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當娘的,都在為了自己的孩子苦心算計籌謀。
蘭家這邊兒只等蘭麝這胎安穩落地,聶娘那邊兒也開始緊鑼密鼓的佈置。她自己苦熬半世都是為了兒子,眼看兒子一步步向上攀爬的辛苦,她這個當娘的在甘願給兒子當墊腳石的同時,也把其他無辜的人拖了進來,跟自己一樣,用血肉去抬李作塵。不管別人願意不願意,也不管別人甘心不甘心。
既然選定了蓮花,那便要好好籠絡一番。
聶娘先藉口自己要吃新鮮菱角蓮子,多給了一倍的錢打發月影兒去買。等人出門後,就把蓮花招到正房,關好門窗,笑吟吟的看著人家。
蓮花如往日一樣低頭默不作聲,她越是這樣,聶娘越覺著自己的選擇沒錯。
“人家都說,日久見人心。”聶娘拉著蓮花的手,讓她坐在炕上,又翻出幾樣兒李作塵拿回來的精貴玩意兒和一匣子香交給蓮花,“平日裡你就是個聽話省事的好孩子,現在你也跟了三郎,我只拿你當自己女兒看待。眼下可有什麼地方不順心?或者有什麼盼望?都只管告訴我,我給你做主。”
蓮花搖了搖頭,還是沒開口。
“好孩子。”聶娘笑了起來,“我今日實話跟你說,你家少奶奶肚子裡那胎,是位千金小姐。”
“嗯。”蓮花總算出了個動靜兒。
聶娘張了張嘴,下面的話她已經在心裡盤算了多日,但現在要說了,又覺著有些羞恥。
左右是為了兒子!聶娘橫下心,拍了拍蓮花的肩膀。
“我心裡想著,她們蘭家世代都生不出兒子來,必然是調香什麼的弄壞了身子。你身子壯實,看著就是個好生養的,咱們女人家,早晚是要生孩子的。不如算好日子,你生個男孩兒出來,咱們來個偷龍轉鳳,狸貓換太子,將來這孩子繼承了蘭家家業,你便有好日子過了。”
蓮花目瞪口呆,她抬起頭,愣愣的看著聶娘。
“你這孩子,這麼看我做什麼?”聶娘紅了臉,她躲過蓮花的視線,狠狠心把跟李作塵合計好的計劃和盤托出。因為怕蓮花不願意,說完計劃,又趕忙許願。
“你只管生,旁的不用操心。咱家有的是銀子,奶媽子等你懷了就僱,這兩日就買個小丫頭伺候你,不讓你受一點兒辛苦。再說,平日月影兒總欺負你,你生下孩子便高她一頭,母憑子貴,日後她在你面前就要矮上三分。再不然,還有我和三郎護著。她若再生是非,便交由你處置,是打罵還是發賣,全由你做主。”
聶娘在屋裡苦口婆心的勸蓮花,蓮花滿臉漲紅,手一直搓捏著衣角。
知道這事兒急不來,再說還有時間。聶娘沒再說什麼,起身自己推開窗子往院裡看了看,見院中無人,只院門半開著,便埋怨了月影兒兩句,坐下身子跟蓮花說些閒話。
月影兒貓腰蹲在窗下,指甲死死的扣在牆縫裡。她心裡恨急,手上的力氣控制不住,把兩根水蔥一樣的指甲生生弄斷,帶著絲絲血跡卡在牆縫之中。
一個兩個的,都想害自己。當初哄著自己給人做小,讓自己喝避子湯,喝落胎藥。現在有了蓮花,便把這麼好的事兒給了她,還想讓她爬到自己頭上,甚至把自己交給這小賤人處置發賣!
那就都別想好了!大不了鬧出來,大家死在一處!
雖然蓮花當時並沒點頭,但在聶娘心裡,蓮花已經是同意了的。從那以後她越發抬舉起蓮花來,因為小院兒房屋不夠,她便做主讓月影兒從偏房裡挪出來,暫時在自己正房外間睡,讓蓮花搬了進去。又買衣裳打首飾,把個蓮花打扮的跟月影兒當日一樣。小丫頭也買了,叫蝶兒,說是專門伺候蓮花,但其實還是要做雜活兒。
李作塵也賞了蓮花不少東西,更吩咐月影兒和那個新來的丫頭,從此後不許再叫蓮花的名字,改叫蓮姨娘。
起初,李作塵還怕月影兒生事,但月影兒非但不作不鬧,還做小伏低的捧著蓮花,連對新買的小丫頭也不大聲小氣的,在聶娘面前更是悉心服侍,幾次聶娘夜裡醒來喝茶,都是月影兒披著衣裳給倒。
李作塵在驚訝之餘,不免得意自己會調教人。把個囂張跋扈的丫頭調教的這般懂事兒,也就越發志得意滿,不把女人看在眼裡。他一心等著蘭麝肚子裡的孩子落地,而後就可開展自己一步步計劃,先讓蘭麝合出娘娘要的香,然後再讓蘭麝和蓮花懷胎,為謀奪蘭家產業做準備。
他這邊兒忙著,李疏那邊兒,也沒得清閒。
雖說蘭麝還有一個月才發動,頭一胎又多半要往後拖時間,但李疏不敢馬虎。他每日都去蘭家給蘭麝把脈,又特意叫了穩婆,張媽、許媽、瑞珠等人過來,一樣樣細緻囑咐。所有生產用的東西他都親自驗看過,連帶孩子落地時候用的襁褓,給孩子淨身的草藥湯和蘭麝產中產後用的被褥、衣裳都親手查驗過。
