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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秦子遙 番外 永夜之前

——究竟是光明中誕生黑暗,還是黑暗中誕生光明

……

秦子民走在第七區車水馬龍的街頭,煙塵遮蔽了他的雙眼。街道兩旁是低矮且殘敗的木屋,不時有人影在視窗和半傾的屋簷後探竊。

那些目光——秦子民肯定在哪兒見過——似乎是西邊一些圍獵場裡,麻木而冰冷,一切靈魂的特徵似乎都從雙眼中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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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算是生命嗎?秦子民不禁想到,沒有靈魂的話,或許就像冒著黑煙的工廠裡流水線上的貨物,毫無特色,就像這個時代所有的產物一樣。

記得數年前還在學院的時候,老教授在臺上踱步,並且告訴所有正在思考的學生,這世上有兩個最危險的地方;一個,是災後全球氣象總控室;一個,是“深藍計劃”總部。

老教授自己曾經在總控室裡擔任過記錄員,並親眼看著觀測員們逐漸失去感情,變得像機械一般沉默。他說,人類其實是一個倔強的種族,能夠完全擊垮人類的東西不多,只有在絕望中逐漸迷失。

但他知道,絕望是有顏色的,那是一種在螢幕代表風暴的灰,代表數萬人無謂掙扎的瑟灰。生命的脆弱在那一霎那體現無遺;他隔著寬廣的螢幕看到政客匆匆忙忙隨著人流湧進機場;他看到塗成橘色的救援艇在巨浪中傾覆;他聽到生靈的哀嚎,比一切災難片的背景音樂來得更加真實刺耳。

他逃避了,他很乾脆地走了。而現在他要回來了,眼前的建築物在敗瓦之中顯得格外突兀。他有些驚恐地發現不知何時觀測臺已被漆成了灰色,像是一首沉重的葬歌。

……

他有些忐忑地隨著警衛走進狹長的走道中。頭頂的燈光有些昏暗,他覺得自己的靈魂開始刺痛——這裡是全世界最接近真實的地方;可當現實變成絕路,又有幾個人願意去看它呢?早在幾個世紀前人類就已經知曉了這個事實,可卻選擇了無視,直到末路了才有直面真相的勇氣,簡直愚蠢到了極致。

秦子民被帶進資料室,鐵門在身後砰的關上。他放下揹包,發現自己的手在微微顫動,那是一種名為害怕的,他以為自己早已失去的情感。他在害怕什麼呢?當他取走賽琳娜的通行證時他也不曾驚慌;他以為這樣就可以阻止心愛之人回到地面上去,穿過地獄一般的地方去日本進行救援工作;於情於理,不論是因他的自私,還是所謂的歷史問題,他都有一百個理由阻止賽琳娜踏上那該死的地方。他不知道她最後救了幾個人,也不知道百米巨浪拍下的時候是否想起了他;他只知道當他拿到那冰冷的十字徽章時,他發現自己錯的十分離譜。死神從不會因為你失去了多少而決定到訪的時間,他如期而至,不理會你的目光,然後帶走一切。

現在他手中拿著賽琳娜唯一的遺物。他們說這絕對是一個奇蹟,有隊友在慌亂中撤走時順手拿走了這盒放在床上的磁帶。他不知道自己在期望著什麼,這會是賽琳娜最後的遺言嗎?當然裡面很可能只是一首歌,一段樂章,甚至什麼都沒有。

秦子民在資料室的櫃子裡找到了老舊的錄音機,白色的塑膠殼上鋪滿了灰塵。他小心地把磁帶放入,然後按下按鍵。

“他是個老人,獨自划著小船,在灣流中捕魚;”

“‘魚啊’,他說,‘我愛你,也非常尊敬你,但我要在今天結束之前把你殺死’“

磁帶裡的是老人與海。

他無法想象那是個怎樣的地方,在怎樣的黑夜下,穿著橘紅色救援服的賽琳娜聽著這樣無助的故事。她看見自己的結局了嗎,還是她知道最後他會像小男孩一樣撲倒在她傷痕累累的骸骨上放聲痛哭?

他不知覺地抱緊錄音機,捲縮在沙發上,似乎這樣就能帶給他許多安慰,像是賽琳娜從未死去一般。恍惚中他看見自己坐在咖啡館的窗旁,窗外是滔天巨浪。他冷眼看著賽琳娜被卷走,消逝無蹤。

……

他是被人搖醒的。

睜開眼,是有些緊張的黑衣警衛。懷中的錄音機早已沒了聲響,而他也沒能聽到老人的結局。

“秦教授,您可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您觀看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然後服藥,那個了......“警衛松了口氣。聽他的語氣,這種事情似乎發生了不僅一次。

“我以為這裡有二十四小時監控。”秦子民抱歉道,“畢竟是資料室......”

