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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回 幻境(七)

學館門前種了兩棵梧桐樹,這樹在此處紮根了百餘年,長得粗壯茂盛,夏日裡闊大的葉片密密匝匝,遮天蔽日如同一把大傘,灼熱刺目的盛夏驕陽絲毫照不到此間,是最陰涼舒爽的好地方。

而這時節,梧桐葉早已枯黃凋零,只餘下一根根縱橫交錯的枝丫,孤單單的在風中尷尬搖曳。

山裡風大,掠過枝丫卷地而過,撲到人身上寒涼透骨,跪在這刺骨冷風中的金櫻,只著了一襲單薄的寢衣,像是被人從床榻上揪出來的,散亂的長髮在風中四散飄揚,整個人瑟瑟發抖,臉色已經凍得青白一片,唇邊蒼白乾涸,哭的眼窩腫脹,看上去哭了許久許久,已經無力再哭了。

“水蔓菁”忙扶住她搖搖欲晃的身子,焦急的出聲詢問:“金櫻,你告訴我你犯了甚麼錯,先生為何要如此重罰於你。”

水金櫻的嗓子已經哭啞了,用盡全身力氣從喉間擠出一絲聲音:“蔓菁,蔓菁,先生一向疼你,你替我求求情罷,我知道錯了,我知道錯了,再也不敢了。”

光禿禿的枝丫在地上投下孤單的影子,風移影動,像一隻只牽線木偶的手腳,僵硬的搖動不止,“水蔓菁”默默良久,自己雖不是真正的水蔓菁,自己雖是金枝玉葉,向來養尊處優,但自己與金櫻,與這眾多的水家姑娘,何嘗又不是如此呢,習的字讀的書,走的路過的人生,皆是族中所定,半點由不得自己。

“水蔓菁”無聲的跪在水金櫻身側,以手撐住地面,重重叩頭道:“先生,求先生看在金櫻一向小心謹慎,從不出錯的份兒上,給金櫻一條活路罷。”

四圍寂靜良久,唯有風聲倏然而過。

“水蔓菁”揚眸,只見屏風後頭露出灰色衣角,她知道水桑枝在屏風後頭,他看上去嚴厲刻薄,其實最心疼這些他一手養大的姑娘,“水蔓菁”再度狠狠叩頭,額上磕的烏青一片:“先生,蔓菁求您了,蔓菁願意替金櫻受罰。”

學館內傳來一聲輕咳,旋即水桑枝陰冷的聲音緩緩透出:“水蔓菁,如此重的罪,你替她受不起,你進來。”

聽得事有轉機,“水蔓菁”用力握了握水金櫻的手,極利落的從地上爬起來,匆匆奔到廳堂內,卻赫然發現,廳中地上竟也跪著一個人,渾身戰慄臉色煞白。

“水蔓菁”不明就裡,只好在那人身邊不言不語的立著,一眼接一眼的瞟過去,只見那人與水桑枝的打扮相似,她生了疑,這尋幽居是男子的禁地,從不許跨進銀杏林半步,除了水桑枝,其餘所有人皆是清一水兒的女子,連養的鳥兒也只有雌的,這麼個男子是怎麼進來的,還真是有著通天的能耐呢。

“蔓菁,你替金櫻出頭,那麼先生問問你,你可知她犯了甚麼錯。”見水蔓菁搖頭,水桑枝抬手指了指跪著的男子,言語間益發陰鬱:“你可知他是誰。”他頓了一頓,道:“蔓菁,族規你是十分清楚的,男女有別,你,你們,你與金櫻

,不得與除先生外的任何男子有任何來往,對麼。”

水蔓菁深深頷首:“是,蔓菁時刻謹記族規,不敢有一刻忘懷。”

水桑枝冷冷道:“你記得,可有人卻忘了。”他眸光冷冽的在男子臉上打了個轉兒,道:“水金櫻與此人銀杏林中私相授受,人贓並獲,罪無可辯,蔓菁,你是清楚此等重罪族中會如何處置的,先生問問你,你要如何替金櫻受罰。”

果然如此,男女之事,單單靠堵,是堵不住的,只水蔓菁千算萬算,絕沒有算到,看起來謹小慎微的水金櫻,竟然會如此膽大,犯下此等重罪,不過,她瞧了一眼那男子,眼前此人看著尋常至極,這水金櫻還真是沒見過世面,竟被這麼個歪瓜裂棗給勾了魂兒,她氣的抬了抬腳,一腳踹在了那男子背上,恨聲道:“都怨你,若是金櫻沒了性命,你也別想活。”

“水蔓菁”雖然修為極高,但此刻裝的是個弱不禁風的姑娘,這一踹並未用力,可那男子似乎更加的弱不禁風,被她這麼一踹,竟踹的趴在地上喘氣,一動動,話也不敢應上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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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蔓菁”小心翼翼覷著水桑枝的臉色,討好一笑:“先生,先生既罰金櫻跪在外頭,又罰這個人跪在裡頭,想來先生是不欲大肆宣揚的,那麼,那麼金櫻還是有一線生機的罷。”

水桑枝瞟了她一眼,輕咳了一聲,衝著外頭大聲道:“水金櫻,你進來。”

