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靜靜地站在那裡，不發一言，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道路，我是阻止不了的，這是我在這個世界體悟最深的地方，所以我什麼也沒說，只看著那幾個人，對著李凱不停地叩頭，俯首稱臣，然後，轉身，離開了“這個地方。”
注意，我說的是“這個地方”，這個地方表示什麼呢？就是一個名利的追逐場，一個資源拼殺的地方，不管用什麼資源，其實都是拼殺資源，作為一個理想主義者，我離開了，徹底斷絕了，於是我藏在了長廊的盡頭，也就是那個曾經藏起了我和李麗的地方。
那個地方……
怎麼說呢，其實就是一個小窯洞，比道士修道的地方更加簡陋，對外觀察的地方緊緊限於一堵牆而已，然而我卻很安心，因為我知道，大概很長時間，很長很長時間以來，我要與他們為伴了——因為李凱要吃人。
這話不是開玩笑的，根據李麗每天傳過來的情報，李凱已經控制了剩下的十幾個人，這些人完全投靠了李凱，並且成了李凱的門下走狗，而其他的人，則成了李凱的食物。
你明白食物的意思嗎？
就是食物，字面意義的食物，自從離開掌握了水房的門鑰匙和那把槍，幾乎所有人都屈服於他的淫威之下，包括瑩姐。
“瑩姐也在一天之內做了李凱的情人。”
那樣的一天，李麗告訴我這個訊息，嘴角帶著似笑非笑的笑容，彷彿這個事情很有意思一般，對著我咯咯地笑道：“你明白嗎？瑩姐幾乎瞬間就這麼決定了的。”
“我知道。”我點了點頭，舔了舔乾涸得起皮的嘴唇，道：“你也可以做。”
李麗的臉忽然起了一層火燒雲，彷彿惱羞成怒一邊跺著腳道：“你說什麼。”
“我時候你也可以做。”我重複了一遍這話，不動神色地道，其實我當然知道李麗的心思，她其實也渴望做李凱情人，畢竟這種方式不僅獲得食物，還可以隨時取水，在這種脫水到極限的環境下，人類的道德、人性，一切都微不足道了。
“不要！”李麗舔了舔乾涸的嘴唇，咬了咬牙，忽然低聲道：“其實李凱也不是那麼殘忍的，有幾個不肯投靠他的，他其實也給水喝的，就是……就是……”
“就是需要做食物，對不對？”我冷笑。
李麗緩緩點了點頭。
“阿麗。”我見她一臉委屈，嘆了口氣，伸出手搭在了她的肩頭道：“我明白，你去吧，你是女人，李凱肯定對你另眼相待的，你做什麼，我都能理解，畢竟現在我們都很渴，不能眼睜睜地渴死，你去吧。算是我求你。”
李麗猛地抬頭，眼眸裡閃過一絲驚喜，不過很快變成了一種為難，顫聲道：“這……”
“去吧。”我苦笑了笑，拉著她出了自己的“小窯洞”，拍了拍她的手，轉身又鑽了進來，靠著牆盤腿坐下，閉上了眼，乾渴，極度的乾渴，讓我頭腦昏昏，我開始反思自己做的是否正確，是否因為所謂“道德”，而放棄生存的權力，畢竟在這種極端條件下，李凱的行為也不算如何過分。
誰都想活下來，不是嗎？
可是……
好吧。
我感覺自己已經沒了力氣再思考什麼，因為太渴了，意識也有些漸漸模糊……
“凱哥。”
忽然，有個聲音在叫我，我勉強睜開眼，忽然感覺乾涸的嘴唇上有了水的清涼，忙一口吞下，果然感覺到了水在喉嚨裡盪漾著，睜開眼，卻見李麗正拿著一個溼巾，在我的嘴唇上滴水。
“哪裡來的？”我驚喜地問。
“他給的。”李麗臉上忽然飛上了一層紅暈，很快又罩上了一層陰霾。
我苦笑了笑，也不再追問，把那溼巾裡的水喝了，乾渴終於多少緩解了一些，但是我已經三天沒吃飯了，餓得頭昏眼花，渾身無力，我抬頭看了看李麗，見她嘴角掛著零星的血跡，忽然不想再看，挪動了一下身子道：“謝謝你。”
“不用謝的。”李麗不知為什麼，忽然生氣起來，一下站起來，咬著嘴唇道：“你不會感激我的，相反，你還會恨我。”
“不會的。”
