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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先生在上

林海聞言沒有半分的遲疑,果真就束手召回了劍胎,拉著許仙站在了十丈開外的空地上。

許仙早在一連串的變故之下幾乎嚇傻,膽顫心驚地問林海:“公子,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

他本以為自己惹了那白衣女子,是惹下了不該惹的人,可如今看這架勢,好像自己的家傳寶傘似乎更難對付一點。

話雖如此,可許仙卻不敢流露出半分可惜的神情,甚至連這個念頭都半分也不敢有。

林海雖然召回了劍胎,卻並未收於袖中,任由那一點熒光的誅仙劍胎環繞周身遊動,宛如圍燈而動的飛瑩,似乎隨時都在準備再次出劍。

聽到許仙的問話後便解釋道:“說來話長,簡單來講就是那位白衣姑娘的身上有只強大的妖魔一直潛伏,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何況她還在生前留下了後手,今日適逢其會,終於叫她得逞了。”

許仙雖然對林海口中所說的大半都聽不懂,卻也認得妖魔二字,他哀嘆著自己當真是流年不利,吃軟飯所選的第一個人就這麼棘手,還搭進去了家傳的寶貝紅神。

天空之中,有電光銀蛇遊走於雲間,南宮在被那把紅神吸取了大半妖龍精魄之後,身體異常的虛弱,可精神卻是前所未有的堅定有力,因為先前圍攏在心頭的身份疑雲已經隨著紅神傘的異動而自行瓦解,她十分清楚的明白,南宮便是自己!

白衣在雨幕中迎風揚起,南宮那雙宛如點漆的眸子深處,隱隱有道家雷公電母的影象在其中浮現聚散,九天之上雷鳴震盪,聲傳百里,如同雲間潛伏著一隻躁動不安的野獸,素手高高抬起,彷彿在冥冥之中握住了那道傳說中開放雷池的閘口,南宮一手揮落,口中念道:

“赦!”

九天雷霆,洶湧盡入人間。

許仙實在不知該用什麼詞來形容眼前的景象,只能用....心疼?因為在無盡的落雷電光當中,那把褪盡顏色的紅神傘終於開始有了融化的跡象,高大舒展開來的傘面最先被消融,然後便只剩下光禿禿的一根主傘骨,說來也怪,明明是一副大局已定的場景,可許仙在看向拿在雷池中煉化的傘骨時,仍是倍感不安,就好像....那是個活物。

可傘骨做為支撐紅神傘架幾十年的主杆,又怎麼可能是活的?

傘骨頂端終於在雷池的不斷煉化下開始消融,而後在許仙不可思議的目光注視下,那中空的傘骨頂端,居然探頭出來一隻通體盈白如玉的小蛇!

林海對此毫不意外,只是臉色有些凝重:“三百六十行,行行皆有一種不外傳的看家秘術,傘家一脈也是如此,制傘者以秘術將厲鬼封入其中,故而傘骨往往都是中空,用來存放厲鬼的骨灰,白素貞老謀深算,早早就算到你與她之間的因緣際會,所以暗中將內丹和傘中骨灰互換,南宮雖得我金身相助,得以降服妖龍元神,可短短數日時間也僅僅是降服而已,今日元神與內丹透過你相遇,終於叫她復生了。”

雖然林海說的已經很明白了,可許仙仍舊聽得一知半解,如今他關心的問題只有一個。

“你們打不打得過這只妖魔?”

“問題不大。”

林海當即給許仙吃了顆定心丸,別看那雷池中的小白蛇搖頭擺尾,囂張無比,可實際上它置身在雷池當中也只有捱打的份兒,根本傷不到得了大半妖龍精華的南宮。

既然眼前之事已經註定,無論是林海還是許仙都不會在此事上多做計較,在某藥堂擔任學徒的年輕人神遊萬里,不知在想著什麼,忽然聽到那位疑是傳說中劍仙的公子問道:

“你可認得身後的這座佛塔?”

這話要是換了尋常人來問,許仙至少也要冷嘲熱諷幾句,哪有幽州人不認得這座通天佛塔的?

不過自小便受過許多苦楚的年輕人,自然不會表現的那麼膚淺,笑容滿面又十分和善的道:

“自然是認得的,小的時候爹孃走的早,留我一個人和家姐相依為命,當時姐姐拉扯我長大不容易,在外頭有了苦處也不與我說,就自己忍著,她以為我看不出來,其實我都明白,所以經常夜裡跑過來對著佛塔祈禱,祈求佛祖多多保佑來著。”

林海又問:“你知道我是誰嗎?”

許仙笑道:“在下出身卑微,雖有凌雲之志,卻不曾認得公子這般貴人。”

“讀過書?”

“小時候父母健在,家裡還有些餘錢供我讀書,後來時局艱難我便不再去了,恐累極家姐,其實讀書一直都是我最大的興趣。”

許仙的一番應答不可謂不叫人滿意,可是林海卻連連搖頭,長嘆出一口氣。

一直都在注意林海神情面部的許仙,立刻感到有些不妙,他不明白林海為何嘆氣,難道是對自己應對的不滿意?既然吃軟飯這條路走不通了,那麼眼前這位神仙中人儼然便是他的人生希望,不可大意。

於是他裝作漫不經心的問道:“公子為何嘆氣?”

