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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施計結良緣

郭弘神色不動,問道:“前輩,您有什麼條件?”

鍾離權哈哈笑道:“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痛快,只要你明日作法時,說呂煜跟李素素並非良配,讓李太守不招他為婿就可以了。”

郭弘道:“我怕……”

“你怕什麼?”

“怕呂師兄打我!”

“他打不過你。”

被這糟老頭子看出來了。

郭弘還是搖頭,說道:“前輩沒聽過這麼句話嗎:寧拆一座廟不拆一樁婚。壞人姻緣要遭天譴的。”

鍾離權盤腿坐著城垛口上,取出酒葫蘆喝了一口:“說吧,你想要什麼報酬?”

郭弘也坐在他旁邊的城垛上,看著月光下的洞庭湖景,問道:“前輩可否告知為何要破壞呂師兄的姻緣?”

“他流連凡塵,不想跟老道去蓬萊,還想考進士做官,這怎麼行?”

郭弘點頭:“道士也可以娶妻啊,做官和李素素有什麼關係?”

“娶妻可以,但不能是李素素!呂煜他爹已經被貶官,他想考進士朝中無人也不可能高中,但娶李素素就不同了,李遠是刺史,就怕到時幫他疏通。”

唐朝的進士朝堂上沒有人脈是很難考中的。

郭弘哈哈笑道:“李太守官不過四品,在朝中只能算中層官吏,而且外放到地方,就算他想讓女婿高中,恐怕也很難疏通關節。再說前輩一味壓著呂師兄,他的心願都不能達成,又怎會安心入山學道?”

鍾離權若有所思。

郭弘繼續加一把勁,說道:“堵不如疏,我若是前輩,就幫著呂師兄完成心願,然後想法讓他覺得沒意思,繼而看破紅塵,才能了無牽掛。”

“那你的意思,是要促成他與李素素的姻緣?還要幫他中進士當官?”

郭弘挑起大拇指。

鍾離權卻面帶愁容,說道:“但這幾日佈局不是都廢了?而且也太對不住白牡丹。”

郭弘問道:“這是為何?”

鍾離權道:“某家在湯浴場做了機關,還沒想好怎麼弄,正好你小子喊了一聲呂師兄,於是隨機應變躲開後把木牆弄倒,促成呂煜這傻小子與白牡丹相見,晚上又是某家提醒,讓白牡丹收留了他。”

郭弘想起呂煜提到白牡丹時的樣子,覺得似乎也不是毫不動心。

“那我回去問一下,還是讓呂師兄自己選吧,對了,前輩這事有沒有告訴白牡丹?”

“我只是留下手書,並未現身,小妮子還以為是狐狸大仙呢。你如果要促成呂煜和李素素之事,倒也簡單,只需如此如此……”

良久,郭弘笑道:“記住了,那就請大仙傳我仙法。”

鍾離權搖頭道:“你又沒幫忙,憑什麼教你?”

“現在前輩是要促成呂師兄的姻緣,晚輩做的事就是在幫忙!”

雖然你是前輩,而且武功高,但

答應了就別想賴!

“這無相功是某家當年在少林偷學的功夫,你真想學?若是被人看出跟腳,怕不與你干休!”

無相功?

郭弘一懍,問道:“無相功是佛門功夫?”

“不錯,玄奘法師從天竺帶回瑜伽真傳,被稱為有相功,開創的宗門也稱為相宗、法相宗。到了數十年前,出了一位高人,將有相功發揚光大,創立無相功……”鍾離權搖著蒲扇。

法相宗還真聽說過。

“等等,等等,瑜伽?!有相、無相都是瑜伽?”

郭弘大吃一驚。

“那是當然,有相功也叫有相瑜伽,無相功叫無相瑜伽。都可以改變形體,但無相功可以縮骨放骨,你這麼高的個子,就是裝成呂煜也沒問題。”

郭弘:歷史上原來真有無相功!

好吧,被金庸騙了。

無相功是佛門滴,怪不得逍遙派的小無相功要加個“小”字。

嗯。

瑜伽。

正確的打開方式是配合易容術,變成別人?