這聲音於水金櫻而言是天籟之音,她如蒙大赦,極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緩了緩冷痛痠麻到極致的雙腿,一瘸一拐的進的廳內,再度跪在地上,她知道所犯之罪是重罪,故而一句哀求之聲都沒有,只是壓低了聲音抽泣。

抿了一口茶,水桑枝望住跪在地下的兩個人,神色平靜,言語薄寒:“你二人的罪過太大,若不嚴懲,如何向祖宗規矩交代,如此罷,你二人一個去刑堂,一個折雙腿,自己選罷。”

長窗半開,掠過一絲乍起的秋風,這秋風薄寒,穿透“水蔓菁”薄薄的皮肉,直入心扉,在心上覆蓋住一層輕雪,冷的心尖兒都在打顫。生與死這樣的大事,連聖人都會選錯,更遑論尋常人,又如何能毫不畏死呢。她心緒惆悵,自己族中同樣族規森嚴,若有朝一日,有朝一日自己也迷了心竅犯了族規,該如何是好,轉念卻在心底扇了自己一個響亮的耳光,族中指了空青那樣的男子做自己的夫婿,自己還有甚麼族規可違反的,自己莫不是傻了。

微微失神的功夫,便見水金櫻爬到水桑枝跟前,嘶啞著嗓子哭道:“先生,先生,是金櫻的錯,都是金櫻的錯,金櫻認罪,願意去刑房,先生送金櫻去刑房罷。”

話音猶在,那男子便也爬到了水桑枝跟前,身子與嗓子一同顫抖:“先生,是,是水金櫻這小妮子勾引了小人,小人,小人是無辜的啊,求先生,求先生饒了小人罷。”

他話尚未說完,臉上便已挨了狠狠一巴掌,緊跟著

便是如疾風驟雨般落下的拳頭,“水蔓菁”最瞧不上這種始亂終棄的軟骨頭,她怒火中燒,連踢帶踹,又打又罵:“你個王八蛋你不是人你不要臉,你如何能說出此等不要臉的話,枉費,枉費了金櫻,金櫻。”她原是想說一往情深這四個字,可話到嘴邊才驚覺,從前的水蔓菁並未讀過這四個字,她若貿然說出,只會引人懷疑,只好做出書到用時方恨少的模樣,搜腸刮肚了良久,才揚眸望向水桑枝:“先生,金櫻是一時犯了糊塗,求先生網開一面罷。”

水桑枝想笑,他知道掛在“水蔓菁”的唇邊,卻說不出口的那個詞是一往情深,可她未讀過這個情字,自然說不出這個詞來,而這男子的反應似乎在水桑枝的意料之中,他無驚無喜亦無怒,望住水金櫻道:“金櫻,你還想替他去死麼。”

水金櫻哭的嗓子嘶啞,眼淚無聲的蜿蜒過臉龐,她用盡全身力氣抱住水桑枝的腿,搖頭道:“先生,金櫻沒有勾引他,金櫻沒有,金櫻沒有。”

光滑如鏡的青磚地上,映出水金櫻腫的像桃一樣的雙眸,她哭的慘烈,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漸次不斷的沒入磚縫,地磚上暗色的花如同她心底瘋長的恨,以燎原之勢將她的心牢牢困在恨中。

水桑枝輕輕擊掌,從簾幕後頭走出四名啞婢,他望住男子平靜道:“將他送去刑堂。”隨後,他對男子的哭嚎充耳不聞,只對水金櫻道:“你隨我來。”

見此情景,“水蔓菁”暗自松了一口氣,水金櫻的這條命算是保住了,可這腿,她揚眸望住二人繞去後堂的身影,這水桑枝不會真的狠心要打斷了她的腿罷,若真是如此,她便要回去燉些大骨湯,給金櫻補一補,讓她的腿能好得快些,那些啞巴廚娘可靠不住,慣會偷奸耍滑,說是大骨湯,還真是大骨湯,一根光禿禿的骨頭上不見丁點兒肉絲,還真難為了她們能將骨頭剃的如此乾淨。

水金櫻這一去,便足足去了一整日,“水蔓菁”燉的那一鍋湯,涼了再熱熱了再涼,已經浮出一層白膩膩油花,看著便難以下嚥。

她託腮望住窗外,幾竿修竹靜立於西斜的日影中,時至深秋,竹葉蕭索萋萋,但凝碧依舊的竹枝蘊出浮生寧靜,屋內院中皆是寂然。長長久久的寂然中,一個同樣寂然卻又失魂落魄的人漸行漸近,走到水蔓菁門前時,她抬了抬手正欲叩門,最終還是轉身離開。

那門譁啦一聲開啟,“水蔓菁”望住她的背影喜極而泣:“金櫻,你回來了,你的腿。”她拉過水金櫻,仔細打量:“還好還好,先生還是疼你的。來,進來說,外頭冷,進來說。”

水金櫻像是做了甚麼心虛事一般垂首不語,坐在那也是滿身滿心的不自在,全然不似往日活潑肆意。

“水蔓菁”黯然,撫了撫她的膝蓋,道:“腿還疼麼,我熬了大骨湯,原以為你晌午便能回來了,湯都放的冷了,我再去熱一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