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李作塵人走到蘭家香鋪門前,才想起早上答應蘭麝要給人買簪子的事兒。他摸了摸自己的錢袋,略微皺了皺眉,便繞到一家首飾店,選了個銀鎏金的鳳頭簪。這簪子外表看起來金燦燦的,便宜又輕巧,只是手工粗陋,不能細看。
李作塵心裡清楚,只要是自己買給蘭麝的,什麼她都會喜歡。因此他沒當回事兒,讓老闆拿個盒子裝好自己提在手裡,就直接回了蘭家香鋪。
回鋪子後,李作塵拿著筆墨硯臺開始寫帖子。他一連寫廢了七八張,不是覺著字不好,就是覺著語氣措辭有些不對。
蘭夫人因為琢磨著明日的事兒,因此也沒留意,倒是金枝進進出出的幫李作塵扔了幾張帖子。她見那上面撒著金箔便知道價格不菲,有心想勸勸,但又覺著自己開口不合適。
好容易李作塵寫出張滿意的來,他拿了鋪子裡的印泥,先在費紙上蓋了幾個,待印章吃透印泥後,才端端正正的蓋在了帖子下方。
蘭家香譜的印泥都是蘭麝自己做的,裡面加了花汁子,香氣撲鼻,十分好聞。
李作塵滿意的看了看,待印泥乾透,便封好了,自己下樓找了個幹淨利索的夥計,讓人馬上送到李家去。
“明日,你和麝兒坐我的車。”蘭夫人笑了笑,命玉枝去庫房裡選了些適合現在時氣用的香,包好了交給李作塵,“你再買些別的東西,走家裡的公賬,不必動你的月例銀子。”
“是。”李作塵點了點頭,他知道這是蘭夫人體恤自己,因此也沒買什麼貴重禮物,不過是湊足了八樣兒東西,看起來好看些,也就是了。
方才他出門的時候,蘭夫人本來跟金枝說要她明日想法子把玉枝留在府裡,現在蘭夫人見李作塵對於回李家一事頗有些不屑,她想了想,怕蘭麝明日跟著受委屈,因此當場命玉枝明日跟瑞珠一起過去,還拍著玉枝的手,讓她照顧好小姐姑爺。
“性子不用太好,凡事以你們小姐、姑爺為主。”蘭夫人顧忌著李作塵的面子,沒把再難聽的說出來。
她滿心想著的是護著自己女兒女婿,可李作塵聽在耳朵裡,卻覺著不大舒服。
李家再不好,也是自己出身之地。李家世代讀書,雖然並沒出過什麼大官,但秀才還是有幾個的。蘭家雖然有錢,但終歸是滿身銅臭氣的商賈。比自己家,還是要差上許多。
他現在只是缺個翻身的機會,待自己一朝翻身後,蘭家,也不過是他腳下的泥。
蘭桂、朱璃,連平日裡最聽李疏話的阿玫,此時都苦著一張臉跟在李疏後面。李疏興沖沖的在前面走,後面兩個大姑娘一個小姑娘手上捧著提著各種東西,冷丁看起來,還以為是誰家無聊的富貴公子帶著丫鬟,額,小廝,出來置辦年貨。
“我說,你差不多得了。”蘭桂實在受不了了,她捧著手上的衣料,健步衝到李疏身前,轉身直接用自己的身子擋住李疏。
“我娘平日裡的衣裳都穿不過來,你再買不是浪費麼?”
“這是我的一番心意。”李疏一本正經的說到,他手上其實也沒空著,只不過因為他拿的都是些放在盒子裡的精巧首飾,因此看著沒有蘭桂她們拿的多。
“不是。”蘭桂皺著眉,“你可花了不少銀子了啊,就算販香賺錢,你確定不虧本兒麼?”
“額,這個。”李疏心虛的抿了抿嘴,好一會兒才想出話來應對。
“我不是為了賺錢,主要是為了證明給家裡人看。”他生怕蘭桂不信,循循善誘的開始引導蘭桂往自己身上想。
“你看,你要是我。家裡人總說你幹什麼都不成,你想不想做出點兒成績來,給她們看看?”
“不想。”蘭桂乾脆果斷的搖頭,“我家就我不會擺弄香,她們經常說我幹這個不成,我聽見只當沒聽見,從來沒想做出什麼來給她們看。”
“……怪我,我忘了你本來就沒出息。”李作塵被蘭桂如此不要臉的話揶的胸口脹痛,他深吸一口氣,決定換個人打比方。
“比如朱璃,她雖然流落花樓,但依舊很有志氣,要當花魁。”
“我是因為沒別的出路,又不是為了給家裡人看的。”朱璃翻了個白眼兒,“我爹、我娘,都死了。難道我是為了給他們看,才努力要當花魁的?那我爹孃怕是要讓我氣活。”
李疏只覺著自己現在胸悶氣短、太陽穴突突亂跳,特別想打人。
“我,我倒是想,想爭口氣。”阿玫護著李疏,想出面解圍。
“你們看看阿玫!”李疏實在騰不開手,只能用下巴點了點阿玫,“人家才多大?比你倆有志氣多了?”
“阿玫。”他低下頭,溫柔的看著阿玫問道,“你想做什麼給你家裡人看?”
