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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3 夜涼皇惶不可安

……

剛烈而勇武,識天時而不堪辱……

崑崙一脈,就此而絕,日後能否依靠陽明三人而復興,唯有天知道。

樗朽三老飄然而來,卻帶著落寞而去,未能保得崑崙存續,他們的餘生恐怕都將生活在鬱鬱寡歡之中。

只是天數如此,他們早已知天命,明知反抗亦是無用,除了黯然離去一途,還能有何建樹?

且不提魔族佔據崑崙盛境之後,一番雄心空前蓬勃,自魔族之主,至最尋常的魔族兵卒,由上至下,都在籌謀著力戰勁敵,奪取天下的偉大霸業。

聖主驚鴻一瞥,在相助魔人退去樗朽三老之後,也未降下打聲招呼,而是緊隨離去,再一次地不知去向。

神州各處深山老林,古剎觀宇,洞天淨土,但有正道修士居留,都在崑崙覆滅之後的半月之內,陸陸續續接受到由靈虛山中傳出的訊息。

天下大驚,這道佛百派,都一齊陷入了難言的沉默當中,驚恐、憤怒、畏懼、平淡……世相百態,萬千心情,應有盡有,宛如人間。

就在這魔族正式出動,滅去崑崙當時,紅塵中自願接納了魔道理念的士農工商、文官武將、平民諸侯,也終於不必偽裝,依著各自的行事風格,或串聯或獨行,在篤行著心中念頭,為著魔道勢力的抬頭而盡著力。

一時間風雲劇變,人人自危,無論是朝夕相處的親友,或是素昧平生的路人,無論是溫文爾雅的長者,或是張揚輕狂的少年,都可能與昨大不相同。

如此一來,但見得人來,都不得不預先審視一番,看對方是否與自己同類,若是自是欣然,一旦發覺各持己見,水火不容,不是拳腳相加,大打出手,就是憤而回頭,老死不相往來。

在那靈虛山中,花開花謝,葉落葉生,一切皆如常時,可縱然草木依舊,人卻並非無情,豈能對此變化無動於衷?

距離崑崙陽明三人冒險趕到靈虛山報信一事,眨眼間已有數月長久,世間經過了一陣騷動,如今反倒是再次平靜了下來。

只是此時的平靜,與向日的安寧,看似一般無兩,其實大為迥異。太子劉安己及靠山王本被拿在天牢之中,等候皇帝問罪,可哪想到在魔族的斡旋之下,部分文臣武將勾結一處,謀劃多時,終於領著精兵死士,設法賺開天牢守衛,在付出極大代價之後,終於成功地將二人營救而去,回到了太子的封地之中,絲毫不肯耽擱,造旗刻璽,當天便宣告天下,揭竿起事,欲洗冤屈,清君側,振乾綱,再建大漢帝國。

原本太子與靠山王被以謀逆大罪下到天牢,就已震驚了一國之人,無人不以此為怪,甚至有那敏感者,惶惶不可終日,生怕受此牽連。

如今太子竟能能夠安然逃獄,並將斗膽起事反父,無疑更是一記悶棍,直將世人敲得頭暈目眩,舉目茫茫,不知所措。

那太子的舉旗造反,就猶如憑空在暗黑的森林當中升起了一堆血紅的火焰,天下但有異心從魔之輩,十有八九,都積極響應,不再隱藏。

他們或是前來投靠太子,或是索性口稱呼應太子,實則自立門戶,裹挾萬千民眾,割據一方,彷彿只在轉眼之間,帝國便已烽煙四起,危如累卵,崩潰與逃殺,指日可待。

皇帝雖貴為九五,自有神明護身,也是因此而不得安寧,那在向日因濫用藥石而搖搖欲墜的皮囊,如今更是弱如蒲柳,迎風便倒。

他每每於夜間被驚醒,回想起夢境之中前軍慘敗,大軍覆滅,太子率軍攻入帝都,篡位得逞,將自己遭幽禁終生的慘淡終結,一摸身後,皆是一片涔涔濡溼,彷彿才從水中撈出,口乾舌燥,實在是苦不堪言,又無人可供傾訴,才知何為高處不勝寒……

“來人!”

皇帝再一次從睡夢之中驚醒,他大口喘息,幾刻鐘過去,心情才得以平復,於是披衣而出,來到寢宮門外,才見侍奉自己的內官業已強撐不住,軟軟地靠在了門外睡去。

“啊!聖上吩咐,老奴該死,老奴該死……”

這內官爬在地上,連連叩頭,請罪不止。

他年老體衰,侍奉皇帝已有多年,始終都是忠心耿耿,分毫不差。他素來小心謹慎,多年以來甚少出過差錯,然而如今年歲大矣,精力原本衰頹,又在近些時日隨皇帝而難以安眠,還不忍去說,原打算強撐著服侍完今夜,就去尋找可靠之人暫替,哪料到人力有時盡,他未能撐到天明,就已疲憊睡去。

“唉,你忠心耿耿,何罪之有?帝國有今日之禍,皆朕之罪過,你且起來罷。”

皇帝淡淡地苦笑一聲,並未怪罪。

“啊!聖上乃是天子,英明神武,豈能有錯?上天從來無錯,錯的是老奴服侍不周,未能及時得知聖上醒來,錯的是那叛臣賊子,不思報效,反生狼子野心。”

內官心中惴惴,不顧一切地替皇帝開脫道。

所謂天子之德才,乃是得自於天授,聖上如此自罪,他一介匹夫,何德何能,豈能承受得起?

“呵,倒不忙替朕說好話,朕之德行,從前不知,今日還能不知?你速速派遣人手去請來……”

經歷一場生死攸關的變故之後,皇帝僥倖得還,對於自身的安危已是看得淡薄許多,是以對於內官之言,他不置可否。

然而對這大漢帝國,對萬萬千千擁戴著他劉氏直系的百姓,他依然深懷愧疚,一念及他日水深火熱,他的心中就苦痛難言。

如今的他心心念念,便是帝國烽煙早止,而黎民少傷,便是此生終結之前莫大的功業了。

“敢請聖上,是要老奴去請哪位大臣?”

皇帝的話語在此處戛然而止,那內官等待半晌,大著膽氣問道。

“罷了,罷了,如此深更半夜,想來他們仍在酣睡,還是明日早朝再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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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搖了搖頭,為自己的膽怯而感到深深的不自在。

“老奴遵命。”

內官恭敬從命。

“聖上,屋外清冷,還是入屋為好。”

夜涼如水,內官見皇帝抬腳就往庭院中去,忙碎布趕上,輕聲說道。

“無妨,如此良夜,正是朕靜思之時,你且自去,莫要打擾了朕的靈感……”

皇帝揮了揮手,要將內官遣走,獨自思索應對之策,忽又想起一事,忙將內官召回,下令道,

“加派一倍的人手,務必要將太子尋回,另仍需悄悄打聽觀如大師的雲遊之處,尋到之後,立即……”

皇帝想了想,臨時改口道,

“尋到之後,莫去打擾,只在暗中護持平安即可。”

“老奴領命!”

內官匆匆退去,部署最新的皇命去了。

而那皇帝口中的太子,自然不是叛變的這位,而是失蹤的那位,他若歸來,想來對於己方的人心振奮,有著莫大的效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