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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七回 前世

眾人眼前徐徐展開千年前的舊事,那是極其的久遠,極其的漫長的一段,其間所經的人,所經的事,如今莫不是化作長河浮塵,再無處可尋,但落葵和京墨如今想來,卻無比清楚,連細節都不曾有一丁半點的遺漏,那是怎樣的刻骨之恨和刻骨之愛。

千年前諸侯紛爭割據,大大小小的諸侯國有數十個之多,最大的諸侯國是陳國,而最富庶的是黎國,黎陳兩國間,隔著大片的戈壁,人畜難行,鳥獸絕跡,故而數十年來兩國秋毫不犯,相處雖談不上和睦親近,倒也相安無事。

玉竹公主是黎國國主的小女兒,年幼時便是出了名的美人兒,及笄後更是出落的絕世傾城,再加上國主請了名師,刻意調教之下,終是習得文武雙全的好本事,故而,想與黎國結成秦晉之好的不在少數,可國主千挑萬選,偏選定了出身寒門的白商陸,那時的他人品樣貌才能俱佳,又是黎國最年輕最有前途的將軍,戰功赫赫,單單那張俊朗無雙的臉,就迷倒了黎國的大戶小姐並小家碧玉了,與玉竹足稱得上是郎才女貌。

黎國十六年的冬天,雪下的極大,罕有的鋪天蓋地,紛沓而至,天地間盡是白茫茫一片,黎國地處江南,素來少見如此大的雪,這雪來的輕軟無終,綿綿不絕,把個大好江山弄成了一片縞素,直教人頓生不祥之感。

數年來陳國四處征戰,極力擴張國土範圍,隱隱有一統江山之意,唯有與黎國一直相安無事,而這年冬天,陳國不惜重兵越過戈壁灘,聚集在黎國的邊境上,大戰一觸即發,白商陸以準駙馬的身份領兵出征,與陳國大將軍石決明,決戰在黎國邊境,這便是史書上曾記載過的陳黎之戰,那場大戰死傷無數,令江山染血,天地失色,可在史書上只不過是寥寥數筆,一頁薄紙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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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準駙馬,就是離著駙馬還差一步,只待凱旋歸來便可與玉竹完婚,玉竹得知白商陸出征的訊息時,正在梳妝,手中的一枚玉簪直直墜地,摔成數段,她望了望銅鏡中的自己,暗道刀劍無眼,又不會因著商陸是準駙馬而繞著走,若是來個擒賊先擒王,若是他死在了戰場上。她想了又想,做出與私奔無二的事來,連夜出宮追隨未婚夫,將皇家的體面丟到了邊境上。

正史上並未記載過玉竹的這一舉動,或許史官也覺得此事過於驚世駭俗,皇家的顏面盡失,不過野史上卻寫的有聲有色,百年流傳下來,竟成了書館中必聽的一段。

玉竹不是尋常只知曉披金戴銀,吟詩聽曲兒的柔弱女子,她的青絲鬆鬆挽著,幾縷髮絲垂瀉散亂,面上滿是暗紅血汙,一身戎裝經了跋涉奔襲,已是破舊不堪。

她胯下的一匹駿馬,早已擔不起個駿字,只依稀可辨是匹白馬,迎著刀子般鋒利的風雪艱難前行,白商陸昏迷前看到的就是這一幕,這一幕他至死難忘。

彼時的白商陸受了重傷,一杆滴血長槍,掀起粘稠的血腥氣,這杆槍不知挑下了多少人的性命,他的周身盡是撲地死屍,而他的盔甲戰袍被烏黑的血跡漫過,在胸前綻開浸在血中的曼陀羅。

黎國大軍全軍覆沒,他也身中數箭,被眾多陳軍士兵包圍,不是命喪於此就是要被活捉,玉竹趕到時,兩柄長劍舞的寒光閃閃,夾雜著北風細雪,刺過眾多血肉之軀,單是秀眉微挑出的冷意,便不是尋常女子能有的膽氣,她最終將他從死人堆裡扒了出來,攬住他滿是血汙的面頰身軀,兩行清淚和著血色,無聲的蜿蜒而下,一雙沾滿血跡的手微微顫抖,她輕聲道:“咱們走。”