有相功和無相功的區別……

有相功有相,無相功無相,嗯,這是廢話。

有相就是相貌不變,變的只是身體。

無相功,除了顱骨臉上的肉和軟骨都可以變,理論上可以變成任何人的臉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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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郭弘等人到了地方,先讓李素素在她的院子正中席地而坐,接著進入臨時搭建在亭子裡的祭壇,開始行法。

他點燃三炷香,獻上祭品,拿著木劍指天畫地,忙了一會,突然下了祭壇,來到旁觀的李遠身旁。

李遠面帶疑問,拱手問道:“鍊師為何中斷法術,不知有何見教?”

郭弘道:“某家剛才發現不妥之處,才來跟李太守商議,素素小娘子魂魄被人取走多日,又用魔法祭煉,必須找個與某家生日前後三日內出生的未婚男子,讓他出手相助,才能使之陰陽相調、神魂相安。”

李遠道:“這又是為何?”

郭弘說道:“神就是靈,魂是記憶,小娘子的魂被偷走,然後在木雕中另有遭遇,她本是不知道的,如果把魂現在送回去,會讓她思緒錯亂,如同突然塞入一大段記憶,若是恐怖的事說不得

會被嚇瘋掉!”

他見李遠若有所思,又道:“如果一個人只有神沒有魂,雖然行走坐臥如同常人,卻記不得過去的事,就得了失魂症。若是只有魂沒有神,這個人就是行屍走肉,這樣的人只有記憶,卻無法自主行動,很快就會死去。所以道人修煉神魂,第一步就是煉神。”

李遠點頭:沒聽懂。

他被侃暈了,又不好意思說出來,連忙問道:“鍊師的生日是哪天?”

郭弘昨晚得到鍾離權的指點,說道:“某家是四月十五日生的,所以現在需要這前後三日內出生的男子相助,才能與某同心一氣,作法時不出現紕漏,請李太守定奪。”

李遠聽了好生為難,讓男子接觸自己女兒,豈不是有損名節,僕役是不能考慮的,他看向其他在場的三個男子:呂煜、呂志真、曹守真,最後還是決定先問呂煜。

呂煜答道:“舅舅,我是四月十四日生的。”

他雖然跟李遠互相以甥舅相稱,但其實這位舅舅和他母親李氏是同族堂兄妹,關係並不算很近,所以並不知道他的生日。

李遠這時仔細打量呂煜一番,暗暗點頭說道:“那你就幫鍾離鍊師行法吧。”

呂煜是官宦子弟,他父親呂讓作過從三品的大理寺卿,雖然失勢還有不少門生故舊,就算以後一直不能翻身,呂煜也有可能經由這些人的提攜考中進士。

對於名聲有汙點的李素素來說,嫁給呂煜也算是一門好親。

郭弘回到亭子裡繼續裝模作樣,呂煜走到他身旁恭謹侍立。

又過了半晌,郭弘燒了表章,禱告上蒼,然後將呂煜叫到面前,對他說:“閉目存思。”

過了一會,等呂煜入定,鍾郭弘單手向空中一抓,然後做勢丟入他的懷中,口中說道:

“起身!”

李遠在遠處,就看到呂煜如同牽線木偶一樣直挺挺地站起來,步伐僵硬地走出涼亭,來到席地而坐的李素素面前,將一隻手按在她心口上,“鍾離權”在一旁低聲祝禱唸唸有詞,卻聽不清楚說了什麼。

過了片刻,李素素猛然睜開眼睛,恍惚之中似乎看到鍾離權、呂煜等人將自己解救,一把抱住呂煜叫道:“表哥!”

