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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背叛

辰時,湖東城的城門開啟,早已守候在城門口的人們開始出入。

湖東城中居民數十萬,每日進出往來的物資不在少數,進出城門的車隊人馬也絡繹不絕。只是今天不知什麼原因,城門附近的守衛比往日裡多了數倍,而且對於出城的人都嚴加盤查。一些不明就裡的外來鄉鎮居民還頗為不滿地竊竊私語,稍微心思明白些的看到城牆上亮起的符紋,還有在城頭虎視眈眈的幾位守衛什長和副長,則是心中微凜。

世家雄城的城牆不止可以外御妖獸侵襲,還可以內防奸賊作亂。有三神門執掌大義,世家之間的糾紛都被控制在一定的範圍之內,明面上的偶有爭端也只是侷限於在其他世家見證下的公開比鬥。但這並不足以解決一切的矛盾和齟齬,相互之間僱傭散修搗亂,收買對方制御下管事執事胡來,乃至於派自家人去喬裝打扮暗中臥底搞事等等之類的陰私手段時常有之。所以高大雄偉的城牆可並不只是為了防備妖獸的,對於那些膽敢在城內搞事的人同樣地有困鎖之效。城牆上那些閃亮的符文不止可以防止未經許可之人越過城牆,還和護城法陣連線,隨時可以激發法術,加上擅長合擊搏殺的守衛們,足以對付先天之上的修行者。

衛戊所中,守衛統領林天通正帶著手下兩位副長聚集在偵查廳中,看著從天花板上垂掛而下的巨大水幕。水幕中又分割出幾塊大小不同的區域,其中一幕浮現的正是城門口的景象。

這是只有世家雄城才有資本配置的監察法陣,依靠著散落在城中的符獸,將他們所偵查到的景象傳達到這面水幕中來。這法陣的基礎佈置,符獸的鍛造,都是出自真人境界的鬼仙真人手筆,就連日常運用和維護都需要先天境界的鬼仙修士,所以若是以江湖散修的層次,多半是一輩子也無法目睹這樣的景況。

看著水幕中的景象,其他人都是全神貫注,但那位叫韓樂的老副長卻是在喋喋不休地咕噥著:“……其實也不用亮起警備符文。那散修算起來頂多不過武道暗勁巔峰的修為,只要城牆之上多加幾位守衛,他就不可能無聲無息地悄悄爬上城牆,再將偵查符獸調動在城牆附近,一旦發現立刻調動守衛增援,那他就絕對插翅難飛。而警備符文啟動一次至少要花費數百枚靈晶,已經足夠修復一半以上的符獸,而符獸修復之後還可以重複使用,現在這符文不過維持一兩天而已,純粹便是浪費……”

水幕前的夏大師臉色已經有些發青。他當然知道這一次啟動警備符文所花費的靈晶是多少,但這是走的衛戊所的公賬,用得再多又如何?而那修繕符獸的花銷卻早是被他們私下分了的,他分佔了其中最大的一份,現在說要重新修繕符獸,難不成還要他們重新將之吐出來麼?天下間如何有這樣的道理?自己手中的每一分靈晶靈石可都是寶貴的修行資糧,用以攀登更高一層境界的助力,可不是和這些前途無望的俗物蠢貨一般用來花天酒地享受醇酒美人的。若然不是早知道這韓樂是個腦子有問題的呆朽之輩,這現在又正是眾目睽睽之下,公務緊要之時,他早就一道法術打出去將這胡說八道的小輩給打成一團肉泥了。

沒錯,就是一小輩而已。別看那老副長彎腰駝背,臉上的皺紋層層疊疊,其實不過七十出頭而已,連夏大師的一半都不到。而夏大師今年已經一百六十餘歲了,作為早就晉升入先天境界的鬼仙修士,他皮膚依然有著光澤,連眼角的魚尾紋都不多,鬢角只是有些許白髮而已,看起來就如同尋常人的四十餘歲。加上一身的金絲緞帶長袍,羽冠玉佩,不管身姿容貌風範都遠遠不是其他人所能比擬的,除了臉色有些難看之外,簡直就如同畫中的人物。

但凡能入先天境界的修士,即便在世家制御中地位也和其他人有著本質的區別的。更別說夏大師已是先天大成之境,據說離巔峰也不遠了,即便是無忌城主見了也要稱他一聲夏先生。夏大師也向來以此為傲,從來對其他庸庸碌碌的蠅營狗苟之輩不假辭色,因此這時候雖然有一隻蒼蠅在旁邊嗡嗡嗡地惹人討厭,他不方便一掌拍死,卻也更不能自落身段去搭理反駁。

