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雪薇意有所指。
“我不喜歡糊塗地活著。”
天衢王視線落在遠處，下巴抬了抬。
“看到了嗎？那些怪物……我自記憶之初，就全都是這些醜陋的東西。血，腥臭，沙漠，怪物……我早已厭煩這一切，可卻不得不被推著往前走。”
“我討厭血的味道。”
天衢王聲音似乎從很遙遠的地方而來，縹緲，虛無，“……雖然身邊的人竭力告訴我，我就是出生在此，就是吞噬那些怪物才誕生到這世間的，可偶爾午夜夢迴，一些陌生紛亂的場景會屢次出現在我夢中……”
他轉過頭，面具下眼眸有瞬間恍惚，“夢境中，有個女子。我看不清她的長相，她總是背對著我，冷淡，鄙夷，甚至厭惡的。無論我做什麼，她都從未回頭看過我……”
凌雪薇眼底掀起波瀾。
“既然你認識我，你可知道，她是誰？”
凌雪薇的臉色有些複雜，她頓了片刻才吐出三個字，“……不清楚。”
“你不說，我也能猜到一二。”
凌雪薇抬頭，對上天衢王直勾勾的目光。
“是你，對嗎？”
凌雪薇沒有說話。
“看你表情，已經給了我答案。就算失去了從前的記憶，但我的身體還記得你。”
“夠了，我在這，不是為了聽你說這些。”
凌雪薇打斷他的話。
“無情的女人，果然，夢裡的就是你。她也總是冷冰冰的，對我不假言笑，甚至是……厭惡。”
天衢王聲音微顫，俯下身子，將頭埋進胳膊中，語氣迷茫而痛苦，“……我到底是誰？為何我會在此……”
“你是帝千絕，來自下界中土，佛陀都域聖君……”
實在受不了他這樣子，凌雪薇面無表情地說起了帝千絕的過去。
他的從前，過往，身份。
雖不知他為何會失憶，他又是如何坐上天衢王之位，成為白輕水的手下，但若能找回記憶……
“你說的是真的？”
“嗯。”
“太好了……我總算知道了……”
天衢王喃喃地唸叨著，好似終於解了心結。
“呵……哈哈哈！”
低低的笑聲傳來，接著，是大笑。
他笑得直後仰，甚至眼淚都笑出來。
凌雪薇皺起了眉頭。
忽然笑聲停止，一個陰冷而邪惡的聲音傳來，“愚蠢的女人。”
轟！
突然四周火焰躥起，將整個亭子包裹！
凌雪薇表情驟變，這才後知後覺，上當了！
面前突然傳來一股壓迫感，幽冷邪肆的氣息貼上來，接著整個人被掐住脖子提了起來！
凌雪薇沒有再猶豫，直接發動淨蓮璃火！
“流螢！”
藍色的火焰砸到天衢王身上，眨眼就在他身上燒了起來！他嘶了聲，下意識鬆手……凌雪薇趁機轉身就朝亭外衝去！
“黑刃！”
“小璃！”
黑刃與小璃同時出現，藍色的火焰包裹她全身，在她背後生出藍金色華麗羽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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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雪薇催動全部靈力，注入黑刃，“星月斬！”
轟隆！
巨大的月刃劈斬而下，伴隨著灼灼氣浪翻滾，恐怖的威力似要撕裂空間蒼穹！可不可思議的是，星月斬撞上火牆後面，竟然反彈回來！狠狠打在她身上！
凌雪薇的身子如斷線的風箏墜落！
狠狠跌落在地！
噗，一口血噴出，感覺五臟六腑都錯了位！
心中震驚，這難道是……
“這與咒牆是相同的，如何？被反噬的滋味不好受吧？”
天衢王不疾不徐走來，聲音透著令人心悸的陰狠。
此刻的他周身全都是被淨蓮璃火灼燒過的痕跡，袖子破碎，露出裡面猙獰的傷……一大塊皮都被燒燬，不止是身上，還有臉上。面具碎了，只有眼睛的部位還在，一半以上的臉全部毀容，表皮脫落，露出裡面血淋淋的肉……
眼前的人，早已沒了之前的風華絕世，宛如從煉獄中走出來的惡鬼。
猙獰醜陋。
陰森恐怖。
淨蓮璃火，能毀滅一切之物。
身為神火，它本就對世間一切邪惡鬼祟有著天然的克制性，且永不熄滅。在涅槃之後，力量再度進化，才有如今可怕的毀滅力。
可凌雪薇此刻卻顧不上這些，她全部注意力，都在眼前的人身上。
不。
天衢王已經無法稱為“人”。
隨著他一步步走來，身上的皮肉一點點脫落，就好像巧克力融化了一般……
等他走到跟前，幾乎成了一具骷髏架子。
凌雪薇甚至能聽到骨頭摩擦的脆響……
這樣的傷，根本不可能站立！眼前的場景，已經完全超脫了她的認知……
“如何？看到我的真面目？”
嘎吱嘎吱，天衢王緩緩摘下眼上最後一片面具，露出血淋淋的眼睛。
他現在的樣子極其恐怖，三分之二的臉全被腐蝕殆盡，只剩下骨頭，而面具下的眼睛還在，可也血肉模糊，眼珠子暴突，周遭血管突兀，好像稍微用力，那眼珠就會掉下來……
大半個嘴巴沒了，只剩森森牙齒……
凌雪薇倒吸一口冷氣。
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帝千絕竟會變成這樣！
“你……”
“很驚訝？那這樣呢？”
突然天衢王手一用力，將衣襟撕碎，這時凌雪薇看到，一團鼓起的東西自他胸口湧出，就好像一團血肉，又像是蠶蛹，遊移到他脖子，然後是臉……
他的臉忽然鼓起來，接著驚悚的一幕出現了！
那肉球竟然長成一顆腦袋，先是眼睛，鼻子，再是嘴……
那嘴原本是長在一起的，突然從中裂開一條縫。
眼睛也是。
就好像有人拿刀在一團肉上切開一條口子般。
眼前的景象，驚悚的就像是恐怖片中才會出現的場景。
凌雪薇就好像被雷劈中似的，半天都沒能緩過神來。
雞皮疙瘩從她後背一路升到脖子……
這時，那腦袋上的眼睛忽然睜開了。
血色的，沒有眼瞳。
就像是咒怨中的童子。
光禿禿的腦袋，沒有任何毛髮，噁心的猶如肉瘤。
那雙沒有眼瞳的眸子，倏然鎖定這邊。
“是你……”
似孩童又似某種未知生物發出的沙啞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