“嗯,嗯。”阿玫想了半天,終於想起一條來。
“我娘我爹我哥總說我長得難看,將來沒人要。那我現在在花樓裡不是可以見到很多男人嗎,上次還有個男人看上我了呢。以後我再努力,肯定還有人要我的。”阿玫說完還用力點了點頭,彷彿是給自己這番話加點兒肯定。
李疏差點兒氣絕當場,他哆嗦著嘴唇,連罵人的話都說不出來。
蘭桂和朱璃還要氣他,說都是他把阿玫教壞了,日後阿玫若有個閃失,那都是因為李疏今日這番狗屁不通的豪言壯語。
“好男不跟女鬥。”李疏也沒了買東西的心思,他提著東西轉身往酒樓走,累了一上午又氣的夠嗆,現在他得吃幾杯酒,同時再套套蘭桂的話,看還有沒有什麼能用上的,明日好對付蘭夫人。
可惜他想法倒是好,但蘭桂依舊一問三不知。其實這也不能怪蘭桂,蘭夫人掌家多年,雖說對三個女兒都很慈愛,但因為忙於生意又要照管“病重”的蘭老爺,還要侍奉母親,因此少有挑剔任性的時候。平日裡蘭家下人對主子也十分用心,有什麼好東西,不等主子吩咐就會呈上去。蘭夫人吃穿用度不缺,也沒有點名兒要過什麼吃的玩兒的。
“實在不行,你不是大夫麼?”蘭桂給李疏出了個主意。
“我娘現在心裡最在乎的,就是我姐肚子裡的孩子。你給我姐弄點兒保胎藥什麼的,我估計我娘準定就覺著你是個好人了。”
李疏拍了下巴掌,他覺著蘭桂這個法子妙得很。
“你姐平日裡狀態如何?口唇舌頭什麼顏色?愛吃酸還是愛吃辣?喜涼還是喜熱?每日吃飯吃多少?睡覺睡幾個時辰?做夢嗎?早上起來嘴幹不幹?苦不苦?”
蘭桂眨巴眨巴眼睛,抬起手指著自己的鼻子,“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我姐房裡的丫頭。”
“問你娘的喜好,你不知道,問你姐的情況,你也不清楚。”李疏氣急敗壞,狠狠的拍著桌子跟蘭桂吼,“你家的事兒,你到底知道什麼?”
“我家會做香。”蘭桂氣死人不償命的挑起眉毛,“好多人都想跟我家做生意,可惜啊,不一定都有機會。”
李疏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的時候,臉上換了個和藹的表情。
“你每日跟你姐在一起,多少,總能知道一點兒吧?孕婦不能一味吃保胎藥和補品,你把知道的說給我,我斟酌情況給你姐開個方子,如何?”
“你早這麼說,我就不急了。”蘭桂仰頭想了想,把自己能想起來的一一告訴給李疏。
朱璃在一邊兒埋頭猛吃,間或給阿玫夾上幾口菜。
阿玫看看蘭桂又看看李疏,輕輕用手戳了戳朱璃的腰。
“怎麼?”朱璃低聲問。
“他們兩個今日吵了幾次,都是李公子先賠笑臉去跟蘭桂姐姐和好的。”阿玫眨巴眨巴眼睛,平日裡李公子可不會這樣。
“哦。”朱璃翻了個白眼兒,又給阿玫夾了個雞腿,“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唄。”
“李公子是黃鼠狼?”阿玫好奇的問。
“對,你桂兒姐,現在就是肥肥嫩嫩的母雞。”朱璃說完這句覺著有些不妥,但是她是在找不出別的能形容眼前這兩個人。
“反正,阿玫你看好了,男人都是這個樣子,有求於你的時候,恨不能給你做奴才,可用完你了,也可能轉臉就不認人。”朱璃撇了撇嘴,“但是好男人呢,雖然少,也是有的。”
“比如王朗王公子,是吧。”蘭桂拍了拍朱璃左邊的肩膀。
“你說誰是黃鼠狼?”李疏拍了拍朱璃的右肩。
“我的梅真香粉呢?”朱璃跟沒聽見他倆說什麼一樣,直接轉了話題。
“我姐身子不方便,我沒,嗯,沒去找我娘,蜜兒說她給你做,明早上我給你拿來。”蘭桂也沒打算真跟朱璃急,因此老老實實的回答,沒再提那位王公子。
“誰是黃鼠狼?”李疏不依不饒,說別的就算了,黃鼠狼那東西又臭又醜的,憑什麼說是自己?
“你是。”朱璃索性指著李疏的鼻尖,“看你今天這幅模樣,就是個給雞拜年的黃鼠狼。”
李疏沒再反駁,他開始覺著朱璃說的對。自己確實對蘭家有企圖,不管最後結果如何,自己,是一定會傷害蘭桂的。但他會儘量把傷害程度降低,畢竟肅親王承諾他,只要拿到不負香,便絕不會再為難蘭家。
見他沉默下來,朱璃以為自己鬧得過分,便訕訕的給李疏倒了杯酒。
李疏衝她笑了笑,收攏心思,繼續問蘭桂。
“你姐懷孕,就不能碰香了,那你們府裡所有地方都不用香了麼?”
“不是啊。”蘭桂搖了搖頭,“我姐房裡不用,家裡其餘該用還是用的,但用什麼香都要我娘或者我祖母看過。”
“哎?”朱璃想起一事,她指了指蘭桂的胸前,順口問道,“那你姐還帶長留麼?”
“帶吧?”蘭桂抓了抓耳朵,“這是我家的規矩,應該是戴的。”
李疏眯了眯眼睛,不負,長留,這兩種香的名字,怎麼聽起來,總覺著有些關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