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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一回 混沌

她偏著頭逸出冷嗤:“是啊,死的是我父兄,你怎麼會痛。”她低垂著頭,淚一下子湧了出來,淚眼朦朧間,彷彿看見了蘇子明媚如春的笑顏,她的心像是被巨石狠狠碾過,能聽得到心被砸的粉碎的聲音,她死死咬住唇,將眼中那股滾燙的淚意憋了回去,雙手緊緊攥住錦被,顫聲道:“你走罷,我不想見你。”

彼時斜陽正盛,照上他清絕的側顏,一眼望過去,他的身影一半籠在微黃的光裡,一半沒入沉沉的影裡,落葵只覺心不由自主的疼起來,咬牙閉目,讓眸底的淚狠狠倒流回去,直到今日,這個人仍是自己想要一起過一輩子的那個人,即便這個人不會老去,她也不怕讓他看到自己老去的年華。可現在她怕了,她怕身邊的人會一個接一個的,死在自己這場孽緣中,她剋制住自己的淚,平靜道:“我要見茯神。”

空青抬手撫著她的臉龐,淚如雨下:“好。”

只短短三日的功夫,茯神已瘦的脫了形兒,原本靈動嬌俏的杏眸愈發的大了,卻空洞洞的沒有往日的顧盼生輝,一見落葵,淚便一絲絲滑落下來,握住她的手泣道:“落姐姐,我是恨師兄,可我捨不得他走。”

“我知道,我知道。”落葵極快的拭去腮邊清淚,刻意壓低了聲音問道:“茯神,川穀呢。”

“他送師兄輪迴去了。”茯神抽泣道:“我原也想去送他的,可你一直睡著,我怕你醒來要見我,就沒有去。落姐姐,你說奈何橋會不會很長很陡,師兄過去的時候會不會怕,那忘川水會不會很苦很冷,會不會傷了師兄的胃。”

落葵眸中噙著淚,一雙手緊緊攥著錦被,唇邊微顫的輕聲道:“不會的,我去過那裡,那橋很好走,護欄上有好看的雕花,那水也是溫甜的,有川谷在,蘇子不會怕的。”

茯神哭著點頭:“你醒了就好,我要去陪著師兄了,待他大些,再給他尋個好去處,讓他大道可期,但願他經了五世輪迴後,能想得起你我來。”

“不必這樣麻煩,我有法子令蘇子不必經五世輪迴,亦有法子讓他很快便重新修成仙身,記起往昔。”落葵抬眼望著窗外,晨曦如金,如波濤般層層疊疊,那是初生的希望。

茯神的眸子陡然亮起來,緊緊握住她的手:“落姐姐,你果真有法子。”

落葵捧著杯盞,茶水香氣氤氳上她的臉龐,連她薄寒的聲音都染了幾分軟意:“以你的仙力取我的大半精血融入蘇子輪迴後的肉身,可令此其化為仙體,只需修行十數年便大道可成,憶起前世往事,從此不必再受輪迴之苦,只是,”她抬手撫了撫茯神微涼的臉龐,嘆息道:“只是你失去了過多的仙力,會修為大降。”

茯神涼涼一笑:“修為大降又有什麼可怕的,重修就是了,只是你,若沒了大半精血,只怕會壓制不住天絕毒,會喪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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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葵垂首低低一笑:“即便沒有這樁事,壓制不住也是遲早的事,若早些來,卻能換回蘇子,也不算可惜。”她沉沉續道:“這三日功夫,蘇子怕是已輪迴去了,你去找川谷,帶蘇子的輪迴回來,此事要快,越快越好。”

“好,可是你,你剛失了孩子,身子受得住嗎。”茯神續了盞茶遞過去,茶中映出落葵瑩白的臉,連番的重創傷了她的元氣,說不上幾句話便是氣喘吁吁了。

落葵抬手撫著小腹,哀傷道:“沒事,只是我的孩子可惜了。”她口中泛起苦澀,她想,自己與這個孩子終歸緣分淺薄,與空青緣分淺薄,這一場劫數讓她明白,自己與這世間的一切美好都沒什麼緣分,倒是和孤獨不離不棄。