她撲在愛人懷中放聲大哭,與他親密之極,完全忘了顧忌父親的眼光。

李遠咳嗽一聲,見女兒還是老樣子,只得搖頭嘆息,看來不用多想,回頭就讓這個外甥準備提親吧。

到這裡施法就結束了,郭弘急忙拉住李遠討要美酒,說自己忍了半天饞得夠嗆。

古代確實沒啥飲料,喝酒勉強可以替代。

郭弘:我不是饞酒,而是入戲深。

於是刺史府再次開宴,一直鬧了一個時辰。

李素素與呂煜找個藉口躲到花園裡卿卿我我,何瓊、王都都、紅豆三人想去偷看。

呂煜二人摟摟抱抱耳鬢廝磨一番,不敢有太過分的舉動。

即使這樣,在唐代也足夠非卿不娶、非君不嫁了。

又過了一夜,第三天上午李遠才開始在書房審問丫鬟小汞。

郭弘等人被請過來旁觀。

這個小丫鬟已經關了一天多,神色憔悴,被捆得像個粽子扔在堂前,長髮披散委頓在地。

只聽她哭叫道:“府君,小汞絕沒有害小娘子的心思,如若有假,請讓佛祖降罰,死後入拔舌地獄!”

她應該是聽僕人告知了情況,上來就求饒。

“你到嶽州後就跟附近寺廟的一個年青和尚關係親密,這是怎麼回事?”李遠一臉寒霜問道。

小汞一愣,答道:“奴婢有罪,那和尚是我與小娘子去寺中降香時遇到的知客僧,叫釋承業,攀談後才知道是婢子的同族堂兄,所以後來有了些走動,但並沒有什麼越軌的事啊,請府君明鑑!”

“這麼說他俗家姓陳?”李遠問道。

小汞點頭,她本姓陳,是憲宗朝宦官陳弘志的孫女。

大中皇帝(唐宣宗)繼位後,開始清查當年謀害他父親憲宗皇帝的兇手,發現主使者是王守澄。

王守澄聯合梁守謙、韋元素等人發動宮變,陳弘志受命下手毒死憲宗。

王、梁兩家在宦官中頗有人脈,所以皇帝先拿陳弘志的後人開刀,找個藉口將其長子杖斃,女眷沒入掖庭宮。

小汞當時只有十一歲,因歲數小被送到西市發賣,李遠見她讀書識禮,就買回來作為長女李素素的貼身丫鬟。

皇帝繼續出手,將陳弘志的幾名養子都趕出了宮,陳承業的養父也在其中。

陳承業已經淨身,不是正常男子,便出家當了和尚,以此維生。

唐代許多僧人沒有法名,以釋為姓沿用本名,陳承業也就改名釋承業了。

二人雖然都是養子養女,但古代過繼後就是一家人,所以也算是同族。

李遠聽了小汞的回答,又問郭弘道:“道法上事李某不懂,還是請煉師來問吧。”

郭弘點頭,問小汞道:“你是如何想到要供奉這木雕的?”

小汞道:“是釋承業要婢子供奉的,他說這雕像可以辟邪,將來還能求得好姻緣,婢子一時糊塗便信了他。”

郭弘道:“後來

如何?”

“又過了些時日,釋承業說要婢子去廟中祈福,再請一位大師為木雕開光才能靈驗。”

“那為何又讓主人代替你去祈福?”

小汞看了一眼李素素,哭泣道:“釋承業說祈福的人會得到天大的好處,小娘子待我親如姊妹,又一直未曾出嫁,小汞想讓她早點成就姻緣,如何能知道事情竟然是這樣……”

郭弘揮動了兩下蒲扇,另一只手輕輕拍著大肚皮,今日的肚子比以前更鼓一些,初練無相功就有了效果。

他想了片刻問道:“那當素素小娘子出事之後,你為何不將此事告知李太守?”

“釋承業說,這是佛祖顯靈,讓小娘子變得不同尋常,不久她的如意郎君就會前來相救,後來婢子見呂三郎果然來了,就再也沒起過疑心,且一直幫小娘子和呂三郎牽線搭橋。”

郭弘哈哈一笑,他模仿鍾離權幾日,也越來越入戲,對李遠說道:“這樣歪打正著,確實成就了一段姻緣。不過若非某家和王屋、衡山的幾位師侄趕來,光靠我徒兒可救不得人,最後小娘子還是要香消玉殞,死在這上面!”