言罷,玉竹抹去淚,眸色堅毅,迎著紛紛細雪與刀子般鋒利的寒風,無所畏懼的在敵軍遍佈的邊境線上躲躲藏藏,走了一月有餘,方才逃回了黎國都城。

白商陸撿回一條命,緩緩轉醒時已身處於一間民房中,城外滿眼是陳國的旌旗飄揚,震耳的擂鼓聲聲。

而此時的黎國,早已換了天地,不再是那個富庶之國,而是滿目瘡痍,哀鴻遍野。

黎國的大半國土皆被鐵騎踏過,只剩下了這座都城,也被重兵圍成了鐵桶,已是人家的囊中之物了。

此時的玉竹全然沒了做公主時的珠圓玉潤,瘦的眼窩深陷,臉上嵌著兩隻大而無華,微微呆滯的眼眸,白商陸一見她的模樣,就知她這一月的艱難苦楚,就知他能活下來是多麼的不易。

她仍舊一如往昔的容色端莊大方,處變不驚:“黎國兵敗,國破已勢不可擋,我身為一國公主,自然要與黎國同進退。”早知曉她不是尋常女子,可沒料到她竟如此堅毅,尋常女子遇到國破家亡的情形,定然是抱住夫君先痛哭一場再說,可她說這番話時卻沒淌下一滴淚。

白商陸轉眼間滿眼水霧

,哽咽不斷:“若是國破,你必然會被擄去陳國,我們怕是永無相見之日了。”

她似乎早有準備,從袖中取出半片螺鈿鏡,眸色深沉,深得如暗色薔薇,唇邊勉力綻出一抹笑,泛起苦澀:“這個給你,你我二人一人一半,若真如你我所料,那來年的正月十五,你定要拿著這個到陳國都城最繁華的集市上與我相見。”

玉竹想,自古以來離別皆是以花期而諾,繁花花期不定,開謝難測,以此為諾,難保與繁花一般空落寞,難怪古往今來,大凡以花期為諾的男女,多數都沒有個完滿的結局。她以螺鈿鏡為諾,只盼著與他能有個完滿的結局。

黎國兵敗如山倒,被陳國攻破都城,大將軍石決明擄獲了國主,王后,嬪妃,皇子,公主,皇親國戚並大臣共計三百一十八人,玉竹自然也難以倖免,公主一朝淪為階下囚,要一同押往陳國都城。

臨行的那一日,是個陰霾天,鉛雲低壓,紛紛雪下,黎國素來以骨紅照水梅著稱,一入隆冬,紅梅繞屋是難得的勝景。國破之時,梅花開的正盛,落梅成愁,茫茫白壁間的簇簇嫣紅,恰如飄零滴血的故國人心。迷霧中的黎國繁華舊夢落幕,千年後,有誰還會記得這個地處江南的小國。

白商陸躲在擁擠的人群中,隨著眾多百姓圍觀繁華褪盡的皇親國戚,只是他的心境與旁人不同,也不能說百姓對國破一事皆是拍手稱快,畢竟黎國國主還沒有昏庸到治國無能,民不聊生的地步,百姓只能說恐慌多於悲慟,如今一見國破也並無性命之憂,也無關生存大計,大抵那點子恐慌也就沒了蹤影。

而白商陸則更多了幾分離愁別緒,眼看著未婚妻被人擄走,駙馬身份成了泡影,層層重壓之下,傷人傷己,難免會傷的多一些。

國破了,可日子還得照舊過下去,陳國的官員接管了黎國都城,玉竹等人被石決明押解回陳國,白商陸藏匿在逃難的人群中一路跟著,看遍世事繁華,飲遍人情冷暖,其間的艱辛自不必言,但至少自由不受拘束,不必看人臉色。

可玉竹就沒這麼好運,她已不知在心裡念了多少遍落架的鳳凰不如雞這句話了。她一個亡國公主,現下成了階下囚,之前的幾多尊貴早成了過眼雲煙,連國主王后都飽受欺凌,更何況是她,這一路上,連押解的兵卒,也敢對她動手動腳,剛剛上路三天,她的衣裳就險些成了破布條。

