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天極山雲顛絕頂。
一個臉上帶著白紗的曼妙身影皺著黛眉,望著腳下的雲卷雲舒。
身後一個豹頭環眼的獨臂老者大聲道:“動了,石人又動了,那家夥要回來了嗎?”
“你怕了?”女子輕聲問道,語氣裡充滿了嘲諷。
獨臂老者聞言哼了一聲,有些色厲內荏地說:“怕?老夫會怕他?”
女子不屑地笑了兩聲說:“還有不到八年,到時等他紅塵功成,我等說不定便會盡化塵埃。”
那獨臂老者聽到這些話,臉上的橫肉竟然忍不住輕抖了兩下,顯示著他此刻的驚慌。
“哼,當初若不是不知淵那幫神棍最後怯戰,我等何至於如此?”
獨臂老者左右走了兩圈繼續道:“變數?變數!都已經過了快一百年了,不知淵所說的變數在哪?”
突然,身後亮起了兩道精光,那竟然是一個人張開了雙眼。
那是一個如半截枯木一般的老者。
他蒼老得猶如密林中的腐朽樹根,臉上的皺紋猶如深秋初冬的牽牛花藤。
此刻老者正看著面前的玉缸,嘴唇不住地顫抖著說:“咳咳,變數來了,原來鳳鳴有因啊。”
獨臂老者聞言疑惑問:“聖老,你在說什麼?”
朽木老者伸出顫巍巍的手指著玉缸中的石人說:“你們看見了嗎?有鳳棲於石人肩。”
女子與獨臂老者同時驚疑,因為他們什麼也沒看見。
“呵呵咳咳,往事隨風,原來一切終究要回到原點啊……”
……
草原之北,雪山冰原。
望山跑死馬!
穆蕭蕭五人足足走了大半天才度過了那片危機重重的冰原。
那所謂的冰原其實便是由巨大的冰塊構成,寒冰千萬年來不斷累積,最終形成冰原。
冰原之上大大小小的裂縫縱橫交錯,冰原之下深不見底,沒人知道其下到底是怎樣的一個未知世界。
走在冰原上,稍有不慎便會跌進那裂縫之中。
一旦跌進裂縫之中,就算僥倖不摔死,也要被活活困死在裡面!
任你有飛簷走壁的輕功,也爬不上那光滑的裂縫。
這大半天裡,幾人已經幾次從鬼門關走過了。
其中最危險的一次,第五臨舒甚至已經墜落向裂縫之中,幸好被陳惜命抓住了衣服。
否則他們也就不用找明月花了。
此刻望著眼前如擎天之柱的雪山,五人都是皺眉不已。
“太陽都要回家吃飯了,我們還走嗎?”孟琅仰著脖子問。
穆蕭蕭堅定地點了點頭說:“必須走,我們現在是和時間賽跑,早一點翻過去,也許便是生,晚一刻翻過去,也許就是死。”
“那走吧,少爺可不想死,醉花澗的姑娘還等著少爺回去灑銀子呢!”
孟琅竟然是第一個邁上那座雪山的人。
五人從夕陽西下一直走到繁星初見。
終於是堅持不住,找了一個相對平坦的地方圍坐在一起。
腳下冰原清晰可見,分明是沒走多遠。
陳惜命從包裹中取出了幾條已經堅硬如冰的狼肉乾,扔給了幾人。
孟琅嘆息一聲,說:“老子發誓,這輩子連狗肉都不吃了,吃夠了!”
說著咬了一口,臉色一苦,捂著自己的腮幫說:“這比骨頭都硬,怎麼吃啊?”
穆蕭蕭也苦著臉看著手中的肉乾,無從下口。
可是腹中卻已經咕咕作響了。
就在這時,陳惜命突然伸手入懷,取出了一個白布包遞給了穆蕭蕭。
“吃吧。”
穆蕭蕭遲疑了一下接過了布包,開啟看了一眼忍不住眼圈泛紅。
裡面放著兩條肉乾,還是軟的。
這一路上陳惜命竟然一直在用自己的體溫儲存著這兩條肉。
孟琅眼神頓時變了變,忍不住問:“陳老大,還有嗎?要不您也賞我兩條。”
“沒了。”說著話陳惜命將手中如冰的肉乾送進了嘴裡。
穆蕭蕭抽了抽鼻子遞給了陳惜命一條肉乾說:“二叔,你也吃。”
“給臨舒吧,她身子弱。”
孟琅撇了撇嘴,不得不強忍著去咬手中的肉乾。
越吃越覺得委屈,想當初風華正茂,玉樹臨風,在昊京城,在醉花澗是何等瀟灑。
如今竟然混到了這種地步。
“等少爺回了昊京城,一定要吃遍所有的館子!”
竹落雨忍不住輕笑。
突然孟琅雙手高舉,若求神一般大喊:“啊——老子要吃松鼠桂魚!”
陳惜命臉色鉅變,雙目綻放冷電,一個箭步衝到了孟琅身前,直接將孟琅按在了地上,手死死地按著孟琅的嘴。
“你想害死我們嗎?”
孟琅突然之間有些怕了,因為他從陳惜命的眼神中看出了毫不掩飾的冰冷。
“二叔,你做什麼?”穆蕭蕭急忙拉住陳惜命。
“噓,別說話……”
陳惜命突然抬頭望向了那高聳的雪山頂。
“跑——”下一刻陳惜命皺眉說了一聲,瞬間鬆開了孟琅,下意識地轉身抓住了穆蕭蕭。
但是一切都晚了,腳下開始震動,頭頂轟隆隆的聲音久久不絕。
孟琅整個人都嚇傻了,臉色一片青白。
他終於明白,陳惜命為什麼會這麼憤怒。
是雪崩!
