因為一個夢而對太子哥哥起了殺心……哈哈哈哈,我真可憐他啊。不對,我不該可憐他的,不該可憐他的,他都不娶我,他不娶我。他娶了冬嘉,娶了於芃芃,可他就是不要我,他不要我。”

她說的話越來越快,越來越激動,魔怔一般的抱著頭,又哭又笑,看得我目瞪口呆。曹宮令去抱著她,不停的說著好話安慰,一邊又催促著讓我趕緊走。我回頭看了眼朵步,只見她神色漠然,沒有半分憐憫。(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