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沉默的氣氛在太監一聲高喝下,驟然打破。
“夜王到——”
群臣精神一震,陷入回憶裡的武帝似也在這聲叫喚中醒過神來,虎目裡幾許精光盎然。
男子高大的身影自殿外進來,每一步走似踏在朝臣的心尖上,遠遠的就叫人聞到了一股血腥之氣。
“罪臣宗閻,拜見陛下。”
武帝看著跪在殿中的宗閻,眼裡忽而閃過幾許嘲色,神色一時幽深,再度想起了與自己一同打下這片江山的那個男人。
任你功勳蓋世,最後還不是一抔黃土。
你的兒子也只能為臣子,匍匐在我君家的人的腳下。
許久,武帝都沒有聲音,宗閻就這麼一直跪著,殿內的氣氛有些詭異,旁邊的內監適時輕咳了一聲,輕聲道:“陛下,夜王已跪了許久了。”
武帝眼光一閃,這才回過神來。
“愛卿請起。”
“謝陛下。”宗閻這才站起身來。
武帝深深一笑,將往事擱在一旁,“此次你奉旨出征,將燕人逐出我國境,大大揚了我雲朝天威,此乃大功!”
“罪臣身負統帥之職,為國效力乃是應盡之事。”
武帝點了點頭,“你此次立下大功,過往之事,就算將功折罪了吧,只是,以後不容再犯。”
宗閻點頭領命,又是一番感恩。
“朕聽聞,此次除驅除燕人之外,你還北上黑池收復了不少疆土,可有此事?”
說到這裡,群臣屏息,都知道重頭戲來了。
開疆拓土,歷代君王皆以此為榮。
武帝不能免之。
“微臣正要上奏此事。”宗閻說著,從懷裡摸出一封錦帕,交給一旁的內監。“此乃北燕的降書,請陛下過目。”
武帝眼睛大亮,“快快呈上來!”
從手裡接過錦帕,武帝仔仔細細看了數遍確認其上有燕帝的玉璽親章,這才將錦帕一放,哈哈大笑起來。
朝臣們見勢也都恭賀道:“恭喜陛下,開疆拓土,成就一代明君!”
“史書上定有光輝一筆,陛下之輝,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如此馬屁,響徹在殿堂之上。
武帝聽後甚是歡喜,卻也不會得意忘形。他大手一揮,朝臣這才安靜下來。不過,眼下他卻有些犯難,按理說,宗閻立下如此大功,理應封賞。可此次他北境統帥之職已然恢復,本身又是世襲王爵,若是再行恩賞,也是只能高不低。
朝臣們皆在竊竊私語,都知武帝此刻為何沉默。
要是再往上賞賜,便只有親王的位置了。
若是如此,宗閻日後的地位堪比皇子,那就是真正的一日之下萬人之上。
“此次你立下不世之功,朕一時間卻想不出該怎麼奉賞你,不如你自己說說想要什麼賞賜。”武帝乾脆將這個難題丟給宗閻本人。
他若識相,乖乖要個便宜賞賜倒罷。若是獅子大開口,武帝也有了拒絕挑刺的由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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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閻半跪在地道:“臣不敢居功,此次能旗開大聲,全仗著一干將士拼死,陛下若要賞賜就賞賜他們吧!”
此言一出,朝臣們紛紛點頭,都大贊宗閻為人。
武帝卻有些不悅,“將士們自然要賞,可該給你的也不能少。”
宗閻一時沉默,武帝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目光陰晴不定。
心思靈敏者都看出武帝此番的用意。
半晌過後,宗閻呼吸一沉,道:“臣的確有個不情之請。”
“講。”
“臣早年行軍時曾身受重傷,蒙一女子相救,後與她情投意合私定了終身。直到數月之前,才與親身骨肉相見。此事為臣有負於人,視為生平大憾。臣自知行為有悖於禮教,但還請陛下開恩,準臣迎娶她之牌位列入宗氏宗祠。”
宗閻說完,朝臣們議論紛紛。沒想到他所要的恩旨竟會是這個,有人替他惋惜的同時不免又大讚此人光明磊落。
私下通婚生子,換做任何一個有頭有臉的人都不願大白天下,他一世英名很有可能因此蒙羞,眾人也知道他先前擅離職守也是為了那個私生子,如此有情有義的真男兒,即便平日裡那些對夜王府多有嫉恨之人,此刻也不免心悅誠服。
武帝聽完他的請求反而松了口氣。
這個恩旨不大不小,卻也在情理之中。
“你有情有義,此事朕理當成全。”武帝沉吟了一下繼續道:“那就在旨意上另加一條,追封此女為安德淑人,位列宗氏宗祠。其子為夜王嫡子,再加封為北爵。”
這下的賞賜合情合理,將恩賞落在宗閻的兒子身上,無不會落人話柄。
“微臣叩謝陛下。”宗閻連忙謝恩。
武帝滿意的點了點頭。
宗閻這時卻道,“除此之外,臣還有一事要上奏。”
“是什麼?”
“此次北燕雖降,但那黑池之地他們卻想贖回。臣回朝之際,北燕曾來使送來書函,希望我能面呈陛下。”
“書函何在?”
宗閻將書函遞了上去。
武帝拿過一看,猛地拍桌,怒聲道:“狂妄燕狗,不過區區五萬金就想贖回百里之地,真當我雲朝是邊陲小國沒見過銀子嗎!”
“陛下息怒。”
武帝將書函丟到一旁,令翰林院士執筆,“回信與那燕人,若想要回黑池之地,就讓他燕帝親自來我雲都座談。”
北燕使臣之事只是插曲,很快就被拋在題外。
宗閻此次立下大功,武帝晚間在宮中設宴,文武百官皆要參加。
退朝過後,武帝便先回了寢宮。因看晚上的慶功宴,宗閻此刻也不好離宮,一下朝,文武百官都想圍上去攀關係,可無奈宗閻那一身威霸之氣太過駭人,到頭來敢真的靠近的也沒有幾個。
“眼下距離慶功宴尚早,夜王不如隨我去重雍宮坐坐。”君承乾過來丟擲橄欖枝。
一旁的君子濯也不甘寂寞的上前,“宗大哥,你我許久未見,小弟的府上也已備好薄茶。”
宗閻一時沉默,突然他拱了拱手,“多謝二位殿下好意,只是臣許久未歸,還是想到處走走。”說罷,他朝前方一人快步走去。
君承乾與君子濯順勢看去,正好見著不遠處的君燼炎,兩人臉色都是一沉。
“哼,不知好歹。”
“大哥盛情款待人家也不願領情,看來咱們都比不得九弟有面子。”
君承乾聽著君子濯話裡的揶揄諷刺,冷冷一笑,“怕是四弟更要難受些吧,話說九弟以前不是為你馬首是瞻嗎?”
這二人言談之間各不讓步,待在一起也是兩相生厭,乾脆分道揚鑣。
只是君子濯難免暗恨不已,看著不遠處言談甚歡的兩道身影,拳頭緊握。
這一切本該屬於他的,憑什麼落到了君燼炎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