白商陸一路跟著,玉竹的七災八難無一不牽動他的心,他早已怒不可遏,幾次按耐不住要衝上去,好在他沒有被怒火燒昏了頭,否則單單那數以萬計的弓箭手,頃刻間就能將他釘成刺蝟,還談什麼螺鈿鏡之約。

而玉竹彷彿在回首間瞧見了暗處的白商陸,淡笑著搖搖頭,唇角微動,分明是在說:“莫要輕舉妄動。”

白商陸轉念想到,玉竹能夤夜單騎闖戰場,必然是個烈性子的女子,若是不甘受辱,橫下心來抹了脖子可如何是好,轉眼又看到她手被綁著,腳上還戴著鐐銬,根本做不出上吊抹脖子這類激烈的行為,方才松下一口氣,暗歎道,只要你我活著,便總有相見的一日。

他再度抬眼去望時,望見了極其令人豔慕的一幕,才知曉,並不止是他一人覺得玉竹長得美,此時的玉竹雖然滿面灰塵,破衣爛衫,但放在眾多人中,仍如明珠蒙塵一般,仍散出微弱的光華,甚至引來了大將軍石決明的目光。

不知石決明是早對她有所耳聞,有意設局,好來個英雄救美,還是真的誤打誤撞,總之他來的恰逢其時,正撞上三個兵丁對玉竹動手動腳,他立馬橫刀,怒目大喝,打發了三個兵丁去受鞭刑,救下了楚楚可憐,再逼下去就要咬舌頭自盡的玉竹,盡顯英雄本色。果真是英雄救美人,英雄愛美人,這是個亙古不變的道理。

有了石決明的照應,玉竹的日子好過的多,再沒人羞辱怠慢她,只是千里流亡路,即便少了人的折磨,也少不了自然環境的折磨,即便她有單騎救夫的膽氣,也被這一路上的風刀霜劍與遭逢大難磨了個丁點兒不剩。

從黎國押解到陳國,要經過一大片戈壁,冰雪消融後的戈壁灘,裸露的岩石顯出瑰麗的橙紫色,颶風凌厲,捲起沙石無數,沒有清泉流淌,沒有綠意燻人,滿目荒涼的風景,礫石鋒利如刀刃,不經意碰到,尚未覺出疼,便已是一道細長的血痕。

這般景緻突變,令玉竹想通了陳國為何會不遠千里前來攻打黎國,單單從景緻上講,地處江南的黎國,就要遠勝地處蠻荒的陳國,打下黎國後,大力發展旅遊業和青樓業帶來的大量銀錢,足夠陳國國主多納上十個八個夫人了,念及此,她竟微微苦笑了一下。

身處如此境地,即便玉竹的每一步都行格

外小心,還是被裸露的岩石劃破了鞋履,素白的緞子鞋染了血腥,打那以後,舊傷未愈,再添新傷,每一步都痛的鑽心。同她一樣痛的鑽心的還有躲在暗處的白商陸,可惜他只能暗暗咬著下唇,咬到唇邊發白,卻也無計可施。

自打石決明救下玉竹後,時不時就會放慢了騎馬的速度,佯裝巡視碰巧巡到她身邊,然後就看到了她咬牙痛苦行走每一步的模樣,既救了她一回,就沒道理不救她第二回,就如此意料之外,卻又是意料之中,玉竹低低驚呼一聲,被他攬上了馬背,一路疾馳到了隊伍的最前端。

她的神情如何,白商陸沒有瞧見,卻瞧見了她身後一串或豔羨或嫉妒的目光,他眉頭緊蹙,或許他也覺出了石決明屢次救美,著實是另有所圖。

行到一處鎮子時,石決明吩咐人備了輛馬車,將玉竹安頓在車中,如此既少了風雪之苦,又可避嫌,他自己則親任了車伕之責。

玉竹在車內歪著,喃喃道:“此人也算是個真正的正人君子,若他心懷不軌,二人同騎一匹馬,豈不更好做手腳,又何必大費周章買來馬車避嫌。”