“老韓,閉嘴。莫要打攪了夏大師。”林天通終於咳嗽了一聲,制止了這只蒼蠅的嗡嗡嗡。不過夏大師即便沒有回頭,都知道這個腦滿腸肥的守衛統領嘴邊一定帶著笑,這個靠著阿諛奉承迎風拍馬上位的傢伙一直都嫌自己分去的靈晶太多,但修為導致的地位絕對差距又無力做什麼,偶爾便會做些事情出來噁心自己,說不定這無知小輩的唸叨也是出自他的暗示。

吸了口氣,夏大師按下心中的惱怒,告誡自己無須和這些庸俗之極的鼠輩計較,現在最要緊地還是速速地處理好這個意外。一個區區暗勁層次的散修,居然在湖東城中將城主府的人給殺了,至今還逃逸無蹤,這除了是讓衛戊所的人面上無光,也是將洞察符獸的問題暴露無遺。其實那些修繕費用並沒多少,前前後後不過幾百上千的靈晶,若是就此壞了他的名聲,落了面子,實在是太過不值。

心思微動中,水幕上的景象迅速放大,將守在城門口的那些人的面目照得纖毫畢現,而且隨著夏大師的心念指揮隨意挪動,簡直比當面直視還要方便。先天之上鬼仙道修士的法術是以自身的神念分化操控,將天地元氣運轉得宛如自身肢體一般靈活,形成遠超常人所能的種種異像,和之前三境的法術有著本質上的區別。當然,要像現在這樣遠隔十數裡之外就能將音容投射到面前來,還是要倚仗真人境界的鬼仙所打下的陣法基礎。

“咦?這人不就是那濟世教的那什麼行者麼?那白丫頭的師兄!”

忽然有一位副長指著水幕畫面中掃過的一個人高叫道,隨即畫面在那人身前定住放大,將這人放大了數倍,正是白玲虎的師兄,濟世教的流光吳子健。

不過林天通並沒傳什麼令,城頭上那領頭的副長同樣也是認識吳子健的,也沒什麼大的動作,只是將目光牢牢地鎖在他的身上。若非必要,不必弄得大動干戈,這是林天通之前定下的行事基調。連那個散修小子的畫像面貌體徵等等都只是在守衛之中內部傳播,並沒有大肆宣揚出去。

城門口的吳子健這時候也並沒顯出什麼異動來,只是和城門的守衛交談,他身後則是帶著一群衣衫破爛,這些人都面露悽苦之色,不少人相互攙扶,還抬著十來挺擔架軟床,上面躺著的或是氣息奄奄的重傷之人,或者乾脆就是屍體。城門口等候的其他人都主動和他們隔開了一段距離,大多都是一臉的鄙夷和嫌棄。

“…這是前日被他們帶進城來的鄉野之民,昨天又去貝場想讓這些人做臨時的貝工,結果碰到貝場那邊出了事……”

旁邊一位副長立刻對這些人的背景進行說明解釋。昨夜確定好了要向濟世教問罪,守衛們立刻就將這些天濟世教的動靜收集起來。而這時候隨著夏大師的心念,吳子健的聲音也從水幕畫面上傳來:“…昨日的意外讓鄉民死傷慘重,這貝場的工作大家也是不敢再奢望了,死去的親人也不得入三神廟,所以現在只能出城安葬,另尋棲身之所……”

其實對於這些渾身上下沒幾顆靈砂的鄉下泥腿子,一般來說守衛只會刁難不讓他們入城,卻是巴不得他們自己滾出去的,不過今天是早就得了上面的警示,這才在城門口一視同仁地盤查起來。

“大人,要不要著人將這小子給拿下了?”一位副長問。

略微沉吟了一下,林天通還是搖搖頭說:“暫且不必了,不過一無關緊要的流光罷了,又帶著一群鄉野之民。若無理由動手,眾目睽睽之下鬧得哭天搶地的,傳出去萬一惹得有人說我唐家虐民反而不好,只要確定那散修小子和白丫頭沒有混在這些鄉民中,就隨他們去吧。對了,還請夏大師出手,以保萬無一失”

