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一直到吃罷了飯回了院子,李作塵都以為沉光香這事兒已經解決了。
他手上捧著蘭夫人給他的必慄香,特意遠遠的躲開蘭麝,不像平時那樣走在蘭麝身邊。
“雖說是無毒,但能讓魚暴斃,又能碎蠹魚,你還是遠著些好。”
“姑爺這是心疼小姐。”許媽陪著笑臉。她跟瑞珠一左一右的扶著蘭麝,張媽捧著個笸籮跟在最後面,那裡面裝著她這幾日的針線活計。
李作塵笑了笑,與其說他心疼蘭麝,倒不如說他是心疼自己未出世的兒子,只是他不傻,不會說出來而已。
“今日你累的很,早些睡吧。”蘭麝回房就攆李作塵走,她吩咐瑞珠去叫人燒洗澡水,又從螺鈿櫃子裡拿出一小盒自己原來做的避塵丸,讓李作塵放在浴桶裡。
“一次一丸兒就好,泡的時間不可過久,不然身子發軟,反倒難受。”
“好。”李作塵攥住蘭麝的手,他瞧蘭麝紅了臉,就愈發涎皮賴臉的湊上去,貼著蘭麝的耳邊說了幾句葷話。
“你快走。”蘭麝面紅耳赤的推開他,又往地下啐了一口,“都是要當爹的人了,還這般不穩重,將來孩子出來,看她怎麼笑話你!”
“他敢?”李作塵挑了挑眉毛,“我明日就先把藤條什麼的準備好,日後他敢忤逆我,我就抽他。”
蘭麝不搭理他,讓瑞珠送李作塵出門。
李作塵也怕再鬧下去自己收不住性子,現在孝服未過,加上蘭麝懷孕,他倆只能分房而居,因此李作塵心中再怎麼有念頭,也只能忍著。
他囑咐了蘭麝幾句,不過就是些早點歇著,別碰香之類的話,然後往床下瞄了瞄,見沒什麼異常,便放心回了偏房。
瑞珠把人送到,吩咐了人去燒水,自己轉身回去伺候蘭麝。
許媽原本在自己屋裡看張媽幹活兒,聽見院子裡有人抬熱水,便急忙忙跑出去,跟著人一起忙活。
但她不幹力氣活兒,只是等人把水都倒好了,她自己挽著袖子伸手探了探,然後整理好布巾,面脂,香胰等洗澡用的物什,又殷勤的伺候李作塵更衣脫鞋。等李作塵身上就剩裡衣了她便轉身出去,但也沒走遠,只在門口站著。
李作塵按著蘭麝的說法,在浴桶裡放了一丸避塵丸。他下身穿著條薄褲,原打算進了桶再脫,但許媽偏在此刻推門進來,李作塵皺了皺眉,靠在桶壁上雙目微合,想就這麼泡一會兒。
“姑爺。”許媽笑吟吟的走上來,她把兩塊布巾疊好,伸手輕輕扶起李作塵的脖子,把布巾墊在腦後。
李作塵微微活動了一下頸子,發現果然比剛才要舒服。
許媽頗會察言觀色,見李作塵面上滿意,便站在李作塵身後,慢慢給李作塵揉著太陽穴。
李作塵閉著眼睛一言不發,許媽也不說話,只默默的揉著。
約莫過了半盞差的功夫,李作塵開了口。
“再給我捏捏肩。”
“好。”
許媽喜不自勝,她伸手向下,自李作塵雙耳後一路揉捏下去,到了肩膀處開始加力,而後再放輕力量往回捏。
李作塵舒服的出了口長氣,他反手拍了拍許媽的手肘,顯然很滿意。
“姑爺,等你洗好了上床,我再給您捏捏腿。”許媽陪著笑臉,“解乏。”
李作塵點了點頭,他現在心頭火起,只是礙於自己此時的身份加上並不怎麼看得上許媽的外貌,因此還能忍得住。
他在浴桶裡,許媽站在他身後,雖然他穿著褲子又是在水裡,但許媽眼睛尖,看的很清楚。
皺了皺眉,許媽收回手。
“姑爺,泡久了不好,您先扶著桶慢慢出來,布巾就在高几上放著,您換好衣裳,再叫我。”許媽說完轉身就走,等出了門,她四顧無人,便翻著眼睛,往地上啐了一口。
自己逢迎姑爺不過是為了這幢差事,可不是打算給他做姨娘的。這人年紀輕輕,怎麼如此眼饞肚餓的,真是沒見識。
李作塵並不知道許媽的心思,他心裡也並沒打算把許媽怎麼地。只是今日他心裡燥,與蘭麝分房久了,他確實有些難忍。
“還要好幾個月。”李作塵算著日子皺起眉頭,蘭家只考慮自家女兒,從來不管男人的死活。若換在尋常人家,這時候主母身子不方便,早就張羅收房納妾找人伺候自家相公了,怎會把自己一個人冷在這裡?若不是為了日後的打算,他此時有的是法子幫自己消解。
“故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伐其身行,行弗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李作塵口中默默背書,他換好衣裳就上床歇息,也沒想著再叫許媽進來伺候。
許媽在屋門外頂著寒風站著苦等,直到屋裡熄了燈,她才無聲的罵了幾句,氣哼哼的回了自己屋子。
張媽抬頭看過來他也不理會,自己摔摔打打的拿東西出氣,直到聽見瑞珠回房的聲音,方消停下來。
“我好心去伺候姑爺,姑爺可倒好,讓我在門口等著,自己吹燈睡覺了。”雖然張媽沒問,但許媽憋不住話,自己拉著個椅子做到張媽身邊,一邊兒幫張媽理線,一邊兒絮叨著。
張媽不贊同的搖了搖頭,“姑爺要人伺候自然會招呼,你湊上去做什麼?”
