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黑狼那道孤單的身影讓人莫名心酸。
那幽綠色的獨目已經被鮮血蒙上了一層紅色的薄幕。
黑狼的目光從穆蕭蕭等人身上掃視了許久,像是要看透面前的幾個人類。
孟琅晃著手裡的彎刀,向著黑狼邁了兩步說:“狼兄,你這又是何苦呢?唉,畜生的頭腦就是簡單啊。”
黑狼自然聽不懂孟琅的話,而是突然仰天嚎叫了一聲。
這一下卻是嚇了孟琅一跳,剛剛邁出的步子又退了回來。
這一聲嚎叫之後,黑狼又望了幾人一眼,隨後轉身踉蹌著向遠處而去。
艱難地攀上山崗之後,黑狼又回過頭看了幾人一眼。
穆蕭蕭思索了一陣後,突然道:“它……它讓我們跟著它!”
“別傻了,姑奶奶。讓你跟著它做什麼,吃狼肉嗎?”孟琅說道。
山崗上的黑狼仍然站在原地望著穆蕭蕭,鮮血大滴大滴地從它的嘴裡滴落。
“不對!它一定是讓我們跟著它!”
穆蕭蕭說著話已經不顧阻攔向著黑狼跑了過去。
“蕭蕭!”餘下幾人同時驚呼。
陳惜命拾起一根火把緊隨其後,竹落雨三人也只好跟上。
黑狼望見跑來的穆蕭蕭,終於轉身而去。
幾人跟在步履蹣跚的黑狼身後一路而去。
穿過了河流,穿過了荒草原,穿過了亂石堆。
但是那黑狼傷得實在太重了,一路而去滿地鮮血。
行到後來,幾人幾乎是挪著步子跟在黑狼身後。
望著那一瘸一拐的背影,就連孟琅都於心不忍。
“它到底要做什麼?”孟琅嘆息道。
終於,那黑狼再也堅持不住,腳下一軟倒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著。
鮮血滴落在黑狼伸在嘴外的舌頭上,被黑狼舔進嘴中。
那僅剩的獨目也已經被荒草雜物所遮掩,看不出一絲神采。
陳惜命皺著眉毛,似在自言自語,又似在對那匹黑狼說話:“這就結束了嗎?心裡的執念尚未熄滅吧?”
穆蕭蕭已經眼眶泛淚,不顧黑狼滿身血汙,俯下身子輕撫黑狼的毛髮。
“到底為了什麼?你拼盡全力殺掉那頭狼其實是為了救我們吧?那你救我們又為了什麼呢?”
一滴眼淚順著穆蕭蕭的臉頰滑落,滴在黑狼的臉上,和著鮮血流進黑狼的嘴裡。
孟琅也看不下去,碰了碰身旁的竹落雨說:“我的小醫仙,你想辦法救救它啊,人家可是救了我們的命。”
竹落雨手臂上的傷口已經在路上包紮好,此刻滿臉愁容地搖了搖頭說:“我只能試試,但是希望不大了。”
沒等竹落雨去檢視,一直站在一旁的第五臨舒突然蹲在了黑狼身旁。
下一刻,臨舒俯下了身子,將嘴貼在了黑狼僅剩的一隻耳朵上。
片刻後站起身。
那黑狼的獨目中陡然綻放出一絲神采,艱難地吼了兩聲,竟然掙扎著站了起來。
大口喘息了兩下再次一瘸一拐地向著遠處走去。
穆蕭蕭與臨舒也趕緊跟上,留下一臉茫然的陳惜命三人。
孟琅看了看竹落雨與陳惜命,突然小聲問道:“怎麼回事?那小姑娘不是啞巴嗎?她跟那狼說了什麼?”
陳惜命隱約間抓住了什麼,淡淡地道:“也許她不是用說的。”
“不是用說的,那她貼那麼近是在吐仙氣兒嗎?”孟琅忍不住調侃。
“以後再說,我們先跟上吧。”竹落雨說完話大步跟了上去。
這一晚,黑狼一共摔倒了三次,又掙扎著站起了三次。
終於天邊矇矇亮的時候,那黑狼帶著眾人來到了一片山石下。
山石之下有一個不算小的石洞,洞中散出陣陣腥臭味。
黑狼又看了穆蕭蕭一眼,最後緩緩走進了石洞。
眾人強忍著令人作嘔的味道隨著走了進去。
一聲淒厲的狼嚎響起。
眾人藉著洞外微弱的光亮終於看清,就在那洞中正有一匹母狼虛弱地窩在枯草之上。
母狼的肚子格外的大,腹下流著大灘的鮮血。
此刻黑狼正無力地躺在母狼的身邊,費力地用舌頭舔著母狼的爪子。
母狼則一邊幫黑狼舔舐著傷口一邊嗚嗚咽咽地叫著。
那叫聲如泣如訴,聽得在場眾人心中發慌。
穆蕭蕭面色震驚,喊道:“它……它懷孕了。”
竹落雨亦是面色凝重,點了點頭道:“難產。”
“所以那黑狼拼了命將我們帶到這裡,是想讓我們救母狼和它的孩子。”穆蕭蕭終於忍不住捂著嘴哭了起來。
一向冰冷如寒霜的陳惜命也語氣沉重地開口道:“蕭蕭,救救那母狼吧。”
“就當是報答它的救命之恩,也要救救它妻兒。”說話的是平時那個吊兒郎當的孟琅。
穆蕭蕭淚眼朦朧地看向了一旁的竹落雨:“竹大哥……”
竹落雨輕輕點頭道:“我沒給狼接生過,但是不得不試一試了。”
穆蕭蕭緩緩靠近母狼,母狼立刻警覺地衝著穆蕭蕭呲牙怒吼,嚇得穆蕭蕭馬上向後退了兩步。
已經奄奄一息的黑狼費力地嗚咽了兩聲,隨後用滿是鮮血的鼻子拱了拱母狼的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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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狼才漸漸安靜了下來。
……
一個時辰後。
孟琅抱著手臂靠在洞口的岩石上,看著陳惜命說:“陳將軍,你說一個狼生孩子,我們倆有必要迴避嗎?”
