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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這就是我們(下)

印著烏薩斯國徽的裝甲車直接衝破了醫院門口的路障,伴隨著刺耳的聲音停在醫院大門口。

“下車!”

雷蛇高聲喊到。

幾乎是車停下的同一瞬間,艙門開啟,大量黑衣人湧出。

為首的是一個矮小男子,他一頭白金色頭髮,懷抱著一個裹著毯子的虛弱少女。

雷蛇正坐在駕駛室裡,副駕駛位置上擠著兩個烏薩斯壯漢,瑟瑟發抖。她朝車外唾了一口,不耐煩地指指車廂。

“東西留在裡邊了,自己送去!”

“開這麼慢就別當運輸兵!”

說著,雷蛇一腳踹開車門,追著離去的人衝進醫院。

……

“讓開!”

漢克和丹推開站在樓道裡的護士,引著內特繼續向前。安娜大口喘著粗氣,被芙蘭卡夾著緊跟在他們身後,很快眾人就來到了手術室門口。

“怎麼回事?”

一個穿著白大褂,高大的烏薩斯人攔住了他們的去路:“這裡是醫院,你們不能……”

“緊急徵用!”漢克打斷他的話,猛地將平板拍在男人身上:“這是烏薩斯政府緊急開具的檔案!我們要徵用你們的手術室!還有醫生!”

“徵用?你們又不是軍人。”烏薩斯人看了看檔案,又瞥了眼滿身汙穢的昏迷者。

在她腳上,是藏不住的黑色結晶。

“而且,救一個感染者?”烏薩斯人冷笑一聲,“沒有醫生會願意參與的。”

“那就把手術室借給我們。”內特滿臉焦慮,“拜託,只有這裡有條件!”

男人傲慢地搖搖頭,“沒門。”

內特咬牙切齒,正欲繼續爭執——

碰!

一隻大手重重地把烏薩斯人打到牆上,又是一拳狠狠打在頭上。

正是鐵臂。

“我們又不是沒有醫生。”

說著,鐵臂一腳踹開手術室的大門,“進去!”

內特只來得及點點頭,便衝入手術室中,安娜自己掙脫芙蘭卡,緊跟著來到手術室!

兩人協力將少女放在手術臺上,火急火燎地尋找著所需物品。

“安娜,快把檢測儀器連上!”

“來了!”安娜費力地搬來心肺監測,草草淨手,便開始為少女清理身體,將儀器上的連接線連上,喊道:“心跳很微弱,腎上腺素!”

內特直接從腰上取下激素手槍丟給安娜:“和注射器一個用法!”

安娜將激素推入,一邊連著耳麥喊到:“外邊的!快去血庫調血!驗血型已經來不及了,把所有種類都拿過來!快點!”

“知道了!”

外邊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

“刀片殘片……”

內特從櫃子中取出手術刀和鑷子,正在找止血鉗時,卻突然聽見了微弱的人聲。

“這……”

安娜愣在了原地——那少女居然在這時清醒了。

然而安娜並不會說俄語。

“不要擔心,我們現在在醫院。”

生硬的俄語傳來。

內特取來一塊毯子為少女蓋住身體,把工具遞給安娜。

“你會說……”安娜微怔。

內特擺擺手,朝安娜安排道:“去找別的工具,快些!把麻醉和呼吸機也帶來。”

安娜轉身離開了手術檯。

“你感覺怎麼樣,薇拉?”

內特看向少女。

“你是……我好像見過你……”

少女困惑地呢喃著。

“像是在夢裡……我想起來了!”

“你是個騎士!”

“……你怎麼知道的?”內特並不避開問題,也沒用糾正少女他們的相遇不是夢境,他拉住少女的手——現在還稍微有些溫度。

“你的馬耳朵,還有尾巴,白金色的頭髮,只有卡西米爾的故事書裡會出現……你應該是個騎士。”

“沒錯,我是卡西米爾的騎士。”內特微笑著回答道,他在更仔細地檢查著少女的傷口。

傷口太深。

必須要切開一些才能把刀片取出來。

“你怎麼知道卡西米爾騎士的?不怕我是你的敵人嗎?”內特問道。

“我聽說騎士都是英俊非凡,帶著微笑拯救弱者的好人。你如果是騎士,應該不是壞人。”薇拉解釋一句,看著內特的眼睛問道:

“你是來……來救我的嗎?”

“嗯。我來救你了。”

內特一邊回應,一邊繼續檢視少女的傷口,心中暗道不妙,這個淤青,看樣子是臟器受傷了。

“是嗎?”少女嘴角微微翹起,沒有再說話。

“內特,沒有補液!而且恐怕沒有麻醉了,現在怎麼做?”