早已不是僧人法海的年輕公子,不再看向許仙,口中話語輕輕,可字字卻如重錘打在許仙的心間:

“你話說的很好,身世也叫人可憐,不過最叫人欣賞的還是在這種種苦難之下的心境流轉。一個唯恐累極家姐和父母早亡的話,足以牽動世間大多數人心頭的惻隱之心。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這般的語氣心境,皆是由一個手持邪傘,妄圖以邪術控制人心的口中說出,又能有幾分真實性?”

許仙臉上一直顯得十分溫文和煦的笑臉變得十分僵硬,不等他開口說什麼,法海便面無表情的接著道:

“林府大公子修行歸來,與鎮撫司的副司主婚事轟動全城,你一個人能夠手持邪傘來湖邊挑選富家千金蠱惑,對於城中的權貴勢力顯然已經做足了功課,否則昨天夜裡你便早早挑選好人,撐傘上前了,何必等到現在?你早在見我之時便在心中有了計較,我問你知道不知道我是誰,你卻故意裝作不認識,想的便是由此引起我的敬重和賞識,使你死水般的人生重現生機。”

林海看著正在與白素貞糾纏僵持的南宮,又道:

“奧,對了,你還得罪了眼前這個女子,藉機攀附上我的好感,也能讓你安然無恙的渡過這一關。之前我只問了你三句,你便在無形之中交代了你的身世,境況,家境等等,這其中恐怕也只有父母雙亡,和與姐姐相依為命,以及讀過書是真的,而且你雙手細嫩不輸那些嬌生慣養的大家少爺,想必相依為命也是半真半假,你那位姐姐一定很辛苦的供你在家中讀書吧?可是你呢?偏偏要跑去醫館藥堂裡當個學徒。”

許仙聽到最後一句時,再也壓制不住滿心的驚異,幾乎就要開口問林海如何知道他在醫館的背景,可很快他就反應了過來,神色重新收斂平靜。

對方可是御劍雲中的神仙人物,自己久在藥房工作,藥味積鬱濃郁,就算許仙洗換勤勉,可又如何瞞得住這位?憑此猜出自己的背景並不出奇,只是想要憑著此人一番惻隱之心,從而登高的心思也就絕了,不過總歸是性命無憂的。

“公子說笑了,在下在此送傘,完全是出於少年慕艾的一番情義,對於此傘跟腳根本就知之不詳,更談不上什麼蠱惑人心,貪戀美色。而在下入藥堂充當學徒,也是見家姐幸苦,因此才出來做事,掙點銀子補貼家用。”

“還在巧言狡辯!”

無需林海多言,懸浮遊動的劍胎便已收斂起自身鋒芒,重重一擊打在許仙的腿彎,僅是一介凡人的許仙自然毫無抵抗力的跪在地上,只覺被劍胎擊打處簡直要斷裂開來。

雖然挨了打,可許仙並不服氣,剛要起身控訴爭辯,抬頭卻看見那柄小巧的飛劍早已無聲無息的懸停在了他的眉心處,即便是不通修行,許仙也知此刻的自己應當是命懸一線了,而那個背對著他們,正在以雷池煉殺妖龍的白衣女人接下來的話,更是叫他如墜冰窟。

“如此不堪造就,不如直接殺了,回爐重造還要簡單些。”

許仙立刻神色惶恐的開始對林海磕頭,邊磕邊哭,邊哭邊求饒,看得人心底更添厭惡。

林海任由他在那邊哇哇大哭的跪地磕頭,好似心中注意已定,緩緩道:“知道為何我一眼看出了你的心眼跟腳嗎?三百六十個行當裡頭,多的是比藥堂學徒更掙錢的營生,不過就是辛苦操心一些,而讀過書認的字的年輕人,在這些行當裡往往更容易找到工作,可你偏偏挑了一個學徒來做,為什麼?

因為學徒不累,切藥煮藥抓藥而已,而且前來看病之人三教九流,往往其中最多的光顧者不是什麼重病之人,而是家中富裕者,你在其中便可以藉機多瞭解幽州城中有哪位富家翁是膝下獨女,身體又不好的,也可以打聽到哪家老爺是個認錢不認人的,熟悉了這點之後,你就可以像今天這樣,提著傘出門來尋找自己早就定好的目標了,對吧?”

“所以你這個人啊,真的是不忠又不孝,虛偽又陰沉,好吃懶做,就如南宮師姐所言,不堪造就。”

對於林海的這番蓋棺定論,許仙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因為當林海將他心底那所有深藏的陰私全都一字不落的徐徐說出之時,他便明白,對這位年輕的公子來說,自己說什麼都是徒勞的,任何的花言巧語都是自尋死路,所以他一下又一下的磕著頭,說著請他饒命的求饒話,極力避免被一劍了賬的最可憐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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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海沒有理會跪地磕頭,求饒到涕淚橫流的許仙,長街之上,雨幕之下,只有雷池中被煉化的妖龍白素貞的叫囂狂吼,與許仙的哭泣求饒來回交響。

就這樣過了不知多久,林海等到許仙在地上磕頭磕夠了拜師之數後,方才輕輕一嘆,伸手按在了他的一側肩膀上,止住了他磕頭的動作,低聲道:

“就算如此,我也會收你為徒。”

自以為必死無疑的許仙,在聽到這一句話後,整個人都蒙在了那裡,甚至以為林海是不是在戲耍自己?

