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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九回 斬草除根

落葵輕輕拂過她的長髮,低聲勸道:“你放心,我一定會的,你莫要如此慌張。”抬眼望住靈芝:“你知道那處宅子叫甚麼嗎。”

靈芝蹙眉想了想,緩緩搖頭:“管事的從未說過,我不知道。”

落葵緊緊蹙眉:“那你知道那宅子在何處,若你現在去找,能找得到麼。”

靈芝又搖頭,旋即想起甚麼似的,急匆匆道:“我,我,我們每次出去時,都是被捆住手腳矇住雙眼堵住嘴,坐馬車送出去的,送到另一個大宅子裡供人挑選,我們,我們呆的地方沒有門也沒有窗,像是,像是在地下。我記得每回坐馬車只需半個時辰就到了,有一回我聽到那宅子中有孩子在哭,對了,管事的有一回說漏了嘴,說那宅子叫靛藍,可我不會寫。”

落葵和蘇子對看一眼:“難怪,難怪你上回夜探靛藍蒙館甚麼都沒發現。”她摩挲著靈芝的長髮:“蘇子,拿地圖來。”

一張青州地圖在桌上緩緩展開,落葵手指落在城南:“這裡,是靛藍蒙館的所在,半個時辰的功夫就能到,那麼關押靈芝他們的地方定然離此處不遠。”

手指圍著靛藍蒙館畫圈,最後落在一個毫不起眼的地方:“這裡,兩儀堂,蘇子你看看,這裡離靛藍蒙館不過幾里地,且早已荒廢,一向不引人注意,是最合適不過的地方。”

蘇子沉沉頷首:“不錯,我這就去兩儀堂探探虛實。”

落葵緩緩搖頭:“你一個人去,恐怕探不出甚麼來,杜衡,你與蘇子同去。”

青州的春日,陽光明媚而溫暖,滿院子春色像流彩一般漫天遍野的鋪灑開來,庭前花影綽約,草色悠然,有清甜如蜜的馥郁幽香,有瑩然如碧的一樹長蔭。

等待是漫長的煎熬,即便結果生死難定,但等待已生不如死。

丁香一邊利落的收拾,一邊魂不守舍的低語:“主子,這都四天了,大公子沒有回來,杜先生也沒個信兒,會不會,會不會出事了。”

外頭碧樹成蔭,春光如許,可總有些陰霾苦寒是明媚的陽光照不到的。落葵垂首飲茶,良久,才搖頭道:“有蘇子在,不會出甚麼事兒的,再等等罷。”

黃昏時分起了雨意,大雨滂沱,來得快去的也快,打落了滿院冷豔的花,隨著雨水流入溝渠。

伴著漸消的雨聲,屋裡閃進兩個人來,帶著一身的水氣,杜衡忙著脫下蓑衣斗笠,擦乾淨溼發,而蘇子卻像是沒有淋過一場雨,只撣了撣肩頭,便氣定神閒的坐下來飲了盞茶。

見此情景,落葵哧哧笑了起來:“這雨也真是欺軟怕硬,只淋杜衡不淋蘇子。”

杜衡瞟了蘇子一眼,嘆道:“主子說的是,誰知道他修的是甚麼邪門歪道,連雨都躲著他下,你瞧瞧,身上半點雨星子都沒有。”

落葵深以為意的連連點頭,失笑道:“我瞧著他也是邪性的很。”

蘇子卻也不惱,只一笑:“杜衡,我這躲雨的歪門邪道,你想不想學,我教你。”

聞言,杜衡喜出望外,連連點頭,一連串的笑道:“想學想學想學。”

落葵卻癟癟嘴,譏諷道:“杜衡,你敢

學啊,小心練多了走火入魔變成妖怪。”

蘇子恨恨的瞟她一眼,敲著桌案道:“這幾日,總算是瞧明白了,靛藍在兩儀堂祭煉爐鼎,每隔三日,黃昏時分便送出三輛一模一樣的馬車,在城中晃到入夜後,才將人送到靛藍蒙館,蒙館內另闢了密室,供人行爐鼎之術,而這些爐鼎多半出自九州的窮苦人家,甚至有一些是被拍花子拐來的。”

“屬下已經安排人手守住了兩儀堂與靛藍蒙館,如今他們是有進無出,主子,要不要動手。”杜衡介面恨聲續道。

“不可,我們並非官府,抓他名不正言不順,反倒會壞了事。”落葵氣的急火攻心,微白的臉上泛出紅暈,卻無端生出寒意:“杜衡,你即刻帶著丁香與靈芝去青州府走一趟,擊鼓鳴冤,府尹天冬剛提拔上來,正缺一樁大案子立威。”

杜衡應聲稱是,一刻不敢耽誤的領著丁香與靈芝出了門,敲響了青州府門前的鳴冤鼓,狀告靛藍拐賣人口,草菅人命。

這個雨夜,雷聲轟隆,閃電在曠野橫空劈下,雨水漫流,遠處的山和近處的屋,掩映在雨幕中。

夜雨飄零,被風扭結成橫洩的水流,拍打在兩儀堂後頭的山上。

雨水橫流的間隙,山間偶爾亮起明滅的燈火,像是鬼眼兒。

山間突然發出陣陣嗡鳴,響徹天地,撼動的山體一陣劇烈晃動,隨即被雨水浸透的巨石泥沙滾滾滑落,裹挾著拔地而起的樹木,如同一道赤色的巨蛇,張著血盆大口,填滿了山間溝壑,向著山下俯衝而去。

