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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7章 番外(八)

周長素出生在山間的一個小小的茅舍,用著籬笆竹子搭建的小破屋裡,弓箭是唯一的裝飾之物,因為他的父親是一個獵戶。

大抵上是打獵為生,聽上去瀟灑的很,應該是那些不諳世事的有錢公子哥最嚮往的生活,但是只有真的苦楚只有他們這些山裡的獵人才知道,因為往往很多時候他們都是在過著一粒米都要精打細算的生活。

大抵上是家裡太過於貧困了,周長素打記事起就已經知道自己家裡有多麼不容易了,家裡的碗都是豁了口子的泥碗,而且每年為了一身能夠在冬日裡禦寒的衣裳,父親都要冒著危險進山去看一看能不能獵到好東西進城裡去賣。那時候的冬季裡,因為動物都已經藏起來過冬,山裡的大型野獸此時也是餓的難耐,真的要是餓極了,只怕吃人也是常事。

周長素的母親是一個很傳統的女人,以前母親從來都不會跟他說自己孃家的事情,周長素也沒有見過任何一個母親的親屬,後來才知道她是抵債被賣給鄉里極為有錢的鄉紳做姨太太,那鄉紳已經七十有餘,看她長得漂亮,自己身子骨不大好便想著沖喜,母親又是個倔脾氣便直接連夜逃了,逃上了山裡正巧被他的父親救下,這才會和父親成了親,自此以後跟著孃家的人斷了聯絡。

每一次父親去山上打獵,母親都要去燒一壺熱水等著他回來,那時候沒有燈,晚上能夠照明的也只有月光和漫天星斗,母親就坐在窗前一直聽著聲音,一邊哄著自己睡覺一邊給自己將些山外的故事,那些故事大多數都是些家長裡短,可是裡面的世人涼薄周長素從那個時候就已經明白了。等到父親回來的時候,母親就會倒一碗熱水給父親暖一暖身子,這樣的生活難捱卻也還算得上甜蜜。

可是這樣的生活卻在母親的逝世後慢慢的有了改變。

染了風寒沒有錢治病的家裡,最可悲的就是在看著原本康健的人一天一天的虛弱下去,那種感覺無論是在得病的人身上還是在家裡人心裡都是一道創傷,有些傷疤會潛移默化的影響到一個人,那是周長素第一次覺得錢權有多麼的重要。

母親走後,周長素和父親的生活變了,以前雖然簡陋破舊的小破屋子裡,夏天母親還會去採花來裝飾一下,她說那是一種對生活美好的嚮往;等到了冬日裡,坐在屋內弄些針線活,說說話,添上人氣。

一個人在屋子裡總是冷的,兩個人能夠緩和一些,三個人就會感覺屋子裡滿了起來不再空缺,心裡暖暖的。可是現在家裡好像還是有些發涼,雖然不影響到正常生活,可是他們還是都有感覺的。

從那一年開始,周長素和父親冬天穿著的襖子便愈發的不抗凍了,家裡面的碗也是豁口越來越大,漸漸的周長素也能夠跟著父親一起出去上山打獵了,他射箭比父親還要準,跑的也比之父親還要快。只是即便是如此,父親卻在照看自己的事情上從來未曾疏忽過,冬日裡還是不會叫上他一道出去打獵,所以在家裡的米再一次見了底的時候,他望著父親拿著弓箭離開的背影,再一次學著以前母親的樣子去煮了一壺開水,畢竟是很多年來一直的習慣了。

可是這一次父親卻不是像往常一樣平平安安的回來,他的身上被猛獸咬了一口,是半夜時分拖著疲憊的身軀回來的,那個一直都頂天立地的父親,他老了。

周長素第一次沒有聽父親的話,他拿著父親一直帶著的弓箭在第二日便衝了出去,那是野狼的撕咬的傷痕,他能看出來,所以他今天一定要那些狼付出代價!天還未曾完全黑下去,周長素便已經回來了,他手上全是血,只不過那都不是他自己的血,而是手上拽著的狼脖頸上灑出來的血。

那個冬天,他們兩父子是吃著那幾匹狼的肉活下來的。

其實周長素有時候會想,或許他能夠這麼堅強的一路爬上來,父親和母親兩個人的倔強也一道傳給了他,父親那一次傷的很重了,太重了,可是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他還是努力的掙扎活下去,一直到了開春的時候,他才算是安心閉了眼睛,去陪母親了。

那一年,周長素十六歲,便沒了雙親。甚至可以說,整個世上,跟他有牽扯和血緣關係的人,全都不在了,只有他一個人在這世上掙扎,無論溫暖涼薄都要他自己一個人去嘗試和承受了。

