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蘭桂她們四人在泰福樓直等到天黑，也沒見那人出門。
李疏眉頭越擰越緊，雖然這人是奉命而來，但也不至於門都不出，只在房中悶坐，單等那沉光香吧。
“還沒動靜？”朱璃坐不住了，起身走到視窗張望，“會不會是人家已經出門了，咱們沒瞧見。”
“不會。”李疏搖了搖頭，“我打聽過，這家客棧只這一個能走人的地方。後院雖然有門能迎車馬，但現在還是正月裡，出門的人少住店的人也不多，所以後門必然是關著的。你看，他家那幾個夥計一直在門口生火盆取暖，可見今日是沒有新客人來投宿的，也沒人出門。”
“那，咱們直接找上門去？”朱璃又問。
“不行。”李疏繼續搖頭，“宮裡出來辦差的人，平日裡走路鼻孔都是朝天的，咱們就這麼找過去，八成是要被訓斥一番，到那時，事兒就更難辦了。”
“這不行，那也不行，你說怎麼辦？難道就幹等著？”朱璃來了脾氣，蘭桂起身走過來，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們三個先回去吧。”李疏轉過頭看著蘭桂，“天不早了，你家今日有事兒，你回去晚了她們還得惦記你，朱璃也是，今晚你還要迎客，所以你們都走，我在這兒守著。”
“可，一會兒酒樓要是關門了？”蘭桂咬了咬下唇，為了自家的事兒，太麻煩李疏了。
“我有辦法。”李疏頗為自信的笑了笑，他衝蘭桂三人擺擺手，轉過身去，繼續看對面。
身後響起腳步聲和朱璃絮叨的聲音，李疏笑了笑，估摸人走遠了，才敢搖了搖頭。
這三個，阿玫年紀小，本不該捲入這些事。朱璃是白日有空晚上忙，她若是不回去迎客，鴇母必然要給責罰，至於蘭桂，蘭家此時焦頭爛額，蘭桂還是早些回去的好，一來可以告訴家裡趕緊假造沉光香，二來，家人齊在，大家心裡也都能踏實些。
抱著肩膀，李疏眯起眼睛看著客棧大門。客棧不比酒樓，這個時辰，後廚開始封火，原本在門前烤火的夥計們都站起身來，準備上門板。
看樣子，這人是不打算出來了。李疏活動了下脖子，他打算再等一會兒，就去投店住宿，到時候選個距離那人最近的房間，晚上好去探探。
“你拿著。”身邊突然響起蘭桂的聲音，嚇了李疏一跳。
他猛地轉過身，發現是蘭桂站在他身後，手裡拿著個小巧的手爐，看樣子是給他的。
蘭桂偏頭看了看李疏，直接把手爐塞到了李疏的懷裡，然後在沒說話，轉身就走了。
李疏低頭細看，發現那手爐自己認得，是朱璃前些日子從蘭桂手裡搶的。當時蘭桂還嘟囔了幾句，說什麼這是她最喜歡的手爐，但也沒讓朱璃還她。今天出門時，朱璃手裡就捧著這個手爐，天黑前炭就滅了，李疏記得朱璃把手爐放到了桌上，沒讓小二來換炭。
“嘶。”李疏的手摸到手爐蓋子處，結果被燙了一下。他仔細檢視下，發現是那蓋子沒蓋緊，因此裡面的炭星蹦出來，燙了他的手。
若是朱璃拿給自己的，那絕對不會蓋不好蓋子。
李疏笑了起來，是蘭桂又從朱璃哪兒搶了手爐，特意換了新炭拿給自己的。
他擰好蓋子，捧著手爐暖手。手指在爐上來回磨蹭的時候，摸到了個暗雕的“桂”字。
蘭桂回府直奔蘭夫人的院子，見院門沒開，她皺皺眉，轉身去了老夫人那兒。
她到的時候，正碰見了李作塵。
“姐夫。”蘭桂跟李作塵點了個頭，她沒規矩慣了，李作塵平時也不理會這個。
“我剛回來。”李作塵臉色不好，顯然是惦記了一整日沉光香的事兒，“還沒回院子，你沒跟你姐說吧。”
“沒呢，我也剛回來，沒見我姐。”蘭桂搓了搓鼻尖，這種事兒她可不會告訴姐去，姐現在懷孕，不能著急。
“那就好。”李作塵點點頭，先一步走進了院子。
蘭桂跟在他身後，但她不像李作塵那樣，到了老夫人門口停下腳步等招呼，而是直接挑起門簾走了進去。
李作塵想了會兒，也學著蘭桂的樣兒直接挑開門簾往裡走。他進裡間屋後發現老夫人、蘭夫人、蘭麝、蘭蜜都在，在他之前進來的蘭桂此時正坐在蘭麝身邊，手裡剝著松子，神態輕鬆，彷彿什麼事兒都沒發生過。
“三郎回來了？”蘭夫人笑吟吟的招呼道，“快過來坐，先喝點兒茶暖暖，飯一會兒就得了。”
李作塵蒙頭蒙腦的做到了蘭麝身邊，對蘭麝關心的問話有一句沒一句的應和著，他想不明白這麼大的事兒，蘭家人怎麼還能這麼輕鬆，莫不是那沉光香，找著了？
連跟李作塵說了幾句，發現這人回答的著三不著兩。蘭麝微微皺眉，她手伸到桌下扯了扯李作塵的袖子，等李作塵轉頭看向她的時候，她無聲的問了句，“怎麼了？”