“其實這沒有必要。”警衛猶豫道,“說真的,現在政府反倒是希望民眾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因為還有許多人抱著僥倖心裡不願離開。至於資料這東西,倒是沒什麼,畢竟我也想不出有什麼是比世界末日更可怕的了。”

秦子民謝過警衛,蹣跚著走出房間。雖說這裡有許多當年的同僚,可他完全不想去見面敘舊;不然要聊些什麼?田納州風暴逐漸失控,數千人被砸成肉泥?馬爾地夫正式亡國,周邊海島國家岌岌可危?

他可不覺得這些是適合在午後慵懶的陽光中討論的話題。

走出略顯沉重的建築物,秦子民決定回到地面上去。

電梯不大,鬆鬆的擠下了十來人,都是穿著黑色制服前往換崗的士兵。電梯在快速快速上升了二十來秒後停下,滑門移開的霎那冷風倒灌而入。厄爾布魯士山腳在這一刻顯得冷清而沉默,鋪著白色碎雪的荒原在鐵閘外安靜地躺著。

這就是所謂內陸地區,延遲死亡之地啊。秦子民想著,說不定哪天地殼腦抽風了,會直接把他埋進土裡。

在荒原上走了一會,他突然覺得自己很孤獨。賽琳娜出發去日本後的三年間,他辭去了“深藍計劃”的工作。他覺得那份工作索然無味,五年間他看著太多人無謂地送死,就為了尋找所謂的“前文明超大型地底城市”。總部宣稱他們最後是進入了過厚的岩層之下以至於無法和外界取得聯系。但他知道這些勘探隊已經全部死在了海底隧道坍塌下。他們就像排雷的地鼠,懷著滿腔熱血和所謂人類的希望死在世界最偏僻的角落。

……

秦子民覺得自己應該找些什麼去做。他的積蓄還很多,賽琳娜也留下了一筆足夠他在避難所中度過餘生的鉅款。

他先是坐上了往中國的飛機,然後轉乘地鐵前往長春。網上約的當地嚮導在長春一號避難所的閘口等他。待到上了吉普車,嚮導開始喋喋不休起來:“秦教授,現在還要去長白山的人真的是十分罕見了。說真的,要不是您給的價格非常吸引,我可不會跑這麼一趟。您是做科研方面的嗎?我以為像您這樣的教授應該都在下面分到了一套漂亮的房子,現在正忙著整理檔案呢。”

避難所可一點也不漂亮,壓抑又沉重,根本就是監倉。秦子民在心中默默的想到,但他嘴上還是說道:“我是深藍計劃的。出來松下心罷了。”

“啊,深藍計劃嗎。”嚮導突然沉默了。

到長白山腳下的一路上他都沒有說什麼。直到下車了,嚮導才低低地說道,“那些人最後真的找到極樂世界了嗎。”

“什麼?”秦子民楞了下。

“我兒子和我說,他要去美國了。我當時問他去做什麼工作,他說他要去找萬米之下的極樂世界,他說他要拯救地球,像超人那樣。那時我還開了瓶啤酒和他慶祝來著。”嚮導有些自嘲地抓抓自己半禿的頭頂,“一年了,他都沒打個電話回家。上次我去避難總署辦通行證的時候才知道咋門一家五口就弄到了兩張票子。是我兒子去了海底下才再弄了兩張票給他兩個妹妹的。您可以幫我問問,他什麼時候回家嗎?”

“啊,他......”秦子民原本想要告訴他,過去一年出發的隊伍已經全部失聯。但他猶豫了。“可以,你兒子的編號是多少?”

“1048,啊,真是謝謝您啊教授,真的麻煩您了。”嚮導的眼中似乎又多了一些活力,“假如那臭小子回來了請您務必要和我說聲。這是我的電話。”

秦子民接過皺巴巴的名片,看了眼,上面寫著‘長春汽車銷售經理’的字樣。可他依稀記得,隨著十七年前觀測到隕石末日起,幾乎所有汽車公司都瞬間瀕臨破產,畢竟狹小的避難所根本沒有空間容納私家車。

看來這又是一個失業的。他在心中暗道。

另一邊的嚮導還歡快地講述起了天池的成因,似乎很快便可以見到兒子穿著氣派的軍裝凱旋歸來。

那一夜在長白山山腳的旅館裡他做了一個夢,朦朧中彷彿有個看不清容貌的年輕人穿著蝙蝠俠的衣服在海中掙扎。一瞬間那海水變成了地球,在下一刻又變成了無數個人。他們呻吟,尖叫,揮舞著手腳,年輕人舉著他們,下方是巨大的城池,無數人仰望著他被埋入人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