沒有米糧的家裡,剩下的只有那些破漏的被褥和豁口了的泥碗,他突然想到母親離世的那一年自己埋在心頭的一個想法,那就是他要有權有勢,因為有了這兩樣,他就不會再面對自己親人一點一點在病榻上掙扎而沒有辦法救治。而能夠滿足他這樣想法的便是去參軍了,而且他也不用再為了一口飯而去奔波,也算得上不虧的買賣了。

那一年十六歲,周長素去了虎賁軍參軍,也是那一年,他遇見了紀伯安。

你有嫉妒過一個人嗎?你有害怕過一個人嗎?周長素有。他嫉妒紀伯安的身世,害怕紀伯安的能力,而這兩樣就像是壓在他心上的一塊石頭,所以從第一面見到紀伯安的時候,他就知道兩個人只能成為對手,而不會成為好朋友。

無論從談吐上還是從氣度上,他始終都沒辦法去超越紀伯安,那就是家庭帶來的原因,一個優秀的大家族才會教出來像紀伯安一樣的人。他學不會紀伯安那樣的大氣,能做的也只是把自己的才能攤開讓別人來賞識挑選,從一開始他是被動的,沒錯,他只能跟商品一樣被人挑來挑去,從而獲得成功。

陸埡是他這輩子遇見的第一個貴人,也就是因為陸埡他才有機會接觸到這些頂層權利掌握者,無論是宣德帝,還是後面的隆安帝,一步一步用力抓住所有能夠抓住的機會,像是那些藤蔓一樣抓住一個點不斷地往上爬,永遠不會停下來。

他還記得陸埡的父親是因為陸埡才一點一點重用自己的,而在一路跟著陸埡父親的時候,他更多的感受則是自己是被炫耀的一件商品,這個商品能夠表現出來陸將軍是多麼的眼光獨到,竟然能夠帶出來這麼一位出色的小將。可是他不在乎,如果在乎,只怕自己現在還在虎賁軍裡做一個小小的兵卒,機會很難能夠找到他,他想宋明那樣的人其實傻的很,有紀伯安的那一層關係,竟然還要在軍營中自己摸爬滾打。

那幾年,他雖然還是不能跟紀伯安一樣順風順水的過活下去,可是卻有了能夠一較高下的機會,他想這樣就是好的,畢竟無論如何,他總算是站出來了,也就是那一段的機會,才叫他能夠得到宣德帝的賞識,一度成為眼前紅人。

周長素其實一直都不明白帝王的心到底是什麼做的,他猜忌自己手下出去打仗殺敵的將臣,猜忌幫他出謀劃策的丞相,猜忌後宮女子會不會外戚入朝對王朝皇室有影響,甚至連自己的兒子都會猜忌。

兩派之爭,宣德帝一直都知道,可是他卻並沒有完全扼制,但是不去除並非是完全的放縱,所以他就有了用處。

周長素離開陸將軍手底下的時候,陸將軍十分的不悅,可是他卻不敢跟宣德帝去爭人,只得作罷。自那以後周長素便被宣德帝安排在了黑甲軍,因為他的表現確實出色,慢慢也在黑甲軍中站住了腳,更是讓皇后的父兄,也就是長孫一家極為喜愛甚至看中,一度成為黑甲軍中的幾個炙手可熱的人物。

黑甲軍,皇后手裡最大的底牌,其實何嘗不是宣德帝心中又一個忌憚的地方?因為太容易反噬了……

長孫家是宣德帝得到皇位最大的依仗,可就是這個依仗有一天如果成為了外戚禍國,誰都沒有辦法去阻止,所以宣德帝才會將他安排在其中,想要知道長孫家的想法。周長素從那一刻就已經知道了,以後這個皇位到底是在誰的手上,四皇子永遠都只是宣德帝的一顆棋子,用來平衡朝野上下所有大臣的一棵棋子,而大皇子則是他選擇的那個繼承人,雖然有些無能罷了,可是丞相不是在嗎?

可是他卻沒有想到紀伯安有一天也會再也不見,他連想能夠與之再比上一比的機會都沒有。

紀俞和宣德帝兩個人的交易他和其他幾個宣德帝身邊的紅人都是知道的,在離開黑甲軍前往虎賁軍任職的時候,他看到了長孫將軍一家跟陸將軍以前一樣的表情,只不過大抵上是因為陸埡的關係,明顯他更有觸動的是當年陸將軍看他的眼神,除了這些,他未曾感覺到其他任何的動容。畢竟他是個很現實的人,現在的主子是宣德帝,不是嗎?