李作塵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說，他眨眨眼睛，又抿了抿嘴唇。
“開鋪子第一天，咱家客人多的，擠得都沒處站腳。”蘭夫人笑著推過一碗熱茶給李作塵，眼睛先是看著李作塵，隨後又在蘭麝肚子上轉了轉，“三郎今日樓上樓下的跑，可是累著了？”
李作塵心內瞭然，他拿起茶來喝了一口，又安撫的拍了拍蘭麝的手腕，“還好，只是第一次這般忙碌，一時間有些摸不著頭腦，到了下午時候，方覺著好些。”
“娘。”蘭麝放下一半兒的心，又去看蘭夫人，“我剛來的時候聽人說，您今日早早就回來了，是怎麼回事？”
“別提了。”蘭夫人擺了擺手，“來了個磨牙的客人，要那香咱鋪子裡沒有，我就回家來翻找，連你祖母的私庫都讓我翻了個遍，好歹是找到了半匣子，剛已經打發人給送去了。”
“什麼香啊，這麼精貴？”老夫人的私庫裡都是些市面上見不到的香品，蘭麝有些好奇，蘭蜜也瞪大了眼睛，連聲追問到底是什麼。
“供佛用的兜婁婆香。”老夫人笑了笑，“你們小孩兒家沒見過，當是好東西。其實就是西域那邊兒流過來的變種檀香。”
蘭麝放心下來，但蘭蜜卻突然捧起蘭夫人的手，小狗一樣抽著鼻子仔仔細細的聞。
“娘。”蘭蜜抬起頭來，“您手上又香辛氣，這不是檀香的味兒。”
“當然不是。”有了上次被蘭蜜聞出焦香糊味兒的經歷，蘭夫人這次胸有成竹，她點了點蘭蜜的腦門兒，又讓金枝打盆熱水來給自己洗手，“我翻東西的時候打翻了一盒必慄香，本來想收好了你祖母就不會發現，現在可好，讓你這鬼丫頭聞了出來，待會兒你祖母要是罰我，我就罰你。”
“必慄香？”李作塵對這個很感興趣，“我記得香譜上寫，必慄香能斷一切惡氣，這種樹雖然無毒，但葉落水中的話，這片水裡的魚變回暴死。而且用這種木材作為書軸，可碎蠹魚，因此很是精貴。”
“你喜歡，待會兒讓金枝給你拿些用去。”蘭夫人起身洗手，轉過身背對眾人的時候面帶愁容，等洗好手再轉回來時，又還是剛才那副笑吟吟的模樣。
玉娘已經帶著人開始在外間預備擺飯，幾個丫鬟在她的帶領下一言不發，默默的幹著自己的差事。
在聽見裡間蘭麝說來的路上有人告訴她蘭夫人早回了府的時候，玉娘停下手裡的活兒，眯了眯眼睛。
今日夫人回來時已經特意囑咐過，不許驚動大小姐和三小姐，這是哪個長舌頭的這般話多？而且大小姐今日並未出院子，老夫人和夫人在一處，也沒讓人送東西過去，晚飯時候大小姐帶著人過來，路上碰上的下人不會多話，那也就是說，多嘴多舌的這人必然是大小姐院子裡的。
玉娘想了想今日跟在蘭麝身邊的那幾個，瑞珠她們平日裡都安分守己偶爾串門子也只會去找二小姐那邊兒的素蕊和三小姐身邊的豆蔻，應該不是她們，那，就只有那兩個奶媽子有可能。
暫時記下這樁事，玉娘走進裡屋，請老夫人她們吃飯。
她自己今日沒留在裡面伺候，而是走出來站到下人們等候的屋子，站在門口側耳傾聽。
這屋是平日跟著主子們過來，又沒資格進老夫人屋子的下人們待著的地方。蘭家對下人一向不苛責，主子們在屋裡吃飯，下人們就在這兒先吃些點心墊補，等主子回院子後，再輪換著去吃飯。屋裡火盆茶水一應俱全，點心雖然不如主子們用的，但也是尋常小戶裡不到年下不肯買的好東西，因此那些小丫頭們平時都樂意跟著主子出來，因為在這兒有吃有喝的，還能跟其它院子的人聊家常。
“我看著姑爺啊，對小姐真是好。”屋子裡許媽的聲音頗為明顯。玉娘皺了皺眉，繼續聽著。
“姑爺不是睡在偏房麼，但是呢，他每日都要去小姐屋子裡，陪著小姐直到熄燈的時候。”許媽手裡攥著一把瓜子，邊吃邊說。
張媽低頭幹活兒，不張嘴。
“性子也挺好的，平日裡姑爺跟小姐在一處的時候，那個手啊，不是扶著小姐的腰，就是護著小姐的肚子。”許媽越說越開心，聲音也越來越高。張媽抬頭看了她一眼，又皺了皺眉。
“昨晚上，繡娘送來了小衣裳，姑爺一件件兒的仔細看過去，挑了不少毛病。好在繡娘手藝好，不然多個線頭，姑爺也是要發脾氣的。”許媽捂著嘴笑，神色間頗為得意，“還是我攬下的差事好，做給小姐的小褥子姑爺只看了看，一句都沒挑揀。”
玉娘嘆了口氣，老夫人眼明心亮，找這兩個奶媽子的時候就已經算到了。現在只看這兩人最後留下誰，若是張媽還好，若是許媽，小姐將來，怕是要多遭些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