庭前隱約傳來聲聲蟬鳴,叫的聲嘶力竭,半開的窗下有溫熱的夏風吹進來,和著梔子花的涼香,令人心生寧靜安穩,伸手握一握,想要將這寧靜浮生牢牢握住,永不丟開。

落葵靠在灶房門邊上坐著,嘴裡叼著一根蒿子稈,抬眼無神的望向高遠碧空,有夾著飯菜香氣的嫋嫋炊煙,打著旋飄向遠方,往常,蘇子也是這樣靠著門邊兒坐著,叼著一根蒿子稈,指使她變著花樣弄吃的,可熱飯熱菜端上桌,他卻捏著筷子撥拉來撥拉去,什麼這個鹹了那個淡了,這個肉少了那個油多了,總沒個合他心意的。想起他的挑剔,她的心是又軟又疼,那些舊事就好像是前世,那些日子,雖然是擔驚受怕的,卻是她最熱鬧的好日子。

如今,灶間是清鍋冷灶,灶外是一室寂然,她沒有心思做飯,也沒有心思吃飯,杜衡每日進來回稟觀裡的事,朝中的事,她打起精神料理完,卻再沒精神去吃鬱李仁送進來的一日三頓飯,他每日送飯進來,哪怕送進來的又都原封不動的倒進泔水桶裡,他也從未少送過一餐飯,鬱李仁和落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看彼此眸中對方形單影隻的身影

,再看看那個長門永寂,落了灰的地方,看著看著,鬱李仁就落下淚來,落葵與他都知道,熱熱鬧鬧的日子沒了,熱熱鬧鬧的那個人走了,即便還有來世,也未必還有這樣一起熱鬧過日子的緣分了。

可她卻再沒落過淚,鬱李仁怕她忍得太久,會忍出病來,可她卻說,不是不想哭,而是不能哭,她現在的每一滴淚,每一滴血,都是蘇子輪迴後的指望,她怕淚流的多了,指望就會小了。

“師妹,今日京墨和曲蓮回梁州。”鬱李仁輕聲道。

落葵乾涸的眼仁兒轉了轉,道:“是麼,曲蓮的傷,好了。”

“好了,可惜的京墨的修為廢了。”鬱李仁嘆道:“不去送他們麼。”

落葵低眉:“此一別,只怕是此生再難相見,原是該去送送的,可我是個小氣的人,不想見他們。”

數日後,川穀和茯神一同帶了個剛剛出生數日的嬰孩回來,那眉目臉龐,像極了蘇子,落葵顫著手撫上他的臉龐,只一瞬間,像是看見了十數年前蘇子初見自己時的樣子,那時的她如現在的蘇子一樣,那樣的小,小鼻子小眼,整個人皺皺巴巴的,像一隻大耗子,根本什麼都不記得,這樣也好,她在心底默唸道,這樣也好,他什麼都不記得,才可以沒有憂愁的慢慢長大,不再像上一世那樣,如泡在苦水中沒有一日歡喜過。

“川穀,我們這就開始罷。”落葵穩了穩心神,沉聲道。

川谷撫著龍泉劍,沉吟良久:“這法子雖說可行,但對你和茯神的損傷頗大,你們可想好了。”

落葵與茯神對視了一眼,篤定一笑:“我怕蘇子走的太遠太久,會不記得回來的路了。況且,”她聲音漸低,喃喃一笑:“況且,我有沒有下一世還未可知,若看不到三百年後的蘇子怎麼好。”

“好,我雖沒有合用的精血,但我有仙力,可以替一替茯神。”川穀再未出言勸說什麼,只一瞬的停滯,便遲疑續道:“要不要叫空青過來,畢竟他仙力深厚。”

落葵眸光哀傷,極快的搖頭:“不用,原本有茯神就足夠了,現下又有你相助,不必告訴他。”

川穀嘆了口氣:“落葵,我多一句嘴,空青並非不救蘇子,是真的已盡了全力,當日在殿上,蒼朮帝君執意要讓蘇子下畜生道,是空青,哎,空青自請領受雷刑,以此抵消蘇子之罪,才換來了蘇子的五世輪迴,又暗中叫我帶蘇子藏匿起來,可誰知道蒼朮帝君來的竟這樣快。”