紀伯安這樣的人到底知道的東西有多少呢?周長素覺得好像從來都沒有真正的去瞭解過紀伯安,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這句話好像從來都沒在在紀伯安身上奏效過。

他剛剛到堌原城的時候正好趕上宋明他們回來搬救兵,不知道為什麼,那一瞬間他想的是紀伯安不能死,如果自己一直想要超越的人死了,那他又該拿什麼去比較呢?宋明嗎?很顯然他瞧不上。

於是那一天,他自動請命前去支援紀伯安,那應該是他這一輩子最後悔的事情。

紀伯安這個怪異的很,站在他的面前就像是站在一個年級極大閱歷極為豐富的人身邊,好像就像是深海,你永遠都看不見裡面到底都深藏著什麼,讓人恐懼,你看他連這種無人知曉的陣法都知道。

那迷陣讓他十分的憤怒,不知道是處於對紀伯安再一次深刻的認識到自己與他的差別還是那麼的大,還是處於自己無法被困在這迷陣之中的無力之感,所以他選擇了硬闖,而這一次的硬闖也讓他永遠的失去了再與這個對手再一次交鋒的機會,因為紀伯安……被帶走了。

宋明和費秉安兩個人當時有多麼的憤怒,他還記得,那種憤怒好像是如果能夠殺人,自己會立馬被他們凌遲一般,可是自己又何嘗開心?他一直以來認為是對手的人,竟然有一天會成為自己的救命恩人,而這個情大抵上永遠都沒辦法還上了吧?

宣德帝的悄悄立詔書,是所有人都未曾料到的,連丞相唐識當時都已經有小動作了,而當定王將詔書拿出來的時候,這一切才算是塵埃落定。其實不得不說,定王和宣德帝兩個人很聰明,也夠穩,這整個盛世王朝其實都是他們兩個一手安定下來的,也是因為他們兩個,才算是免了一次的奪嫡之戰。

他還記得當時皇后一脈是何等的氣氛,也還記得黑甲軍的把控者長孫家在看到自己在幫扶著隆安帝的時候有多麼的憤怒,在一次一次的打壓之下,長孫將軍致仕,四皇子被趕出上京去經濟土地貧瘠地方掌管封地,皇后被幽禁在自己宮中,一切的一切都來的那麼快。而後便是貴妃一黨的外戚也慢慢的被丞相唐識揪出來,漸漸將烏煙瘴氣的朝堂整個肅清。

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所有人在看見他的時候眼神都變了起來,是畏懼,也是屈服,他們不會為了不相干的人而去得罪皇上眼前正的隆寵的將軍,畢竟人都是自私的。

短短的三十幾年,他就已經到達了一個旁人一輩子都不敢想象的地位,不知道為什麼他很空虛,而這空虛之後他不知道為什麼會想到紀伯安,如果紀伯安還在的話,現在朝堂上會是什麼樣子呢?他那種人,是會繼續保持中立還是會倒戈站在其中一個派系?只不過中立這種事情好像有些不切實際,畢竟這個勾心鬥角的地方,從來都不曾有一個乾乾淨淨的人。

隆安帝的逝世有些突然,不過也算得上早有預料,畢竟連自己都已經兩鬢斑白了。

唐識自從那一次交了致仕的信件就已經消失在了眾人的眼前,誰也不知道那人到底去了哪裡,好像就連著他的妻兒都沒有再見過那個人。朝中的大臣裡只有極少數是隆安可以信任之人,也就是因為這個,周長素成為了隆安帝在遺詔上寫著的輔國公。

他終於站在了權利上的頂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去稟告皇上一聲,就說我身體不適,今兒就不去上朝了。”周長素此時正在院中看著那落雪,聲音清冷的對著底下的人說著,他的聲音裡已經與年少之時不同了,多了幾分的威嚴和不容置喙。

他身邊的人也是跟在身邊幾十年的老人,聽見這話自然想著勸一勸,便欠了身弓著腰說道:“大人,現在新帝正是年輕氣盛,您若是三天兩頭不上朝是不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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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景仁皇帝從十幾歲繼位,現在已經快了十年之久,正是二十出頭一些,年輕氣盛自然容不得大臣不給他面子,前個聽說已經處置了幾位頂撞的官員,想到自家大人輔國公的位置,若是三天兩頭不去,豈不是公然與新帝頂撞?豈不是觸了黴頭?