安娜來到手術檯邊,放下托盤。

“天使?”少女下意識裡問道。

“她說你是天使。”內特解釋道,又低下頭對薇拉笑道:“她是安娜,是個醫生,也是我的同事。”

“我從來不知道天使會是菲林人。”少女說道。

安娜晃晃耳朵——雖然她聽不懂俄語,但是看內特的樣子也知道現在是在介紹她。看著滿臉疑惑的姑娘,她儘可能扯起一個微笑,“嗨,我是安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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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拉瞪大了眼睛,問道:“英語?”

安娜點點頭,“我不會說俄語。”

少女的眼眶溼潤起來:“這……不是做夢嗎?”

兩個穿著作戰服的“醫生”沉默了。

——這個姑娘從剛才開始,恐怕一直相信這是個夢境。

內特撫摸她的頭道:

“不是做夢。你看,我們還穿著作戰服呢,我們剛把你救出來。”

少女的淚水沾溼了手術檯。“那……貝拉,她在哪?”

“她……”

內特猶豫著微笑到:“你妹妹很好,在其他手術室裡。沒事了,姑娘。”

少女哽咽著說到:

“我本以為,這是個夢……”

“怎麼會有一個騎士來救我,又有一個說英語的醫生……”

“貝拉她,也真的……”

“嗯,真的。你應該知道:十戒裡邊,說人不能說謊。”

少女點點頭,微笑到:“嗯,嬤嬤和我們說過。”

“騎士是主的捍衛者,我相信你。”

少女破涕為笑道:“我還說我終於能做一個夢了。可現在我覺得,醒著應該比做夢好些。”

內特笑一笑,手心冒汗。他焦急地用英語對安娜說:“真沒有麻醉了嗎?”

“是,可是這個狀況……”

“你先來動手吧,先把刀片取出來,然後,她可能還有些內傷。”

他又低下頭來,牽住薇拉的手:“薇拉,我們現在要開始做手術了。抓住我的手,要是疼就告訴我。”

安娜用力拍拍自己的臉,戴上了口罩和手套。

手術刀切開了傷口。

“疼嗎?”

少女搖搖頭:

“不。是有……那個叫麻醉的東西嗎?我什麼都感覺不到。”

安娜氣息顫抖著,手卻異常地穩定——她扒開一邊傷口,用鑷子取出斷裂在裡邊的刀片。

而薇拉連表情都沒有動搖。

內特默默握緊了另一只手。

“……沒錯,是麻醉。看來已經生效了。”

——失痛。而且,就算是麻醉,也應該有東西取出來的感覺才對。

知覺衰弱,這可危險了!

安娜聲音顫抖地說到:“內特,這出血量不對。”

她對傷口止血,然而現在的情況已經遠遠超出了她的預料:失血加上身體虛弱,傷口的出血量已經遠遠低於原本應該有的情況了。

“安娜姐姐她在說什麼?”

“她在說……她害怕把你弄疼了。”內特強撐微笑地問到:“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好像肚子裡有些重。”

……內出血。

“除此之外,我感覺很好——好像從來沒那麼好過。”

少女燦爛的表情不像是在說謊。

“是嗎?那太好了……你很快就會回覆的。”

內特假裝擦汗,抹去了眼角的淚水——這不是什麼狀態好……這是長期貧血形成的欣快症。

“血來了!”

漢克和丹抱著血包衝了進來,安娜接過血包,開始尋找器械準備輸血。

“……薇拉,你記得你的血型嗎?”

“……是O型血。”

內特回頭朝同伴們喊到:“O型血,快些!”

安娜手中的動作頓了一下:

“……只有總共半升O型血。”

……

“嘿,薇拉。”內特對女孩柔聲說到:“我們,要開始做一個大手術。可能要開始全身麻醉了,你需要睡一會。”

“來,呼吸就好。”

內特將麻醉面罩蓋在少女臉上。

“你很快就會睡著地,放鬆就好。”

“好的。”

少女順從地閉上了眼睛,嘴角掛著微笑。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她又睜眼問到:

“先生,請問您是……?”

“我叫內特,卡西米爾人。”

“我醒來以後,還能見到您嗎?”

“……當然。”

內特身體顫抖著,卻還是微笑地寬慰到:

“你和你妹妹也會見面,你們不會再回去了,相信我。所以,稍微,休息一下吧,很快的。”

“……嗯。”

少女緩緩閉上眼睛,像是真的在麻醉之中沉沉睡去。

這時候,按照流程,應該在病人因為麻醉失去呼吸之前連上呼吸機……然而根本沒有所謂的麻醉。

漢克和丹看著沉默的安娜和漢克,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內特。”

安娜哽咽道:

“她已經……”

——沒救了。

安娜最後還是沒能真的說出來。

但是他們都清楚。

沒有麻醉和足夠的輸血量,做開膛手術就是在殺人。

而薇拉虛弱的身體,沉積的傷勢……

“她正在,死去。”

他們現在是在救一個“死人”。

“作為醫護者,我們應該……”

避免病人的痛苦。所以……

“內特!”