兩儀堂興盛了百年之久,落魄了這十數年,因鬧鬼傳聞,從未有人踏足此地,而這個大雨不停的深夜,一股氣息龐大的亂流衝向了此地,亂石爛泥將這顯赫的院落頃刻間淹沒殆盡。

只聽得“轟隆隆”數聲巨響,亂流衝向遠處,所到之處盡是殘垣斷壁,哀嚎陣陣。

兩隊官兵從青州府魚貫而出,一刻不停歇的趕到了兩儀堂,將一片廢墟圍了個水洩不通,活到了半夜,從那堆廢墟中挖出來屍身三十多具,卻未找到一個活口。

兩儀堂被坍塌的山體毀掉訊息在頃刻之間傳了個遍,而令人不解的是,這荒廢已久的院落中,竟翻出來了數十具姑娘的屍身,有的是被巨石所砸,有的則是被泥沙掩埋,總之沒有一個活口。

這些姑娘年歲不一,擦乾淨髒汙的臉龐,皆生的容貌秀麗,有的臉上還有半乾的淚痕,演繹著人世間的哀涼,倒映出廢墟中的人影。

而挖開爛泥,搬開殘垣斷壁,卻在兩儀堂的地下又挖出了個四四方方的池子,被碎石泥沙填滿,露出乾涸已久的斑駁血痕。挖開碎石泥沙,竟又是早已氣息全無的數十名男子,周身枯瘦異常,像是血脈被人抽了個乾淨。

眾人顧不上甚麼夜色深沉,甚麼雨大風急,紛紛裹著衣裳,迎著夜色,跑去看熱鬧,看官兵進進出出,將一具具白布裹住軟軟身軀抬了出來,將爛泥裡的要緊的東西給搬了個空,官兵撤走之後,有不少人大著膽子趟過泥潭,在裡頭翻箱倒櫃,盼著找到一些值錢的物件。

兩儀堂幾里外的靛藍蒙館內,一片漆黑,唯有門前的兩盞燈籠散出昏黃的幽光,浸在細

密的雨絲中,朦朧的光暈只照亮了下頭一小塊溼滑的青磚地,絲毫照不到遠方。

蒙館的極深處,立著兩個黑漆漆的人影兒,一個骨瘦嶙峋的十分驚人,而另一個則身形頎長,滿身冷意。

“靛藍,辛苦經營數年,就這般毀於一旦了麼。”頎長男子鳳眼微眯,正是霖王,他揚眸望向極深極遠的夜色中,望向雨絲裡揚起溼漉漉的灰塵,聽到沉寂中傳來的轟隆隆巨響,不禁恨意頓生。

靛藍彎下瘦的可怕的脊背,沉聲道:“主子放心,屬下拼了這條命不要,也要挽回眼下的局面,必定達成主子的所念。”

“天冬,是如何說的。”霖王聲音冷然,憤恨道。

靛藍躬身道:“從兩儀堂裡挖出來的人和東西,都與靛藍蒙館無關,天冬即便有心偏袒,卻也無能為力,衡先生因誣告滾了釘板,夠他們疼上一陣子的了。”

霖王眸光不轉,像是有些冷,身子狠狠打了個顫,咬著後槽牙厲聲道:“殺了她,殺了她,殺了她。”

靛藍垂首道:“喏,小人這就吩咐下去。”

霖王回過神來,揮了揮手,喋喋笑道:“她壞了本王的大事,就這樣死了豈不是便宜了她,靛藍,大婚那日都準備好了麼。”

靛藍垂首,斟酌道:“都準備好了,那日一早,小人便會將曲蓮接出來,主子放心。”

霖王微微頷首:“本王會提前一日將曲天雄遣出青州,以免橫生枝節。”

靛藍平靜道:“主子放心,此番定要讓她遭受重創,一蹶不振。”

“你太小瞧她了。”霖王撇了靛藍一眼,頗有些讚歎的感慨萬千:“她雖是一介女流之輩,可心志比不少男子都要堅毅的多,有怎會因區區兒女之情就頹廢不起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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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靛藍踟躕道:“小人愚鈍,那麼咱們如此做,豈不是幫了她,讓她免入虎口。”

霖王冷哼了一聲:“幫她,若不毀了她的婚事,她又怎能嫁去北谷國和親。”

靛藍頓時恍然大悟,連連點頭道:“主子說的極是,只要將她趕去了北谷國,便再沒有人可以頻頻壞主子的大事了。”

一頂軟轎抬進水家,蘇子招呼影衛從裡頭背出個鮮血淋漓的人來,安置在房中,垂首道:“落葵,杜衡,杜衡滾了釘板。”

那樣冷的雨夜,連雨絲也是沉寂哀傷的,只無聲無語的澆透人心,落葵緊緊握住杯盞,指端因用力過甚而蒼白,她早已得了訊息,知道了兩儀堂中無一生還,後頭的那座山,雖荒蕪已久,但百年來一直相安無事,怎會被澆了一場夜雨便坍塌了呢,且偏偏只淹沒了兩儀堂,她沉了臉色,眸光如一汪深淵,唇角微揚,笑意徹寒:“我都知道了,著人去盯著靛藍那邊,吩咐所有人不得擅動,你去兩儀堂後頭的山上查一查,看看究竟是誰動的手腳。”

蘇子沉著臉色,略一頷首,轉身衝入雨絲,雨絲迎風,紛紛躲開那道蒼青色的身影,向兩側飛旋而去。

丁香暗自垂淚,顫著手揭開杜衡的衣裳,那鮮血將衣裳與皮肉黏在一處,便是輕手輕腳的揭開,也時不時帶下一層皮,翻出鮮紅的肉,牽動原本乾涸的傷口,血珠子頃刻間便又漫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