“你喜歡裡面的味道?”陳惜命淡淡地問道。
孟琅皺眉咂了一下嘴,揮著手臂說:“嘖,見證生命的誕生,這是一個偉大的時刻,我們該去參與一下。”
“人太多會引起母狼的驚恐,我們還是靜等佳音吧。”
突然,穆蕭蕭從洞口中衝了出來,滿手的鮮血,興奮地喊道:“生了!生了十六只!”
孟琅驚道:“乖乖,難怪難產,它真能生啊!”
隨即孟琅又問道:“不對啊,怎麼沒聽到哭啊?”
問完這句話孟琅都想給自己一個嘴巴,尷尬地咳嗽了一聲說:“緩解一下緊張的氣氛。”
眾人隨著穆蕭蕭進入洞中,竹落雨正站在母狼身旁。
地面上血跡斑斑,十六只幼狼正躺在枯草上,鼻子裡發出哼哼唧唧的聲音。
母狼虛弱地躺在那裡,輕輕舔著幼狼身上的液體。
一旁的黑狼發出了陣陣微不可察的嗚咽之聲,艱難地向著那幼狼挪過去。
可是任由它如何努力卻也再難動分毫。
陳惜命走到黑狼身邊,輕輕抱起黑狼,將黑狼放到了幼崽的旁邊。
“等它們成年,這片荒原上將沒有人再能傷害它們的母親。”
這是陳惜命對那黑狼說的話。
黑狼輕哼了兩聲,用舌頭輕輕舔了舔其中的一隻幼狼。
那只幼狼是何等的幸運啊,也許多年之後它真的會成為這片荒原的狼王吧。
母狼淒厲地叫了兩聲,忽然將頭靠向了黑狼。
兩匹生前相依為命的離群孤狼,在它們生活的這個簡陋的家中彼此依偎著,鼻尖靠著鼻尖,雙眼望著獨目。
終於那獨目失去了最後一絲神采。
穆蕭蕭終於再也忍不住,蹲在了地上,捂著嘴盡力剋制著自己的哭聲。
第五臨舒則面色平靜,矮下身子撫摸著黑狼尚有餘溫的屍體,亦撫摸著母狼顫抖的身子。
穆蕭蕭轉身衝出了山洞,在一棵小樹下放生大哭了起來。
身後傳來了腳步聲,穆蕭蕭回頭一下撲進了陳惜命的懷裡,雙手用力地抓著陳惜命染血的白衣。
陳惜命輕輕摟住穆蕭蕭,撫摸著穆蕭蕭的頭髮說:“你已經盡力了。”
穆蕭蕭的身體不停地顫抖著。
“它是一個好丈夫……也是一個好父親。”
陳惜命抬頭望著天邊即將躍出地平線的太陽說:“在離群的孤狼心中,陪伴它度過無數個黑夜的夥伴,要遠比它自己的生命重上千百倍。”
“它死得其所,它無所畏懼。”
天邊的朝陽終於完全綻放,照亮了整片荒原,照進了孕育著生命的洞穴,照在了那黑狼血跡斑斑的身體上。
黑狼身上反射的光芒又照在了更深處的幼狼身上,像是在進行某種特殊的傳承。
穆蕭蕭抬起頭,依然依偎在陳惜命的懷裡,順著陳惜命的目光望向天邊的朝陽。
“嗷嗚——”
一聲飽含了無數情感的狼嚎從洞穴中傳出,是母狼在對著陽光長嘯。
像是在送別它的愛人。
……
陳惜命幾人將黑狼的屍體埋在了洞穴口的那棵小樹下,從這裡正好可以望向洞內它生前生活的地方。
也許不久之後便會有一匹匹小狼從這棵樹下跑過跳過玩鬧過……
就像是在父親的背上唱著山歌的頑童一般……
幾人打來了足夠的野味放在母狼的洞穴之中,又在這裡守候了整整三日,直到母狼漸漸恢復體力才離開繼續北去。
夜裡,穆蕭蕭拄著下巴痴痴地望著如盤的明月。
陳惜命則在一旁喝著酒。
“二叔,你說狼為什麼喜歡望月呢?”
陳惜命飲了一口酒,淡淡地道:“也許月影中有它嚮往的遠方和思念的愛人吧。”
穆蕭蕭突然轉過身,臉上帶著微笑問道:“雪狼也望月嗎?”
陳惜命怔了一下,輕笑著說:“偶爾吧。”
“那雪狼在思念著誰呢?也在思念他的愛人嗎?”
穆蕭蕭望著陳惜命的雙眸中神色複雜。
許久之後,陳惜命才終於說道:“也許是在等他的愛人。”
穆蕭蕭緊追不放,問:“那他等到了嗎?”
陳惜命看向穆蕭蕭,月光下四目相對久久不語。
忽然陳惜命晃了晃手中的酒壺道:“沒酒了,我去取些酒。”
說完轉身向著帳篷的方向而去。
“二叔!”
身後傳來穆蕭蕭的喊聲,陳惜命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腳步。
“什麼事?”
穆蕭蕭站在風中,注視著陳惜命的背影,雙手死死地攥著自己的衣角,用力喘息了幾下最後笑了笑道:“沒……沒什麼。”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