有了水的滋潤，不知道為什麼，反而更覺得沒了力氣，我懶得再睜開眼，只渾渾噩噩地回答。
“那好吧。“李麗的語氣明顯失望，轉身而去，我緊緊閉著眼。
餓，非常的餓，因為過度飢餓，反而感覺不出那種餓來，只感覺體內的力氣一點點地流失，流失，但是因為有水，似乎又死不了，那種感覺非常難受，我躺在窯洞裡，輾轉反側，時不時地會聽到不遠處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慘叫，那必然是因為飢餓，又有人充當了食物。
其實這些人也是傻，他們當李凱的走狗，只不過讓自己多活兩天而已，但是還是避免不了被殺的命運，殺了人，吃了人頭，爭取多活兩天的“生存權”，這種觀念，我還真接受不了。
我翻了個身，臉衝著牆，感覺著溼漉漉的牆皮透出來的潮氣，心裡模糊著，衝撞著，最終還是睡了過去。
朦朦朧朧裡，忽然聽到尖銳的叫聲，哭喊聲，我翻了個身，假裝聽不見，這些日子聽太多慘叫了，還有吃人，想起來就像是夢魘一般，卻在身邊發生，所以只能假裝聽不到，因為既無能為力，也無心阻攔。
然而這樣的叫聲似乎持續了很長時間，不停的有哭泣聲，我有些睡不著，只好睜開眼，卻見李麗回來了，正蹲在自己面前哭。
“怎麼了？”我吃了一驚，揉了揉眼睛，飢餓讓我虛弱地不能立刻坐起來，掙扎了好一陣，才扶著牆起來，盯著李麗，見她披頭散髮，滿臉是血，幾乎不成樣子，不由皺眉道：“李凱他……”
“他瘋了。”
李麗抽泣著，斷斷續續地道：“他……今天又要殺人，結果那個人跟他打起來，然後又有人加入，就打起來了，後來他就瘋了，拿出手搶把所有人都殺了，嗚嗚，好可怕。”
“所有人？”我吃了一驚：“那……你……”
“只剩下我和瑩姐了。”李麗打了個哆嗦，說到這裡似乎十分害怕，身子靠過來，喃喃：“他瘋了，真的完全瘋了。”
“沒事的。”我撫慰地拍著她的肩膀道：“他有了那麼多屍體，肯定要吃好多天，你和那個瑩姐暫時是安全的。”
“可是……他已經瘋了，他是個瘋子你知道嗎？”李麗似乎有些嚇傻了，不停地嘮叨著。
我嘆了口氣，攬住她的腰，拍了拍她的背道：“我知道，好了，別怕。”
“嗯。”李麗靠著我的背，不知想起了什麼委屈，又嗚嗚地哭了起來。
我知道她現在只需要宣洩，因此只是拍著她的背，並沒有說話，李麗哭了一會兒，漸漸歇了氣，靠在我身上睡了過去，然而她的身體對於虛弱不堪的我，是沉重的，我側了側身子，把她的身體靠住了牆邊，她嘟囔了一聲，卻也沒醒過來，只翻了個身。
窯洞裡因為多了一個人，顯得格外擁擠，躺在一邊無法睡著，我只好坐起來，盯著外面，窯洞是因為地震坍塌形成的，昏暗的燈光從洞口射了進來，洞口不知哪裡在滴答滴答地發出聲音，空氣裡瀰漫著臭氣熏天的血腥味，想不遠處在廝殺、紛爭、吃人肉，若說人間有地獄，這裡應該就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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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
我不久也會變成一具屍體，被吃掉，想到這裡，我倒也不難過，大概因為餓得太久，渾身沒了力氣，所以很多時候，生死忽然變得不那麼重要了，我無力地靠在牆邊，閉上眼，聽說在西藏，人死後都會上天葬臺，被天空裡的鷹吃掉，這是一種生於自然，歸於自然的生命理念，所以被吃掉這件事，似乎也沒那麼可怕了。
想到這裡，我不由笑了起來，忽然，耳邊又傳來聲音：
“他居然不害怕。”
“對啊，關鍵是，他為什麼不屈服呢？”
“誰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