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這下平安無事了。”朱璃雙手拍了下巴掌,笑吟吟的看著蘭桂。她倆此時坐在茶樓的包廂裡喝茶,兩個人都覺著心頭彷彿去了塊兒沉甸甸的石頭,此時心情好得很,剛還打算著喝完了茶就去買點兒吃食,回去找李疏飲酒。
“咱們啊,都是讓這位娘娘弄得,她突然心血來潮要這個要那個的,攪和大家全不安寧。”
蘭桂點了點頭,眼下既然李疏的嫌疑解除,她也就放了心。只是這事兒在她心中終歸是根刺,即便別的事兒都是湊巧,她也還是想找機會,給她娘她姐看看李疏那張畫像。
不過說起畫像……蘭桂挑著眉毛,上下左右的來回打量朱璃。
“你這麼看著我做什麼?”朱璃被她看的發毛,她摸出菱花銅鏡照了照,見自己妝容、鬢髮都很齊整,便用力剜了蘭桂一眼。
“那個給李疏畫像的,上次你倆聊得如何?”蘭桂單手託著下巴,玩味的看著朱璃,“你當時還急忙忙趕我走,嘖嘖嘖嘖嘖。”
朱璃突的紅了臉,她低頭慢慢吃茶,不言語。
“真動心了?”蘭桂原本是調侃,但見看朱璃的樣子,顯然是被自己說中了心事。
“我動心,也無用。”朱璃嘆了口氣,“他本不是常逛花樓的那種浪蕩子,不過是被朋友拉來喝酒,偶然間見到我,就,就……”說來朱璃自己也覺著奇怪,平日裡頗為自信的她,現在有些話卻怎麼都說不出口。
“就一見傾心,是吧。”蘭桂替她說了出來。
朱璃點點頭,“他說幾個月前,就見過我一次,當時是被友人拉來喝茶看歌舞的,就你以前總去的花廳那裡。這次再碰面,是因為他畫畫極好,他那位朋友迷上了我們那兒的一個姑娘,許願給人家畫張像,但自己畫不好,因此又拉了他來,請他暗地裡看好那姑娘的面容,然後畫一張當是自己畫的,好討姑娘歡心。”
“那,你倆是怎麼碰見的?”蘭桂好奇的問。
“當時我是去找畫匠給李疏畫畫,你不知道,鴇母僱來的那兩個畫匠,平日裡都在花廳一張桌子那兒坐著。那兒的視線好,能看清每一個上臺歌舞的姑娘,這樣方便他們作畫。我那天走過去找人,發現這兩人都不在,我正疑惑,就聽見他倆的聲音,正在誇讚旁人的畫技。你別看這兩個人是落魄的窮酸秀才,只靠給花樓姑娘畫像過活。他們兩個平日裡都是眼高於頂的,互相還不服氣,何況是誇讚別人。我覺著好奇,就過去看看。”
“就是這位?”蘭桂點了點頭,“那也算是你倆的緣分。”
“是。”朱璃嘆了口長氣,“我不認得他,可他一見我就慌了。先是打翻了硯臺,然後又是弄灑了顏料。他自己倒還好,只是汙了袖子,可憐那兩位畫匠,因為湊得近,臉都花了。”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蘭桂趴在桌子上笑,她都能想出當時是個多尷尬的場面。
朱璃也笑了起來,但臉卻慢慢紅了起來。
“後來呢?哦你不用說,我知道了。”蘭桂好容易笑完了,抬起頭來繼續打趣朱璃,“後來你請他給李疏畫了像,再後來你倆約在你房裡見面,嫌棄我礙事兒,就趕我走了。”
朱璃扯了扯嘴角,點頭覺著丟人,不點頭吧,蘭桂說的確實對。
“行吧。”蘭桂擺了擺手,“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計較。那以後呢?你倆可有什麼打算?”
“什麼打算?”朱璃兩手託著下巴,翻了個白眼兒,“我一個花樓的姑娘,能有什麼打算?當然是選花魁,賺銀子給自己贖身。”
“哎?”蘭桂有些發傻,“你,你不是遇到心上人了麼?怎麼還是原本的打算?”
“我再說一遍,人家,家世清白,不是常來花樓的浪蕩子。”朱璃看著蘭桂撅了噘嘴,“你覺著,他能給我贖身娶了我麼?”
“也,也對。”蘭桂幹乾巴巴的應和朱璃,她怕朱璃傷心難過,又趕忙出言寬慰。
“你別想他了,還是選花魁要緊。等你當上花魁,什麼好男人好不到?”
“我當花魁又不是為了找男人?”朱璃啐了她一口,“不過你知道麼,鴇母告訴我說,今年選花魁的日子比往年早,我得早早準備。”
蘭桂再一次驚訝的瞪大了眼睛,她以前看過胭脂苑選花魁,但還真沒注意過時間,只記得往年都是入夏時候,怎麼今年要提前了?
