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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回 重錘敲鼓

寒風乍起,穿過道邊兒一株越是苦寒越是怒放的老梅,嫩黃如蜜蠟般的花瓣被寒風卷著,猝不及防的竄進車內,冷梅幽香在這狹小的車廂內百轉千回,有一枚花瓣不經意間落到杯盞中,隨水微漾,盪漾出那一句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盪漾出無數顆滿目瘡痍的心。

江蘺微微一怔,卻轉了話頭:“小妖女,那日,在城隍廟中的那兩個人,你,你們。”他欲言又止,想問,卻又唯恐揭人傷疤。

落葵悵然若失的一笑,聲音漸低:“你,想知道甚麼。”

江蘺遲疑了一下,他都想知道,想知道她的過去她的如今,想知道她的喜悅她的傷懷,終於脫口而出:“都想知道。”

陽光斜入車內,落葵伸手掀開車簾,透窗遙望,一時無言。

這世間,有太多轉瞬寂滅的事和無力挽回的人,亦有太多悔不當初的來日方長,可當初,當初置身於美好萬物中的那個人,卻始終被黑暗一葉障目,陡然轉醒後,卻驚覺黑暗的始終是自己的那顆心,而黑暗之外是滿目光明。

那陽光倏然迷了她的眼,她一時失神,車窗上隱隱有幾絲寒氣迴旋,她驀然籲了口氣,不知為何,這一路顛簸,她甚少想到那兩個人,她以為自己可以不在意,但如今驟然提及,心中仍是氣悶的難以言說。她回首揚眸,直直對上江蘺的丹鳳眼,突然想對眼前之人說個痛快,就著他的手飲了盞茶潤了潤喉,平靜道:“那男的叫京墨,已與我定下了婚期,而那女的叫曲蓮,算是曾經的摯友罷。”

馬車晃晃悠悠碾過積雪,偶有些碎冰,發出咯吱輕響,不知是不是車伕聽到了二人的低語,有些走神,車輪竟碾過路上的碎石,車晃了一下,二人的身子隨之撞到車廂內壁。

江蘺頓時噴了口茶出來,噴在車簾上,洇開暗色的花,他哽了一哽道:“訂了婚期,尚未成婚,他,他就不怕你悔婚麼。”

落葵凝眸冷笑:“悔婚,這世上向來都是對女子不公的,悔了婚,丟人的是我,遭人唾棄的也是我,他,仍可以安安穩穩的做他的散伯,享他的齊人之福。只是,這世上,哪有這般容易之事,我偏不叫他如願,死也不能痛痛快快的死。”

江蘺偏著頭,定睛望著她,此時的她雖然虛弱不堪,可神情卻是既陰險又狠毒,說起話來像刀子一般割人心腸,活脫脫就是世人口中那個人人得而誅之的妖女,可即便是這樣,他也不覺有甚麼不好,這世事本就該如此,本就該以德報德,以直報怨,方顯公平。他微微頷首,一片赤誠道:“若有用得著我之處,你儘管開口。”

落葵微怔,旋即虛弱的一笑:“打架砍人,你是把好手,至於這背後裡算計陰人,還是我來罷。”

江蘺鬆弛的向後靠去,頭枕著胳膊,微微眯起雙丹鳳眼,不知想起了甚麼有趣之事,撲哧一下笑出了聲:“那可未必,我們宗裡的齷齪事不比

你那裡的少,只是本少主不屑與他們為伍罷了。”

落葵想到了天一宗宗主的做派,不禁垂眸一笑:“聽說過,你那娘是後孃,而爹,也快成了後爹。”

江蘺點頭笑著,連聲讚歎道:“都說茯血消息靈通,果然十分靈通,竟連這種犄角旮旯腌臢事都能打聽出來。”

落葵垂首啜了口吊著精氣神兒的山參湯,入口有淡淡清苦的藥香,細品之後,卻又有一縷清甜繚繞舌尖兒。她原是不想摻和天一宗之事,但看在江蘺這些日子悉心照料的情面上,她還是斟酌開口道:“哼,你們宗裡的那些事,也唯有你自己覺得是樁隱秘,旁人誰不知道,只不過是礙於你們家大業大,明裡不說罷了,可暗地裡不知怎麼嚼舌根笑個沒完呢。”

聽得此言,江蘺驀然笑著湊近了落葵,笑的格外狹促:“誒,你們私底下都是怎麼編排我的,定是沒說甚麼好話罷,來來來,說與本少主聽聽。”

落葵橫了他一眼,抿了口山參湯,輕輕悠悠的開了口:“上回升仙大會,一則是給天一宗挑選弟子,二則是給你挑媳婦,可你卻臨陣逃脫跑的無影無蹤,你自是不在乎旁人的難聽話,可你有沒有想過你那後孃的枕頭風會怎樣吹。”

馬車駛過一片樹林,這時節枝葉凋零,樹冠空落落的,枝丫張牙舞爪的在車窗投下暗影,偶有一兩枝被積雪壓得低垂,負重不堪而折斷掉落,砸在車頂,雪頓時撲簌簌紛紛而下,偶有幾片凝在了車窗上,倒真真是纖細的六瓣,如同鐵筆銀鉤描畫的那般雅緻,日頭明晃晃的照在上頭,只頃刻間便化作一汪水,沿著車窗蜿蜒而下,將淡淡的白霜劃出一道淺淺的痕跡。