夏大師聞言也不言語,也沒見什麼動作,那水幕上顯示城門的畫面就微微一震,隨即上面顯示的每人身上都浮現出一層淡淡的光芒來,夏大師只掃了一眼,就冷哼了一聲:“頂多的也只是摸著暗勁的邊,都只是一群鄉民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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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能傳遞景象的洞察符獸,自然也能附帶上一些偵查所用的低階法術,對於鬼仙道神仙道還作用不大,但看出普通人的精元氣血旺盛與否卻是沒問題的。先天之下無法將自己的血氣完全收斂的人仙武道修士,在這種偵查法術之下都是無所遁形。那南宮家的散修小子和濟世教的丫頭都是暗勁層次的武道修為,無論如何是瞞不過這法術的。

除此之外,之前曾經和那散修小子一起喝過酒的守衛也調了一個過來在城門口觀望,還有幾名善於觀察人體型的守衛,可說是萬無一失,絕不可能讓那小子偷混出城去。

“等等……”夏大師忽然像是發現了什麼。“那漢子挑著的是什麼?怎的如此……”

眾人也將目光移向一個看起來憨厚老實的年輕人,年輕人只有一隻獨臂,一邊的肩膀上厚厚包扎著繃帶,上面還有血跡,完好的一邊卻還是肩挑扁擔。這些村民中年輕的大都身上帶傷,缺胳膊少腿的都有好幾個,他在其中也並不出眾。肩上的扁擔兩邊吊著竹簍,一邊是些衣物陶罐等雜物,另一邊的竹兜中用布蓋著,不知道下面是些什麼。

也不用林天通這邊下令,城門口的守衛這時候也正查到他的身上,先仔細看了看他的面容身材確定和通緝的那小子不一樣,然後過去揭開了竹兜上的布,卻看到下面是一團肉呼呼毛茸茸的東西。

“……你帶只貓做什麼?這貓怎麼這麼肥?”守衛抓了抓,確定這就是一隻睡得死沉死沉的大肥貓。

“貓吃太多了……”那年輕人頭臉上也包扎著,露出來的半張臉上神情木訥,呆愣中帶著些畏懼,一副再典型不過的鄉下人第一次進城的模樣。

守衛揮揮手讓他過去。雖然這鄉下人逃難也帶著貓有些奇怪,這貓也實在有些超乎常理的肥壯,但也終究只是一隻貓罷了。衛戊所的水幕前,看著的眾人也並不以為意,只是誰也沒注意到站在最前方的夏大師那一直嚴肅莊重的臉上浮現出一陣怪異的表情,他眉頭緊皺雙眼圓睜斜看上方,似乎努力思索著什麼,五官也有些扭曲,好像遇到了什麼極為古怪難以理解的事情一樣。不過最終他還是微微擺了擺頭,好像放棄了這個自己想不通的問題,神情又重新平復下來。

經過檢查的村民們被一一放過,從城門處魚貫而出,連同吳子健也都出了城,終究還是沒發現什麼。正當守衛們將注意力開始放在下一批出城的人的時候,村民中的一個人突然跳了出來,跑過來對著城門上的一位副長高叫:“大人,小民有要事稟報。今早天未亮之時有南宮家的散修前來,和白副長還有這位濟世教的流光密議。然後這位流光便叫村民們集合起來速速出城,連這些需要修養的傷者都要一併帶上,其中必定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這人跳出來的這一頓叫喊,讓所有的村民都瞪目結舌愣在原地,幾息之後才有村民面面相覷,然後就是兩個村中老人的怒喝:“趙九!你胡說什麼呢?”

“我何時胡說了?”那跑出來向守衛告狀的村民反而瞪向那兩個老人。“昨晚那散修小子分明就是有什麼要緊事才跑來的,白…白副長也是莫名其妙身上就多出一大筆靈晶來,其中沒有古怪我就不信了!而且今日守衛森嚴,城中定然有事發生,說不定就和那散修小子有關。我如今是貝場工頭,自然要一切以唐家的法度唐家的利益為先!”

這一番話當真是說得理直氣壯落地有聲,那兩個老者竟然一時間無言以對,只是麵皮漲的通紅,伸手虛指著這叫趙九的村民渾身發抖。

“拿下了!”林天通的聲音從城門上的符獸中傳出。其實不等遠在衛戊所中的他發話,城門上的那位副長早已手持長戟,從十多丈的城牆上一躍而下,如大鳥一般凌空滑行朝著已在城門外的吳子健而去。而城門口的守衛也是聞訊之下一湧而出。

面對來勢洶洶的守衛,吳子健既沒逃避也沒顯得絲毫慌張,只是遠遠地看著那告密的村民趙九嘆了口氣,面露無奈之色,雙手攤開吟唱了一聲仙尊慈悲,然後站在原地束手就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