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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第一百七十二章

當娘的心疼自己兒子本沒什麼,馬娘早前得過聶娘的恩惠,加上她心大,因此也沒再多嘴。

只是她心裡終究難安,在坐著自家男人馬車回家的時候,拎著老馬的耳朵開始唸叨這事兒。

“你日後,少去。”老馬人雖然憨厚,但心裡有數的緊。

“我也是這麼想的。”馬娘嘆了口氣,“咱們原本是為了報恩,現在她已經安頓妥當,我以後只過年過節的提著東西去看一眼就罷了。”

夫妻倆一路無話,從此後,便真就不再登門,哪怕聶娘命蓮花兒去送信,請馬娘過來聊天敘舊,馬娘也推說家中活兒忙,推辭了過去。

李疏這邊兒跟蘭桂朱璃吃了頓酒,雖然因為蘭桂這個死木頭不開竅而心裡憋屈,但轉念一想又覺著今日自己登堂入室也算在蘭家得了臉面,想必日後提親的時候能順利。

當下他打定主意,準備明日早起再探義莊,只有早日了結了肅親王的差事,才好安排自己跟蘭桂的事兒。

偏巧,那肅親王派來的人晚間又來胭脂苑找他,李疏自信滿滿,拍著胸脯跟人保證,說明日中午就能得著東西,只讓人回去等著就好。

那人雖然面上不信,但終究是忍下來未曾說,告辭走了。

李疏晚間也不去看朱璃的歌舞,只讓阿玫拿了些酒菜進屋,自斟自飲,美滋滋的先盤算了一番該如何提親,等酒都喝完了,才冷靜下來收回心思,開始琢磨著明日去義莊的事兒。

他明裡暗裡去了幾次,心裡清楚豆娘早就懷疑了他。明日去,怕是要有一番口舌的囉嗦。

李疏在房間裡思慮良久,終於決定乾脆跟豆娘說出一多半兒的實情。

“只說我是因為桂兒她爹出殯時候,聞到了那香的味兒,因此對不負感興趣,所以才幾經搜尋。再說今日去了蘭家,聽蘭夫人說起這香原來出自義莊,所以才登門尋找。”

李疏把話唸叨幾次,又覺著不妥,便把第一句改了。

“嗯,就說,我跟桂兒認識後,在她身上隱隱聞到香味兒,對,這樣時間方能對上。”

他思前想後,決定前面含混帶上一句,主要說自己曾在蘭家鋪子聞見香,和今日去了蘭家的事兒。因為這兩見事兒有蘭夫人給他作證,所以不怕豆娘懷疑。

自覺萬事俱備的他又飲了壺酒,從頭再次開始琢磨跟蘭桂的親事,直到半夜,方才洗漱睡下。

鼓打三更,蘭家角門半開,蘭夫人身披黑緞子面兒狐狸皮內裡的披風,自己挎著個小包袱,扶著金枝的手出了角門。

玉娘吩咐了金枝幾句就轉身回去,大小姐現在還在老夫人哪兒,她不放心,想回去守著。

蘭麝自從吃了藥以後,一直昏昏沉沉的睡著。中間蘭老夫人讓玉娘叫醒她,喂了幾口燕窩粥,而後又扶著她睡下。晚間李作塵回來的時候想去看看,但蘭麝未醒,他只好悻悻然回了院子。

瑞珠和張媽都在老夫人那兒伺候蘭麝,院子裡只有許媽帶著下人們在。

李作塵回來後,發現進來伺候自己的都是粗陋不堪的婆子和才留頭的小丫頭,他一時間心頭火起,只覺著這些人做什麼都不到點子上,比娘那裡的月影兒不知道差了多少。因此訓斥了幾句,把人都趕了出去,自己關門睡覺。

許媽在院子裡翻著白眼兒啐了兩口,姑爺的心思她早就看出來了,越是這樣,越不能讓年輕的丫頭媳婦兒們進去伺候,不然鬧出事兒來蘭家面上難看不說,小姐心裡也定然委屈。

今日蘭夫人坐上馬車後,金枝只讓車伕把車趕到蘭家鋪子。她扶著蘭夫人下車後,就笑吟吟的給了車伕賞錢。

車伕只當蘭家今日要連夜盤點,因此謝過賞以後,自己趕車走了。

蘭夫人下車後一聲不吭,也並沒有進去,而是跟金枝繞到鋪子後門處,上了早已等候在哪兒的另一輛馬車。

這車是鋪子裡的,平日專門運送金貴的香品,所以雖然坐著不舒服,但比那裝大件兒貨的平板馬車強很多。

蘭家鋪子夜裡都是王千和曾順二人輪流值守,趕車的正是王千,金枝晚飯時出門送信,王千當時只說了聲知道了。這會兒他抿著嘴趕車,別說問話,蘭夫人剛才上車的時候,他連頭都沒回。

因為這車沒有專門留給下人坐的外沿,金枝也只好擠在車裡。她正跟蘭夫人學王千當時的模樣,把蘭夫人逗得笑個不停。

“我問他,姑爺是不是回來了?他說,‘嗯。’”

“我說,今兒晚上是你值守鋪子吧。他說,‘嗯。’”

“我說夫人有吩咐,讓你這個時辰悄悄趕輛馬車出來,在後門等著,去義莊。他又說,‘嗯。’”

“給我氣的,我問他難道沒什麼問的嗎?他還真就問了。”

“問了什麼?”蘭夫人頗為好奇。

金枝翻了個白眼兒,刻意壓低聲音,放粗嗓子。

“問什麼?夫人,他問的就是,‘問什麼?’”