落葵恍若不知的低垂眼簾,良久,抬首對垂手而立的杜衡吩咐道:“自今日起,觀裡弟子全部遷入茯苓山總壇蟄伏下來,不得擅動,一切,一切聽掌門師兄的吩咐。”

“殿下。”杜衡登時跪下,強忍住搖搖欲墜的淚:“殿下,蘇將軍走了,殿下要保重才是。”

有滾燙的淚凝在落葵眼角,她閉緊了雙眸,只覺眼中痠痛的厲害,篤定道:“此事就這樣定下了。”她望向鬱李仁:“掌門師兄,以後,觀裡的事便就全靠你了。”

鬱李仁蠻橫的不講理起來:“我不管,你自己的家業,你自己管去,少給我躲懶,我不給你便宜佔。”

落葵含淚笑道:“你還有長長久久的歲月,可以等他回來,我卻沒有了。”她的眸光裡生出染了香氣的微光,烏黑的眼仁兒怔怔望著鬱李仁,定定望了良久,驀然伸出手在他頭上拂了一下,旋進緊緊環抱住他,下頜抵著他的肩頭,像是在笑,卻有剋制的嗚咽聲:“師兄,保重。”

一場雨下,梔子花在翠玉般的綠葉中密密匝匝,素華凝脂像是堆了千層雪,微風過處,有冰魄涼香透窗而入,沖淡了滿室的厚重的藥味兒。

連著半個月的放血,落葵虛透了,幸而有川谷一麻袋一麻袋的丹藥喂著她,才吊住她的一口氣,茯神帶著蘇子走時,她尚可靠在門邊上,睜著一雙微微渾濁的眸子,目送他們一程,可也只撐過了這一程,轉身便連床也下不來了。

從那日後,她緊閉門戶,不許鬱李仁和杜衡再進來見她,更不許川穀去找空青,心裡明白自己現在很難看,以後會更難看,而這難看的以後也不會長久,她沒有淚,也沒有害怕,只是有點冷,冷的直打哆嗦,川穀將箱子裡的錦被全拖了出來,盡數給她蓋上,她還是止不住的哆嗦,她的眼珠越發灰白了,在深陷的眼眶中轉了一轉,在揚起微塵的光中,看到了蘇子如春的笑顏,又看到了空青清俊的臉,有些失神,她抬了抬手,卻只握住了一把輕塵,原來在孤寂中,自己最想見的還是他們,她在冷顫中睡了過去,在川谷的發顫的驚呼中一睡不醒。

空青趕

到時,只見落葵仰面躺在床榻上,原本只縮在她手臂內側的暗紅色百足之蟲此刻已活了過來,數之不盡的細足佈滿了她的全身,且不斷的越來越大,越來越密,漸漸攀上她蒼白的臉龐,而那些細足的顏色,也從原本的暗紅色變成了黑色,深深烙印於她的肌膚之下,她原本瑩白如玉的身子,像是染了墨色,漸漸變得灰暗起來,飽滿水潤的肌膚已漸生枯萎之意。

“川穀,怎麼會這樣。”眼前的這一幕,令空青又驚又怒,失了原本的清冷沉靜。

川谷籲了口氣,沉聲道:“你與她相處了這麼久,難道不知道她的精血是可以肉白骨,化仙體的嗎,難道你不知道,蘇子的命就是她的命,她是寧可自己死,也要讓蘇子活的。”他眸中含怒,蹙眉搖頭:“她輪迴萬年之久,精血竟與從前無二,真不知是她的幸還是不幸。”他抬眼望著空青哀嘆一聲:“你怨我沒有叫你來,可你心裡明白,即便你來了,也是攔不住她的,當日讓你發下血誓永世不再與她相見,是難為了你,但蘇子也絕不願連累你我同死,說起來,蒼朮帝君是拿住你的軟肋了,但在你不肯發下血誓,看著蘇子死去的那一日起,你與她之間也就完了。”