“五年辦一次大的。”朱璃板著指頭給蘭桂算,“今年正趕上,所以比往年早兩個月。”
“你還需要準備什麼?有什麼要我幫忙的?”蘭桂知道這是朱璃的頭等大事,於是摩拳擦掌的表示要幫忙。
“我還真有事兒要你,額,要姐姐幫忙。”朱璃跟蘭桂倒是不客氣,她已經謀劃了許久,只是剛過完了年,前幾日又趕上蘭家有事兒,因此沒找到合適的時間跟蘭桂說。
“你怎麼還叫我姐姐?”蘭桂眨了眨眼睛,“有事兒就說,這我可擔不起。”
“呸。”朱璃立著眼睛挑著眉毛,拿手指點著蘭桂鼻尖,“我說的是姐姐,不是你,別給自己臉上貼金。”
“噢噢噢噢。”蘭桂恍然大悟,“你要香是吧,說吧,要什麼香,想怎麼用,我回去找我姐。哎不行,我姐懷孕了,祖母和娘說,好多香她都不能用。”
“哎呀。”朱璃才想起這個,她趕忙衝著蘭桂擺手,“那就算了,我雖然不懂制香,但也知道有些東西孕婦是碰不得的,比如麝香和紅花,這兩樣兒都能做香,但都會引起滑胎的。”
蘭桂抓了抓耳朵,她不想姐姐涉險,但又十分想幫朱璃。
“這樣吧。”蘭桂鼓足勇氣出了個餿主意,“你還是把你要什麼告訴我,我去騙我娘給你做,我娘做的比我姐做的還好呢。”
“你能騙過你娘?”朱璃對此,十分懷疑。
“總要試試吧。”蘭桂心裡也沒底,“萬一呢?”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蘭夫人長出口氣,她笑著拍了拍李作塵的手腕,“這人走了,我心裡才踏實,不然總怕再出什麼變故。”
“娘放心,他走的時候跟我說,回京會在娘娘面前盡量少提咱家。”李作塵微笑著,“我與他說了,咱家不想討什麼賞賜,只想求個安生。”
“做得好。”蘭夫人十分滿意,她覺著讓李作塵去應酬果然是對的,那位娘娘如此驕橫,被她喜歡上可不是什麼好事兒,還是早早抽身為妙。而且這次的事兒總歸是有些蹊蹺的,先別說這位娘娘怎麼會知道前朝進貢的沉光香?單說這不限時間的要東西,就不大對頭。
蘭夫人總怕這事兒與當年不負香外流的事兒有聯絡,雖然她目前找不到任何證據,但最近這些事兒接連而來,又都衝著蘭家,總歸讓她心裡難安。
“聖上身邊紅極一時,就怕恃寵生嬌,終成禍患。所以咱們遠著些是好事兒,伴君如伴虎,今日她得寵,怎知日後會不會再有一位娘娘比她更得聖上歡心。到那時恩寵不再,宮裡的女人,不靠著恩寵便活不下去,她這麼驕橫想必也得罪了不少人,若是她倒臺,那跟著她的人怕是要有罪受了。”蘭夫人嘆了口氣,她本是無心之語,但聽在李作塵心裡,卻覺著十分彆扭。
自己還要靠著這位娘娘飛黃騰達,那必然是希望娘娘能盛寵不衰的,至少,也得等自己完成抱負後。只要自己在聖上面前有了露臉的機會,以自己的才幹,必然會受到聖上的喜愛。到那時這位娘娘還能不能繼續受寵,便與己無關了。
想到這兒,李作塵心裡舒服了許多。他藉口要去院子裡看夥計裝車,便起身下了樓。
他懷裡貼肉放著的那張名帖此時如同一塊燃燒正旺的炭火,燒的他胸口滾燙又帶些麻癢,總想伸手去摸一摸,或者拿出來看看。
但此時的李作塵,又覺著香譜裡沒有一處安全。這上下左右,不管是夥計還是管事,甚至是二樓的蘭夫人和金枝玉枝,似乎都在暗地裡窺視著他。他唯恐自己懷裡的名帖被人發現,左思右想找不到安全的地方,最後只能躲去夥計們平日用的茅廁,忍著異味兒拿出那張名帖來,在手裡反覆摩挲。
“肅。”李作塵低聲念著,“果然是好名字,難怪能常伴娘娘身邊。”
他一直覺著自己的名字不好,作塵作塵,在李家時被人當塵土一樣對待,像泥一樣讓人踩在腳底,現在到了蘭家,也不過是個上門女婿,是蘭家為了傳宗接代花銀子娶回來的。雖然眼下給了點兒小小的差事,但這又算什麼呢?
但他轉念一想,又覺著自己名字也不算很差。
塵土又如何,若能借風而起,便也可以青雲直上,遮天蔽日。
李作塵從茅廁裡昂首闊步的走出來,嚇得倆捂著肚子往裡跑的夥計一哆嗦。
他倆傻呵呵的站在原地,看著李作塵昂首闊步,足下生風的走了出去。
“咱這位姑爺今兒是怎麼了?平時香坊都嫌氣味兒難聞,今天居然進了咱們用的茅廁?”
“你管那麼多,許是急了唄。”
“也對,人就不能急,一急什麼都能幹出來,哪兒還顧得上是乾淨是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