而白商陸卻想的是,哪裡會有人真正坐懷不亂,百年來大家都說柳下惠坐懷不亂,可卻沒人深究他是否人慾不妥,眼下看石決明救玉竹,定是有所圖謀的,只盼著他也是人欲不妥。

往後的事情出人意料的平靜,如靜水流淌,春色拂過,陳國的大半國土泛起綠意之時,玉竹一干人等到了陳國都城,只是路途艱難遙遠,中途病死,累死的人不在少數,到陳國都城之時,被虜之人已少了小半,好在有石決明照應,玉竹波瀾不驚的一一捱過。

按照慣例,所有被擄獲的黎國皇親國戚,皆會被陳國的皇親國戚,有功之臣瓜分一空,通常下場是男子為奴,女子為婢,而姿色過人,有福氣的封個國主夫人,將軍小妾也是有的。

白商陸擔心的緊,自打進了陳國都城,他的每一日都活在惴惴不安中。照他的想法,他寧可玉竹為奴為婢,那樣尚有機會為她贖身,若是做了國主夫人將軍小妾,就只能等人休棄,那便是不見天日的苦熬了。

終於,陳國國主的旨意千呼萬喚始出來,果然不出所料,國主也是有成人之美之意的,石決明破黎有功,將玉竹公主賞賜給他為妾,以示表彰。

這廂旨意一出,當真是幾家歡喜幾家愁,石決明如願以償抱得美人歸,自然是歡喜異常的。

而愁的是白商陸,似海深的侯門大戶,尋常人都難進,更何況他這個亡國罪臣,玉竹為人妾室,怕是從此與他便是路人了。

石決明接了聖旨,竟不惜耗費人力財力,在石府後為玉竹新修了宅子,白商陸費盡了心思混進營造坊,只是拿慣了刀劍的手,猛然改行去和泥,多少會有些失落。

白商陸在新宅子裡小心逛了逛,那宅子的規制陳設同玉竹在黎國時的住處一模一樣,房內的擺設皆是石決明命人從黎國千里運來的,總之一切,不叫她有絲毫的生疏寂寞。

玉竹因是妾室,出嫁時不能走正門,只能走偏門,可是石決明向國主陳情,說是玉竹是黎國公主,身份尊貴,為人妾室已是莫大的委屈了,請旨准許她著正室才可著的正紅嫁衣出嫁。此事一經傳出,街頭巷尾都道玉竹好福氣,石決明好心思。

出嫁當日,陰霾了許久的天空放晴,青蔥色的藤蔓似濃蔭般繞樑而過,原本只覺得紅花綠葉尋常,今日卻見紅瘦綠肥,方知春花易謝,光陰漸老。深夜,天空中佈下繁星,石府別院的門前高高懸起大紅燈籠,在夜色中籠起暗紅薄霧,低垂的纓絡結成同心合歡的花樣,夜風拂過牆上的紅色喜字,撲簌簌一陣響動。

人家洞房花燭,只嫌春宵苦短,而白商陸對鏡傷神,只恨長夜難熬,微微抬頭,他冷冷的一雙眼眸對上紅燈喜字,滿滿皆是恨意。

被他人橫刀奪愛,自然是恨意頓生的,轉念再想到恐怕與她再無相見之日,暗夜中的白商陸就像斷絕了生機,軟軟的癱在了牆角。那半片螺鈿鏡被他擦得澄亮,卻也照不出新房中的紅燭灩灩,交頸承歡。

一日一日如輕煙飄散,玉竹甚少在人前露面,也許當日的身不由己是她最難言的苦。而世間從來少不了湊熱鬧,嚼舌根的人,石府的下人們也擅於此事,嚼出了玉竹為人妾室的日子。

先前她被正妻刁難,什麼冷嘲熱諷罰跪打耳光,皆流水樣在她身上淌過,好在石決明一心寵愛,全力維護,反倒是給了正妻不少臉色看,最後竟只宿在玉竹的房中,給她專房之寵。

然後就是玉竹有了身孕,那些時日,石決明進進出出皆神采飛揚,各色補品什麼名貴買什麼,全都往她的房裡搬,從不吝惜錢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