周長素聽見這話,他才從那落雪景色中移開了視線,清冷的看向自己身邊的人說道:“他巴不得我不去呢,想要把權勢拿回來,正式有決議權,我們幾個老東西便是他最大的阻礙,現在阻礙不再身邊,豈不是更開心一些?”

周長素的話十分的露骨,連著那彎腰之人都不禁打了個哆嗦,這等話若是別人說或者在別的府上,只怕傳到皇帝的耳朵裡,是要惹來麻煩的,幸虧這府上的探子已經被周長素盡數清理了出去,這話自然也就少了被偷聽到的機會。

看著那人轉身出去以後,周長素的眼神才愈發的凌厲深沉起來,這話只怕馬上就會到景仁帝的耳朵裡,他這話其實就是特意說與這人聽得,馬上這人也會出去將話原封不動的告訴小皇帝,這也是自己為何一直沒有將這人身份拆穿的原因,藉著此人之口,只怕是小皇帝應該可以放心了。

畢竟現在景仁帝,才是他該效命之人,他一直都是個知道一個時候到底該做什麼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景仁帝明白了他話裡面的含義,自那以後竟然真的對著周長素開始信任起來,更是對著周家一門都開始轉變了,以前恨不得將周家人從重要位置剔除去,現在便開始將人全部安插在重要位置上,倒是少了許多的摩擦。

景仁帝將權利全部收回來的時候,三位輔國公,兩家都被直接架空了權勢,連著家人都沒有倖免,只有周家一家盛寵未衰,三朝寵臣誰也不知道周長素怎麼做到的。

“你去幫我研磨吧。”周長素此時正在一邊的搖椅上,他感覺最近有些乏力,便也懶得去自己研磨,畢竟研磨其實本質上還是讓人心靜,他這個年歲心靜的很,哪裡還用得著磨練?

大抵上是老話說的有理:龍一輩虎一輩。

周長素太優秀了,反而將自己的兒子所有的天分佔了許多,故而周長素的這個大兒子便沒有他父親的那些心計,但是好在有一個優點就是,他聽話的很。

故而聽見父親發了話,他便立馬跑到了桌案那邊去仔細的研磨了,他研的墨極為潤,故而寫起來也就十分順滑,周長素早早就在心裡想了許久的話,也就一點沒有停頓的盡數寫了下來。周長素越些,他的兒子眉頭便越發皺的多了一些,最後竟然直接成了一坐小山,便是記得想要去拉周長素的手。

“父親?您這是?”他剛剛分明瞧見父親寫的是致仕的奏章,若是父親不在朝中,自己和兩個弟弟如何能夠在這朝堂之中站住腳?現在父親還康健的很,何來致仕一說?皇上又是這般器重,一個月還會特意來府上瞧一瞧,足可見多麼重視,現在難道要突然放下手中的一切好東西?

周長素看見自己大兒子的神色,便已經明白了他心裡想的是什麼,有時候他會覺得自己是失敗的,為何會教出來這般愚鈍的兒子?

“我為官幾十載,在百官的眼裡還是在聖上的眼裡其實已經成為了:老而不死是為賊,你竟然還沾沾自喜,以為聖上真的對周家那麼喜愛?”周長素將自己手上的筆擱置在筆架上,看著奏摺上面的字跡開始變得幹了起來,便繼續說道:“我若是識趣,便將自己手裡的東西自己交出來,可保你們兄弟幾人甚至以後百年內榮寵不衰,若是我不識趣還拿著現在手裡的東西,到時候只怕聖上不動手,只怕想上來的人也會動手,便是腹背受敵更加棘手。”

周長素將那奏摺收了起來然後遞給了已經被訓斥的面紅耳赤的大兒子,然後繼續說道:“你記住了,一個人,什麼時候一定要學會見好就收,人,最怕一個貪字。”

周長素去世的那一晚,他在想有沒有很孤獨的時候?

在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以後,突然發現一切並非是自己最想要的時候,可曾夢迴之時想到年少時,自己還能有一個可能為之爭一爭的對手?或許有的時候不甘心落敗,但是更多的是在自己視為對手的人突然有一天抽身離去的惋惜與感嘆,因為自己一輩子或許都無法能夠超越那個人了,也因為無人能與之站在同樣的位置上能夠再一較高低。

周長素,一個年不惑就已經官至一品將軍的人,年老之時更是被當朝皇帝託孤成為輔國公的人,經歷三朝君王,在派系之間不斷地改變陣營,從一個平民走向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很多人說,他就是天生的氣運之人,還有人說他太過於狠辣救主可噬,但是真正的功過之處只能交給後人去評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