“……女士。”

內特戴上了口罩和手套。

——他知道的。

“我今天已經違反了兩次十戒——是個十足的混蛋。”

——殺人和說謊。

“但是我知道一件事:”

就算我沒有足夠的機會和能力……也要——!

淚水滑過他的眼角。

又像是回到了那個地方,已然不是少年的他咬牙切齒地說到:“作為醫護者,我們至少應該盡我們所能。”

內特伸出手說到:

“把血包吊上,手術刀給我。”

——————————

東方泛起了魚肚白。

走廊裡聚集著沉默的眾人,他們無言相顧。

他們中間是內特和安娜——他們連染血的手套都沒脫下。

安娜背靠牆面,淚痕還留在臉上。

內特坐在長椅上,抱著頭一言不發。

白金色的頭髮染上些許粉紅。

薇拉的最後一次心跳還是在心電儀上逃走了——不管他們用什麼手段,都還是沒能把它抓回來。

安娜流著淚為她清洗了身體,縫上傷口。

雖然被虐待殘害的少女並不會因此顯得不狼狽。

少女在微笑中被送走——感染者的身體會成為新的感染源。

從此之後就是壓抑的沉默。

是江偊扛著脫力的內特來到長椅上:他戰鬥中受的傷不會因為救人的決心恢復。

但是他不願意休息。

走廊那頭傳來緩慢的腳步聲——

鐵臂拿著兩個瓶子走了過來。

“……你們應該喝一些。”

他把其中一個瓶子遞給安娜。菲林族姑娘一口氣灌下大半瓶,辛辣的液體讓她想吐——然而她還是把它們咽了下去。

鐵臂把另一個瓶子遞到內特面前。

“……你說我是不是很混蛋,鐵臂?”

內特臉上掛著扭曲的笑容接過瓶子:“……我現在居然真的有些想喝酒。”

“……這是好事,證明你還有意識。”

——然而內特並沒有開啟它。

“內特,孩子……我是個粗人,不會說什麼大道理,可是,那姑娘已經死了。”

“我知道……我把她殺死的。”

“你知道個屁!——殺死她的不是你,是……”

“這他媽有什麼區別!”

——這是所有人頭一次聽到內特爆粗口。

“我給了她希望!我欺騙她!我讓她相信我,可最後她還是死在我面前——我他媽什麼都沒改變!”

“這和我殺了她有什麼區別!”

啪!

內特的臉上浮現出一個鮮紅的印記——鐵臂慢慢收回來手。

“——聽我說。”

鐵臂沉聲到:“……雖然不知道你曾經歷過些什麼,但我能猜出來,內特,你以前肯定不是個普通人。”

“我們從來不是什麼好人:收錢辦事,和傭兵沒什麼本質區別。”

“我們也傷害別人。”

“你很習慣生死,內特。你習慣了殺人,不是個新手,可你現在選擇了救人。”

“而且是在一個可能連自己都報不全的環境下!”

“你現在選擇了救人,內特。你現在是個救援者,不只是因為你是個醫療幹員,或者是因為你參加了一次救援的行動。”

“而是因為你是個好人——而好人活的從來不輕鬆。”

他扶著內特的肩膀,指向窗外:

“有誰能阻止那太陽昇起來嗎?那是神幹的事,與你無關。也只有神有可能讓人起死回生,你在這裡吼有什麼屁用!”

“這就是我們,安全承包幹員,一群小人物!會掙扎,但是可能沒用,會努力,但是也可能沒用!”

“所有人都知道這個道理,而真正的懦夫連掙扎都不會——他們還沒來得及掙扎就放棄了,但是我們不會!”

“告訴我,為什麼我們不會放棄?”

“……我不知道。”內特垂下了臉。

鐵臂把內特的頭扶起來,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到:“因為有人在等我們。”

鐵臂把內特手裡的酒瓶奪到手中,擰開瓶蓋。

“把它喝了,我們還要趕路。眼下俄洛伊那正在發動反攻,政府再次發出了求助,有很多傷者和平民需要我們。”

“你可能救不下一個人,但不是每個人都不能救。”

“聽到了嗎,幹員?”

內特默默接過酒瓶,把酒全部倒在地上。

“……喝了酒沒辦法救人。”

“那我們該走了。”

“全體都有,準備出發!這次要我們自己開車!”

眾人默默站起,撿起已經丟下的裝備和武器。

安娜狠狠把酒瓶砸在牆上。

他們離開了醫院。

江偊跟在隊尾,心裡回憶著鐵臂的話:

我們是安全承包幹員。

——這就是我們,小人物。

太陽昇了起來。

…………

——我的黑鋼修煉手冊,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