空青的臉色漸漸青白一片,一分分的暗下去,再暗下去,沒有了半分溫潤如玉的光彩,囁嚅著唇邊卻沒說出一句話來,只在唇邊蘊了深深的苦笑,拉住落葵的手久久不肯鬆開,良久,才悽苦一笑:“她身上的天絕毒,即便在仙界,也是只能壓制而無法驅除的,如今已全然發作,怕只有鳳族的那棵聖樹瓊汁才能壓制一二了,川穀,你看護她幾日,我去去就回。”

“你等等。”川穀叫住他,嘆道:“這回咱們把鳳族給得罪到底了,你去要聖樹瓊汁,他們怎麼肯給。”

空青一笑:“不管用什麼法子,我都會把瓊汁帶回來的。”

“你放屁,若是蒼朮那老東西逼著你娶半夏,你也娶麼。”川穀掖了掖落葵的被角,衝著空青劈頭蓋臉的罵了起來:“當然,你娶誰我管不著,可小師妹的命不能再丟到你手裡了,等她好了之後,你給我離她遠一點,當年的事,我們師兄幾個沒問過你,你對她究竟什麼樣兒,我們也沒計較過,但她原本可以活的很好,原本可以安安生生的做仙界南帝,或者安安生生的做凡間公主,可自從遇上你以後,她過過一天安生日子麼,你就不能放過她這一回麼。”

空青的淚一下子便湧了出來,哭道:“師兄,我知道錯了,我只是想彌補她,彌補我當年的過錯,即便不能和她在一起,我也不會和別人在一起,師兄,你放心,我會把瓊汁帶回來的。”

他們的爭吵聲和著哭泣聲越發大了,落葵在他們越來越大的爭吵聲中醒過來,瞪著一雙沒有神兒的眸子望著空青,想要將他的樣子深深刻在眸底心裡,望了良久,虛的發飄的聲音悠悠盪盪的傳出去:“你回來了。”

空青慌亂而狂喜的奔到床沿兒,握住落葵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龐上,顫聲道:“我回來了,我回來了,這回,就別趕我走了罷。”

落葵微微轉動雙眸,眸底的淚斜溢而出:“好。”

空青先是含淚點了點頭,旋即極快的搖了搖頭,道:“我要去趟丹穴山給你找些藥回來,你放心,三五日就回來了。”

“丹穴山。”落葵淺淡一笑:“我就是死了,你也不許娶她。”

空青撫著她的臉龐,笑道:“好。”

蒼梧野是世人皆知的死絕之地,濃厚的紅霧終年杳無聲息的翻滾,這萬年來,除了一名黃衫綠裙的姑娘時時來此處看上一回外,再未有一個人踏足此地了。

這一日,蒼梧野上空終日翻滾的紅霧像是停駐了片刻,旋即又像是受了驚嚇一般,撕裂開一道細不可見的縫隙,只一個呼吸的功夫,那道縫隙消弭不見,紅霧再度翻滾起來,與此同時,不庭山聖地中供著的一塊晶石陡然間紅光大作,嗡鳴陣陣,而九重天上天樞宮神魂殿中供著的一盞燈,也猛然忽明忽暗,搖曳不定起來。

頃刻間,幾道遁光從不庭山,九重天和青州公主府中紛紛而出,不約而同的衝著蒼梧野掠了過來,光芒斂過,竟是萬年前繼任南帝的茵陳和侍女忘憂,其後緊隨而至的是蘇葉帝君和度厄星君,而空青攙扶著川穀,面有憂色的望著蒼梧野上空翻滾不定的紅霧。

茵陳一見空青,登時秀眉微挑,面露不善起來,萬年前的那場恩怨,自己從未忘記過,常常因此夜不能寐,她深恨自己當年的任性不懂事,讓姐姐獨自支撐南方,更恨眼前這個人,害姐姐絕望喪命,她相信,眼前這個人也一定沒有忘記那場恩怨,也一定夜夜自責難眠,才會萬年不敢踏足南方一步,不敢來看上蒼梧野一眼,可今日,他竟然敢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