“給你這個死心眼兒的說不明白。”許媽翻了個白眼兒,她看了看張媽手上的活計,發現是頂精巧的百花帽。
“給小小姐做的?”許媽問。
張媽笑著點了點頭,指著帽子上的幾朵花兒讓許媽看,“桂花、牡丹、芍藥、芙蓉,那邊兒還有水仙什麼的,還差梅花一樣,十二月花神就齊了。”
許媽點了點頭,她也翻了塊兒料子,收攏心思,認認真真的起針繡活兒。
張媽又笑了笑,起身拿了個新蠟燭來,插到空燭臺上,然後放在許媽身邊。她們都是蘭家的家生子,世代吃的是蘭家飯,穿的是蘭家衣,有些小心思無妨,只要知道自己需要用心好好伺候的人是誰,就好。
蘭桂以為香找到就沒事了,於是扛著跟自己吵鬧不休的蘭蜜回了自己院子。
等人都散了,玉娘看著丫頭婆子們收拾好東西,自己又跟著老夫人和蘭夫人進了裡間暗室。
暗室的桌子上林林總總擺了百十來種香,合好的也有六七種,但每一種都跟沉光香有著或多或少的區別。
蘭老夫人臉色難看,蘭夫人咬著下唇,正在把剛合出來的香放在香爐裡焚燒。
“味兒倒是對了。”蘭老夫人看著那香爐搖頭,“但無彩光。”
蘭夫人常嘆口氣,扔下了手上的銀籤子。
“不是沒規定日子麼,你急什麼?”老夫人皺起眉,“你如今是當家主母,這麼不穩重,讓麝兒她們將來怎麼跟你學掌家?”
“娘~”蘭夫人吸了吸鼻子,“我心不靜,總是有點兒怕。”
“怕什麼?”老夫人眯起眼睛,眼裡閃過一抹狠厲,“當日的事兒,是我惹下的,大不了我賠上這條命。”
“娘!”蘭夫人撲過去掩住老夫人的嘴,“您別這麼說,怎麼能怪您?都是我爹做的孽。”
蘭老夫人嘆了口氣,她摟住蘭夫人,半晌沒說話。
玉娘默不作聲,她退出來,到門口讓人拿杏仁和小石磨過來,自己洗乾淨手,用熱水泡杏仁,準備給老夫人磨杏仁茶。
金枝原本就在外間等著伺候,現在也湊過來,幫著剝杏仁。
她心裡有個想法,但不知道該說還是不該說,因此幾次張口,又都咽了回去。
“說吧。”玉娘柔聲開口,“現在就咱們倆,有什麼不能說的?”
“那沉光香,原本是西域那什麼,塗魂國的。”金枝艱難的開口,她覺著自己有些異想天開,但又覺著或許是個機會。
“嗯。”玉娘點了點頭,“百十來年前的事兒了,當年既然能來進貢香料,想來在西域也是能數得上的大國,現在確已經沒了。”她嘆了口氣,又笑了笑,一個國家都能說沒就沒,蘭家全靠女兒支撐到如今,墳地西邊兒都埋了七位,可見有多不容易。
“我是想起個人,或許他有辦法。”金枝抿了抿嘴唇,“你記不記得,大小姐那時候給人做的金蓮生香散?”
“你是說,那位姓常的客商?”玉娘猛地站起身子,“那人常年四處遊走搜尋香料了,西域也去了不少次,或許真的能有。”
李疏叩響客棧門板,等裡面夥計卸下門板的時候,他仰著下巴說要住店,直奔櫃檯。
客棧房間分為天地玄黃四擋,眼下大正月裡,住店的人不多,李疏略微打量了一下,見天字那排缺了三號,地玄都在,黃字少了兩個號牌,便直接扔下銀子,點了天字二號房住。
夥計殷勤的引著他上樓,路過天字三號房的時候,李疏放慢腳步,他發現那房間裡熄著燈,裡面一點兒聲音都沒有。
聽蘭桂說,人昨日就到了,若是一路乏累,也不至於今日還睡得這麼早。
李疏心裡有些疑惑,等走進自己訂的那房間後,他扔給夥計一塊兒碎銀子,點了對面兒泰福樓裡兩道耗時間的麻煩菜,打發夥計去買,然後輕手輕腳的貼到牆壁板上,聽著隔壁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