孟琅的喊聲不僅引起了陳惜命的憤怒,也引起了這座雪山的憤怒。
那轟鳴聲分明是雪山在咆哮。
此刻陳惜命已經一手抓著穆蕭蕭,一手抓著第五臨舒飛也似的向著山下疾馳而去。
竹落雨一把拽住還愣在原地的孟琅喊道:“想什麼呢還不快跑!”
白雪的咆哮聲越來越近了。
陳惜命此刻真的猶如一匹雪狼一般,拼盡全力地狂奔著,但是山體陡峭,想要跑得穩可不容易。
穆蕭蕭突然腳下一痛,絆到了一塊石頭上直接摔倒在地。
陳惜命手中一滑沒有抓穩,穆蕭蕭已經順著積雪向山下滾去。
“啊——二叔——”
“蕭蕭!”
陳惜命手中一甩已經將臨舒推向了竹落雨的懷裡,留下一句:“找掩體!”
下一刻,陳惜命已經如一隻飛鷹一般直接向著山下撲了下去。
沒錯,就是撲下去的。
只有這樣他才能趕上穆蕭蕭。
陳惜命成名多年,這一身功夫自然不是浪得虛名。
輕功身法展出,已經在幾個呼吸追上了穆蕭蕭。
整個人直接將穆蕭蕭抱在懷中,牢牢地護住。
兩人就這樣抱著一路向著山下滾落。
穆蕭蕭被陳惜命緊緊地護住,感受不到一絲的碰撞,只是覺得天旋地轉。
山上白色的巨浪近在眼前。
穆蕭蕭輕輕張開雙眼,猛然發現陳惜命的頭上正流下縷縷鮮血。
每當兩人翻滾之時,鮮血便會滴落在穆蕭蕭的眉間。
綻放出兩朵血色的花。
陳惜命受傷了,在滾落的過程中,那些白雪下的岩石無情地摧殘著這位馳騁天下的雪狼將軍。
“二叔!”
陳惜命睜著眼睛,與穆蕭蕭對視著。
兩人近在咫尺,鼻尖貼著鼻尖,雙眸望著雙眸。
眸子裡盡是對方的那張臉。
陳惜命眼神平靜,嘴唇嗡動了兩下,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
可是雪崩的聲音太大了,耳中盡是轟鳴之音。
就連近在咫尺的人所說的話,穆蕭蕭卻一句也沒聽清。
“二叔,你在說什麼?我聽不見!”
砰——
沒等陳惜命再說什麼,兩人已經到了山底了。
陳惜命重重地砸在了冰原之上,一口鮮血終於是忍不住噴了出來。
染紅了那半張面具。
在鮮血的映襯下,其上的桃花增添了幾分豔麗。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陳惜命終於是無力地鬆開了雙手,整個人癱在了冰原之上。
鮮血還在從口裡向外湧著,陳惜命雙目無神地望著天空。
穆蕭蕭伏在陳惜命的胸膛上,搖頭痛哭著。
但是就連那哭聲,此刻的陳惜命卻也已經聽不清了。
他的眼神越來越暗淡,甚至帶著一股解脫。
但更多的是不捨與留戀。
頭頂一片白色的巨浪正席捲而來,發出陣陣獰笑聲。
在那一刻,穆蕭蕭知道自己即將死了。
即將死在這片無人問津的冰原之上。
也許許多年後,會有另外一批人在這裡找到自己與二叔的屍體。
“父親,二哥,彩雀,田爺爺……再見了。”
緩緩從懷中取出了半張面具戴在臉上,穆蕭蕭望著身下的陳惜命甜甜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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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具上畫著一株雪蓮花,是前幾日穆蕭蕭畫上去的。
躺在陳惜命的胸膛上,穆蕭蕭輕輕笑了笑。
也許能和這個人死在一起,算是最好的歸宿吧。
“孃親,蕭蕭來看你了,帶著惜命一起。”
那白色的巨浪終於覆蓋到了穆蕭蕭頭頂,遮住了陳惜命眼前的夜空。
就在這時,穆蕭蕭突然感到身下的陳惜命猛得抱住了自己。
緊接著一個翻身,失重感隨之而來。
陳惜命不知哪裡來的的力氣,竟然在生死一瞬的時候憑藉著一股執念,帶著穆蕭蕭翻身跌進了那深不見底的冰原裂縫之中。
轟——
如山的白雪終於還是砸在了冰原之上,穆蕭蕭甚至感覺到了兩側的冰壁在發出陣陣咔咔之聲。
也許是因為裂縫越來越窄的原因,也許是因為裂縫太深的原因,那積雪在灌入一部分後便不再繼續向裂縫中傾瀉。
眼前是極速變化的冰壁,耳邊是呼呼不絕的風聲,兩人正以極快的速度墜落著。
“二叔!”
原本閉著眼睛的陳惜命在聽到穆蕭蕭的喊聲後,猛得睜開了雙眼,眼中甚至還有一層血幕。
幾乎是本能一樣。
陳惜命一手攬著穆蕭蕭的纖纖細腰,令一隻手如閃電般從腰間取下了一柄雪亮的匕首。
他的那柄長劍已經在滾落的過程中遺失了,只有這柄隨身攜帶的匕首還在。
匕首瞬間刺出,竟然狠狠地刺進了冰壁之中。
一陣陣刺耳的摩擦聲在裂縫中迴盪開來。
匕首與冰壁間的阻力緩解了兩人下墜的速度。
陳惜命就這樣抱著穆蕭蕭沿著冰壁一路滑了下去。
頭頂之上冰屑翻飛,那是那柄匕首帶起的。
冰屑輕舞,如漫天繁星。
兩人則如夜空中飄落的一對神仙眷侶,只是這對仙女神將此刻當真是狼狽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