李遠雙掌合十說道:“阿彌陀佛,凡事講求緣法,我看這是冥冥中似乎早有安排,也許就是佛祖借諸位之手前來搭救,還成了一段佳話。要知道素素她母親病了兩年,又在前年過世,為照顧兩個幼弟,她的婚事一直耽誤著,已經成了李某一塊心病,總覺得虧欠於她……”

唐代女子一般十五歲就開始議親,畫素素這樣十八歲還未嫁的,已經算是老姑娘。

郭弘本想自誇一番,不想被對方把功勞分給了佛祖。

他連忙反駁:“那魔像害人性命,如果這是佛祖的安排,那這個佛祖也不是好人,畢竟要這泥藍婆魔像已經害死不少人,又怎談得上慈悲為懷?那日木雕裂開,裡面出來的鬼怪如此巨大,不知經過幾位宿主,前面的人早已死去,墳上都荒草萋萋了!”

李遠聽了也暗暗後怕,掃了一眼自己書房角落供奉的佛龕,越發感覺有點陰森,他崇佛之心第一次出現動搖。

郭弘看到李遠的表情,知道成功地鎮住了他,於是繼續說道:“現在當務之急是抓到釋承業,弄清楚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李遠點頭,他看了一眼堂下的小汞,吩咐僕人道:“將這賤婢拖出去亂棍打死,屍體扔到亂葬崗去!”

小汞聽了以頭搶地,額角都磕出了血,大哭道:“府君饒命!”

僕人過來將她從地上提起來,揪住頭髮往外拖,小汞見李遠面沉如水,叫了幾聲都沒反應,她也是個聰明的,連忙掙扎著轉頭對李素素叫道:“小娘子饒命啊!看在婢子這麼多年伺候的份上……”

李素素見她慘狀心中不忍,連忙起身叫住僕人,又對李遠萬福道:“父親大人,小汞也是受人矇騙,本是出於好心,而且最後陰差陽錯使得表哥前來相救,還請饒了她這一遭。”

李遠生性疏懶,這幾年家中全靠李素素主持打理,內事上從來沒有駁過她一次,但這時想起女兒來嶽州之後在人前出醜,街頭巷議流言蜚語,可以說受盡了屈辱,聽“鍾離權”說如果不是機緣巧合,連性命都會不保,自然恨透了參與其事之人,如今還沒有抓到釋承業,就執意要打死小汞解氣。

他連聲怒吼:“叉出去,叉出去!”

那些僕人為難地看了李素素一眼,還是將小汞拖了出去,外面傳來女孩悽慘地哭叫聲。

李素素見父親不允,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對呂煜連使眼色。

呂煜也有些為難,他和李素素沒有議親,如今的身份只是李遠的遠房外甥,干預府中的家法還真不太合適,急忙對郭弘使眼色

郭弘一搖蒲扇道:“李太守,釋承業是附近寺院僧人,就算是私渡的野和尚太守也不能將他暗中處置,否則將來被人抓到把柄會很麻煩。所以還需要小汞與他當面對質才能定罪,如果現在就把證人打殺了,那賊和尚如果不認罪又該如何是好?”

李遠聽了心中一凜,如今佛門大張,而且因為前朝剛受過迫害,所以十分敏感,自己還真不能隨意處置了釋承業。

他急忙叫住僕人帶回小汞,對她說道:“賤婢,現在給你個活命的機會,到時候指認犯人,若是出了紕漏定不輕饒!”

小汞叩頭說道:“謝謝府君不殺之恩,小汞恨死釋承業了,定不會放過他!”

李遠道:“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給我叉下去吊到後園樹下曬著,直到抓到釋承業再放下來!”

僕人應聲將小汞架出去。

李素素還想勸父親,呂煜對她輕輕搖頭,此時李遠正在氣頭上,還是不要過分拂逆為好。

李遠處置完畢,對眾人說道:“讓各位見笑了。”

他們又說了一陣閒話,李遠還有公務要忙去了前衙,其他人各自散去。

呂煜陪著李素素急急奔到後園,只見幾個僕人守在旁邊,小汞雙手綁在一起,吊在池邊一顆大柳樹下,一頭青絲和身上衣裙都隨風飛舞,身子盪來盪去。

“呂郎,現在父親不在,你去幫我把她解下來,若是吊上一天,血脈不暢,只怕兩手就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