“噗。”

“氣得我轉身就走了,夫人,您還笑!”

王千掏了掏耳朵,悶頭繼續趕車。他實在不知道這有什麼可笑的,本來麼,自己只要聽夫人吩咐做事就好了,有什麼可問的?

“三天兩頭往我這兒來。”豆娘嘆著氣,迎蘭夫人進門。

“不知道的還以為我這兒真藏了你的野男人呢。”

“你看話本了?”蘭夫人興致勃勃的問道,“是我推薦的那幾本麼?”

“有的是有的不是。”豆娘帶蘭夫人走進前院放棺材那個屋子,“我聽你說的有趣,就買了幾本給雲兒看,雲兒念給我聽得。”

原本被野狗禍害過又經過清理的屋子裡,現在已經重新擺好了棺材,上香和燒紙用的香爐火盆也都已經備齊。蘭夫人眼瞧著最外面的兩口棺材是蓋了蓋子的,便知道這是新收了人。

“還沒動手吧?”

“沒有。”

豆娘搖了搖頭,“我怕他再回頭搜尋,所以沒動。”

“正好。”蘭夫人笑了笑,“他明日必定要來,你就把那假不負燻上。”

她把蘭麝夢魘中毒,李疏入府診脈的事兒都細細講給豆娘聽。

“明日你按著我說的來就行,保證他深信不疑。”

“好。”豆娘點了點頭,“趕緊了卻這樁事兒,我也好接著弄骨頭給你。”

“是啊。”蘭夫人無奈的笑了笑,“麝兒的屋子裡,也快要用不負了。”

“先用著,也可不急著送他走。”豆娘知道蘭夫人心裡不舒服,伸出手去,安撫的拍了拍她,“當年何珩不也是先用了一陣子,後來你覺著他悔改了,便撤了香。雖說何珩最後終究是惡習難改,但說不定李作塵能有所悔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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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也難。”蘭夫人搖頭,“今日我聽麝兒說起當日何珩給他養的那個外室灌墮胎藥,我便覺著男人,不過如此。先時我只當他是為了要個兒子,或者果然是外面那個體貼溫柔,那也就罷了。雖然是他先做主發賣了人,但我總想著他可能是畏懼娘,畏懼蘭家,才不得不狠下心腸。誰知他竟然半點兒情面不念,我現在想來,只後悔當日給那女人的銀子少了,不知道夠不夠她調養身子的。”

“你心善,她也著實命苦。”豆娘嘆了口氣,蘭家女子世代都是如此,那怕丈夫在外面養了狐狸精,也從不下手磋磨。反倒是那些男人,哄著人家時候嘴上說的天花亂墜,涉及到自身利益的時候便毫不留情的打發人走。

“現在那李作塵,外面也不乾淨。”蘭夫人並不知道聶娘的事兒,因此一直認為李作塵賃房舍是包養外室,不過她其實也沒算想錯。

“防著些吧。”豆娘眯起眼睛,“好端端的,他讓麝兒給做助眠香,八成就是要弄鬼。”

“或是弄鬼,或是許了什麼人,要賣。”蘭夫人又把李作塵在賬面上作假和似賣蘭家贈送香品的事兒告訴了豆娘。

“好在他賣的都是些不熟悉的新客,偶爾有幾個老客,也都是平日裡油滑慣了的。我這幾日沒工夫搭理他,等麝兒好些,我便尋個機會,把這事兒翻出來。”蘭夫人低頭喝了口茶,轉瞬之間,已經有了決斷。

豆娘越不問她,只默默琢磨著明日的事兒

“先不說這個了。”蘭夫人開啟自己帶來的小包袱,“我怕你裝的不像,因此特意把東西都帶全了。”

那包袱裡裝著合香用具,且是蘭夫人合假不負時候用的,現在已經染上了味兒。

“我教你,你就按我說的來,今晚務必練熟了,明日好表演給那李疏看。”

“我收那兩位的時候,已經按你說的燻了香。”豆娘抿嘴笑著,指了指那兩具棺材,“現在他們跟何珩差不多,都是滿身香味兒,只不過比何珩骨頭全罷了。”

早起,自認為胸有成竹的李疏騎馬出了城門。他一路唸叨著計劃好的說辭,來到義莊,伸手叩響了大門。

“娘。又來送死人的了。”雲兒活潑的聲音從門裡傳出來。李疏身上一陣惡寒,他可是活的,才不是送進來的死人。

顯然,豆娘是聽信了雲兒的話。

義莊大門在李疏面前開啟,豆娘挎著個竹籃,裡面明晃晃的裝著白紙錢。她手裡還抓著一把,門一開,就揚手撒了出去。

李疏在漫天飛舞的紙錢裡站著,笑的,無比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