世間的柳暗花明,說書段子上的峰迴路轉,想來也不過如此了。

“不過我收你為徒,並不會教你什麼修行的法術,甚至連一兩碎銀,幾個銅板都不會多給一個,頂多就是教你讀書認字,教你做人道理。”

林海看著好像有苦說不出的許仙,笑道:“不是我藏私,而是你從小經受苦難,心思難免比常人更加的幽微陰沉,學了術法很容易像今天這樣,害人害己。所以乾脆不學。”

許仙直到此刻方才明白,眼前這個看起來年紀大不了自己幾歲的公子,好像是真的想要教自己學東西,他有些感動,可心裡更多的還是渾不在意。

讀書識字有個屁用,讀書識字要是能當飯吃,那天還用得著抱著家傳寶傘,在這西湖邊上枯坐一夜?

對於林海的決定,許仙不敢辯駁太多,只是有些不滿又不太甘心的道:“為什麼不教我法術啊?就因為我從小受過好多苦難?小小年紀受點苦算什麼,不都是磨礪嘛!”

林海聞言也不反駁,只是反問道:“真的是磨礪嗎?”

許仙本能的便想說是,可對上林海的那雙眼睛,他卻彷彿又看到家中那個整日嫌棄自己吃多用多,卻始終考不上舉人的姐姐,在供他讀書的那幾年裡,他的姐姐似乎對他放棄了希望,整日的冷嘲熱諷,與他剛考上秀才時的殷勤態度判若兩人,怨氣十足。

藥堂之中,同事的幾個藥店學徒嫉妒於坐堂大夫對許仙的青眼有加和刻苦用功,故意想了無數個法子來整他,終於坐堂大夫不再多看他一眼,連同那套被他壓在被單最下的那件文士長衫,也被同事拿出來,當著眾目睽睽之下取笑。

“許仙,你也是個讀書人啊?怎麼讀著讀著,就讀到藥堂裡給人煮藥了啊?這件衣服莫不是你偷來的吧?”

凡此種種,不一而足。

許仙低著頭,愣愣看著自己身上那件被雨水浸透後,更顯破爛的文士長衫。

在姐姐眼裡,他是好吃懶做,沒有一點用的吸血蟲,一事無成的無用書生,而在藥堂同事學徒的眼中,他則是個虛偽又會拍馬屁的讀書人。

狗屁讀書人!

沒人知道,曾經在一個清風徐來的午間課堂上,他也曾是一個心裡裝著清風明月的少年讀書人,許仙原本以為這世上大概只有老天爺和他自己知道,而如今這世上還要再加一個眼前之人。

林海雙手攏入袖中,悄然用氣機為許仙遮住了一片風雨。

“人之初,就好像是一張白紙,世事人心如何對它,往往這張白紙上便會有什麼,所謂苦難磨礪,往往是指心性大定之後,若是少年人心白紙之時遇上這樣那樣的苦難,再多的雄心壯志和清風明月都會弄的汙濁不堪,那時的苦難不叫磨礪,而是折磨。”

林海對著身著破爛長衫,良久無言的許仙說道:“你受苦了。”

苦嘛?許仙從來不覺得,父母生他,姐姐養他,本就不虧欠她什麼,他只是偶爾的會覺得委屈。

許仙抬起淚眼模糊的臉,看著林海,不禁想到若是自己早點遇見他,自己該會是個什麼樣子?

早已從地上起身許仙再次俯身下拜。

這一世的許仙,上一世的能忍以額觸地,哽咽道:

“先生在上,受弟子一拜。”

這一次的年輕人心念之誠,連林海都一同在內的受到了感應,他看著俯身下拜的許仙身後,眼中欣慰也有歡喜。

長街另外一頭,由始至終都在看著這一幕的能持,忽然泣不成聲,叫一旁的渡真倍感莫名其妙,恨鐵不成鋼的罵道:

“無緣無故的,你跟著哭個什麼勁?你現在可是金山寺的堂堂主持方丈,注意點形象!待會兒你徒弟們要是看到你這個樣子,指不定怎麼背後笑話你呢!”

其實能持自己也明白這些道理,可是情之所至,就是忍不住那有個啥子辦法嘛!

淚流滿面的能持忽然伸出一指,對渡真道破了此種玄機:“師祖,我看到師傅和能忍師弟了。”

渡真愣了片刻,最後悶悶道:“哭吧,我幫你遮著點。”

長街之上,雨幕之下,林海與許仙的背後,依稀有一大一小僧人相對而立,並且不約而同的齊齊對著彼此合十行禮。

宛如多年未見的摯友相遇,更像遠去多年的遊子回家,互道一聲好久不見。

天地靜觀,唯雨綿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