江蘺驀然直起身,垂首抿了一口茶,他自小與父親就不算親近,一直以為是父親執掌一派,天長日久下,威嚴早已深入骨髓,早不知親近二字如何寫了,才不會與自己親近,可卻從未想過那後孃會如何編排自己。

落葵見他臉色微變,知道這一席話不輕不重的,正好敲到了他的心上,他是聰明人,必能想的清楚看得明白,她笑著將參湯一飲而盡,喘了口氣繼續道:“江蘺,天一宗偌大的宗門,是你父親從你外祖父手中接過來的,這些年宗門興旺,你父親操持的著實不易,可他眼見你紈絝不堪重用,你猜他會如何想如何做,你那後孃如今也生了一子,如今還小,但若日後眼瞧著比你爭氣中用,你猜你父親又會如何想如何做,江蘺,你雖姓江,可也是李家骨血,這天一宗是李家數代人的心血,你外祖父子嗣凋零,唯有你母親一人成年,如今這偌大的李家宗門要落於旁人之手,莫非你就心甘情願麼。”

馬車碾過薄冰,傳來冰碎時的輕微咯吱聲,在漸漸人煙稀少的官道上,竟如同驚雷。透過微微晃動的車簾兒,隱約可見寒鳥沖天而去,在凝碧的半空中漾起淺淺的漣漪,車窗上的暗色剪影隨之晃動不停。

這一席

話重重劈在了江蘺心中,他如同在迷霧中轉了數年,驟然看到了光亮一般,頓時靈臺清明一片,自然不能坐視天一宗旁落他人之手,他的生母李氏乃是天一宗前任宗主的掌中明珠,下嫁給了父親,因外祖父沒有兒子,父親才登上了宗主之位,可母親薄命,父親做了宗主不足一年,母親便病逝了,數年後,父親便迎娶了如今的年輕貌美,只比江蘺年長幾歲的宗主夫人後,便將他這個兒子拋之腦後,而這位後孃也是不爭氣,一連生了三個女兒,直到今年年初才一舉得男,父親自然喜不自勝,在江湖上廣發請帖,大擺筵席,直直喧鬧了月餘才算安靜下來,可此事不久,父親便要為他議親,他自然不肯,這才鬧翻了離開天一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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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事看起來樁樁件件都實屬偶然,像極了他們父子間心存隔閡,但仔細想來,卻每一件都與他那後孃脫不開干係,他臉色陰沉的如同暴雨前的層雲,指端輕叩黑檀木小几,發出悶悶之聲,壓低了嗓音,唯恐被外頭的車伕聽了去:“你的意思是說,她覬覦宗主之位。”他重重拍了一下桌案,白瓷粉彩芙蓉花蓋碗隨之狠狠一跳,差點跌到地上,壓低了聲音惡狠狠道:“她如何敢。”

落葵捏著帕子,小心擦拭乾淨小幾上的水漬,不以為意的淡淡一笑:“江蘺,你想不想做天一宗的宗主。”

想,自然是想,這天一宗宗主之位,在江蘺的心裡,本來便理所應當是他的,他重重點了點。

一陣風從車簾卷了進來,撲在人身上,那寒氣從骨頭縫裡鑽了進去。落葵有些冷,緊了緊領口,繼續笑問:“這就是了,同樣是你爹的兒子,憑甚麼你做得,她的兒子就做不得呢。況且她的兒子是你爹的老年得子,三個女兒又個個嫁入高門,我記得你那最小的妹妹,在你們北谷國的皇宮裡是得寵的貴妃,有這般顯赫的背景,她憑甚麼不敢動讓自己兒子做宗主的念頭。江蘺,你捫心自問,若他日真的禍起蕭牆,你與她可有一拼之力。”

日頭漸漸升高,車窗上的枝丫剪影一陣流轉,落到了黑檀小几上,那小幾一半明亮,暗影在上如同刀刻的紋樣,而另一半黑暗,暗影融在其中,須得如抽絲剝繭般細細思量分辨,才能瞧出一分端倪來。

江蘺垂眸不語,瞧著微漾的茶水中自己難看的臉色,他向來心大,除了在蘇凌泉之事上糾纏不休難以走出,旁的事從未多做深究過,而在他看來,除了蘇凌泉那一樁事外,自己這日子著實順風順水,並無甚麼值得憂心的,可經了落葵這麼一提,他才驚覺,原來無論是父親的寵愛,還是在宗內的威信,他都毫無勝算,如此看來,這宗主之位竟赫然已是旁人的囊中之物了。他又狠狠捶了下黑檀小幾,那白瓷粉彩芙蓉花蓋碗跳了一跳,終於從小几上掉了下來,劃出道慘白的弧線,掉在車廂地上鋪著的靛藍色絨毯上,那絨毯極厚,蓋碗落在上頭只悶悶一響,竟沒有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