蘭夫人不放心,也跟在後面看著,見李疏果然事事周到,便在心裡暗自挑起拇指,在老夫人面前,也是讚不絕口。
“倒是比李作塵強,他自從知道是個女兒,便沒那麼耐心了。”蘭夫人背後跟老夫人叨咕。老夫人微微一笑,倒是沒說什麼。
蘭夫人心中不忿,看李作塵也就不順眼。
李作塵自己不知道,隔三差五的還找時間去小院兒那兒,蘭夫人只做不知道,也不去查問。
這日清早起直到中午,已經下了兩場雨,眼看著天邊烏雲又壓了上來,顯然是還要有場雨。後院香坊的夥計早早把晾曬在外的香收了回來,因為下雨沒多少人上門,蘭夫人索性讓曾順帶人去買了些酒菜,命人把鋪子大門關了半扇,只留一個人在前面看著,其餘人都在後面喝酒吃菜,算是打賞夥計前陣子的辛苦。
蘭夫人和金枝玉枝在二樓沒下去,但屋子裡也擺了酒菜,還推開窗,邊賞雨邊吃酒。
李作塵先在樓下跟夥計們吃了兩杯,酒助了旁的心思,他略一琢磨,便笑吟吟的上了樓,先給蘭夫人敬杯酒,隨後說自己約了香販,雖然天下去人家未必赴約,但自己不去怕是不好。
蘭夫人知道他的心思,當下沒戳破,讓金枝找了傘給他,沒再理會。
李作塵自己打著傘出門,穿過前面鋪子的時候,正瞧見王千在那兒皺著眉頭擺東西。
“怎麼沒去吃酒?”李作塵停下腳步,笑吟吟的問道。
王千搖搖頭,沒說話。他是覺著夥計們湊一處吃酒高興,留下誰看鋪子怕是都心裡不安生,倒不如自己在這兒還好些。
想起曾順在後面跟夥計摟肩抱腰喝酒的樣兒,李作塵推己及人,認為曾順是有意拉攏這些人孤立王千,因此湊過去,先掏出自己荷包裡的銀子塞在王千手裡,隨後又拍了拍王千的肩膀。
他衝著王千笑笑,自覺不必多說什麼王千想必心中有數,便志得意滿的出門了。
留下王千看著手裡的銀子,半晌後,才苦笑兩聲。
估摸夫人在樓上飲酒正開心,王千不願意上去敗興,又懶怠再叫別人來看門。他順手把銀子塞到一處角落,繼續收整架上貨物。
“你踩著我了!”門口一個怒氣衝衝的聲音傳來,王千聽得聲音熟悉,便放下手裡的東西,快步走到門前。
大門外,蘭桂抱著肩膀,跟朱璃一起怒瞪李疏,李疏滿臉雨水,十分無奈的看著兩位“姑奶奶”。
這三人本來是約定了今日一起吃酒,朱璃自己在胭脂苑打扮好了,想帶阿玫出門,誰知阿玫昨晚衣裳穿的單薄,早起連著打了幾個噴嚏,朱璃怕她著涼再難受,便把阿玫按在自己床上,又逼著她喝了一碗熱薑茶,讓她裹著被子睡覺。
李疏則是剛給蘭麝把完脈,跟蘭桂一起出門,兩個人還設計擺脫了死活要跟出來的素蕊。
下第一場雨的時候,三人就被雨隔在一家茶鋪,第二場雨又被隔在首飾鋪子裡,剛才本來是怕再下雨,因此饒了近路想去酒樓,沒想到才走到蘭家香鋪這兒,又被第三場雨給阻了。
而且她們三個都看見了李作塵,若不是為了躲李作塵,李疏覺著,自己也不會踩了蘭桂的腳。
既然被王千發現,那再跑,也沒什麼意思。
蘭桂知道王千準定會把看見自己的事兒告訴娘,於是悻悻然拉著朱璃和李疏一起走進鋪子,打算在自家鋪子裡避避雨。
王千指了指樓上,蘭桂扯扯嘴角,沒奈何只能自己走上去,跟正喝酒的蘭夫人說明實情。
她其實不怕娘知道自己跟李疏在一處,她是擔心朱璃。
“我在這兒,是不是不合適?”朱璃小聲兒問李疏。若樓上的是蘭麝,她不擔心,是蘭蜜更沒關係,但是那是蘭夫人。誰家當娘的願意讓自己閨女結交花樓姑娘?雖然桂兒說她娘早就知道自己,但知道和親眼見著是兩回事兒。
“應該無妨。”李疏這話說得不太有把握,蘭夫人在他眼裡素來嚴肅,雖然玉奴兒死的時候,蘭夫人讓蘭桂拿了香做陪葬,但今日見到朱璃會不會冷臉就不一定了。
朱璃正猶豫著要不要乾脆冒雨離開,就聽見蘭桂從二樓“噔噔蹬”跑下來,跑到自己面前,直接拉著就往樓上拖。
“哎?”
“哎什麼哎,我娘那兒有好酒還有好吃的,讓我叫你上去呢。”
“我呢?”李疏趕忙問。
“額。”蘭桂抓了抓耳朵,娘好像沒提李疏。
“來的都是客。”金枝也從樓上跑下來,氣喘吁吁的,一看就是剛才在後面追著蘭桂沒追上,“夫人說,請二位一起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