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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第二百三十三章

現如今李作塵在蘭家香鋪,也只在蘭夫人面前略微恭敬些,面對其他人,不管是鋪子裡的夥計,還是來採辦香品的香販,他都帶著付高高在上的派頭,哪怕臉上笑著,那眉毛眼睛裡,也帶著幾分鄙夷。

他自己並未覺著,蘭夫人也只當是最近給他甜頭他得了意。殊不知李作塵其實是已經把自己當做了京官,覺著身邊都是些販夫走卒,白丁商賈,不如他身份貴重體面,因此不自覺的就成了這幅模樣。

但他見劉總管卻是做小伏低,低聲下氣的。

這會兒他正手持酒壺給劉總管倒酒,那小心謹慎的樣兒,人家不像是太監,他倒像是在宮裡伺候的。

劉總管心裡得意,嘴上連連說著“怎好勞動李大人”,實際上屁股牢牢的坐在椅子上,手也沒有接過酒壺來的意思。

“請。”李作塵舉杯先幹為敬,等人家喝了半盅酒,他又給人斟滿,這才期期艾艾的開口,說還得等上些許時日。

“拙荊才生了孩子。”當著劉總管的面兒,李作塵怕賤內二字不雅,因此換了個比較文雅的稱呼。

“尚需調養些日子,才能合香。”

“咱家倒是不急。”劉總管笑了笑,“就怕宮裡娘娘心裡不安生,李大人,您明白,這女人家啊,要什麼若是不能即刻到手,那便心裡不舒服,等再拿來,甭管多好的東西,都要挑出毛病來。”

“是是是。”李作塵心裡惶恐,趕忙起身拱手,“我今晚回去必然催促她,還望您在貴妃娘娘面前幫我美言幾句。”

“哎。”劉總管扯住了李作塵的袖子,“你放心,我已經修書送回宮裡,就說你在弄了,時間長,是因為這次的玩意兒更好。”

他說到這兒,乜斜著眼睛看向李作塵,“冒風險哄騙娘娘,這罪名兒,可是不小。”

“您放心。”李作塵內心感激涕零,“李某他日必有厚報。”

“報我就免了。”劉總管依舊笑著,“倒是王爺的恩情您不可忘,來之前,我聽王爺唸叨過,說您現在這番境遇實在可惜。還說,您腦子活,性子穩,適合去吏部。”

先威脅,再褒獎,隨後許以官職。今日這一番配合上次說的那嫡庶差別,李作塵此時已經被人牢牢的捏在了手裡,偏他自己沒覺著,還心懷感嘆,覺著自己遇了貴人。

為了保險,李作塵起身關好門窗,又仔仔細細問了娘娘的需求。

“要無聲無息。”

“效用,也不用太快。”

“最要緊的是,把解毒的東西配好。”

李作塵聽著劉總管的吩咐,腦子裡想起上次瞧見的蘭家香譜。那上面並沒有什麼能害人的東西,更不要說能達到這三樣要求。

但,蘭麝一定能做的吧,畢竟曼陀羅粉她都炮製出來了,不是麼?

這次,不過是要些比那曼陀羅粉更高一些的東西,蘭麝自幼合香,只要稍微動動腦子,就一定能做!

李作塵的心,穩了下來。隨後一個念頭,不受控制的跑進了腦子裡。

“這事兒成了,日後,我便算在她手裡有了短處。”

“此事隱秘,不應該有太多人知道。”

他甩甩頭,似乎這樣就能把這念頭甩出去。隨後,他視線低垂,看著自己腰上的那個碧玉佩。玉佩的流蘇,是蘭麝親手給他做的。這是他的髮妻,他不能不顧全她。

太監是慣會看人臉色,體察人心的。

李作塵此時雖然沒說出來,但劉總管顯然已經看明白了他心中所想。當下笑了笑,先給李作塵斟了杯酒,隨後扯開話題,又繼續聊那京城中的趣聞。

“當今聖上子嗣多艱,公主倒是有好幾位,不過年紀尚小,還沒到招駙馬的時候。”

“哦?”李作塵打起精神來應付,他這會兒其實沒什麼心思閒聊,但又不得不聽著。

“倒是聖上的親妹子,那位十九公主,不知李大人可有耳聞。”

李作塵搖了搖頭,他遠在梅城縣,京中又沒親眷好友,怎麼會知道這個?

“十九公主的年紀,跟李大人差不多。”劉總管上下打量了一下李作塵,隨後搖了搖頭,“這位公主性子古怪,聖上本來想想給她找個狀元,奈何她說,生平最不喜歡死讀書的人,說人家呆氣。”

李作塵眨了眨眼睛,跟聽天書一樣。

“眼下邊關太平,也不用公主去和親,所以聖上便由著她的性子,隨她自己選去。”劉總管夾了塊兒蜜汁藕壓口,嘴角輕勾,看起來並不是多尊敬公主這身份。這也不能怪他,本朝初建的時候邊關不太平,長年累月的打仗,既花銀子又損耗壯丁,所以經常和親。

說是金尊玉貴,生在帝王家的公主,可在這種所謂的國事面前,也只是兩國之間彼此交易的一部分。她們甚至還不如質子,因為質子是為了制衡,雖然日子過得也苦,但終有回國的時候,而這些和親的公主們,活著時候不知道受了多少苦楚,最終又都紅顏殞命客死異鄉,至死也沒能再回中土。

李作塵聽說以前有位昇平公主,年方十四便和親去了西域番邦一個小國。不過兩年功夫,番邦國主就死了,那西域番邦素來有小叔接嫂、子娶父妻的傳統,這位昇平公主便被新王娶了,繼續給人當王妃。後來被人編成了書,李夫人生辰的時候請人過府說書唱戲,便正好說到了這一折。他記得當時李夫人曾經鄙夷的說過,說女子失節是大,尋常百姓尚且要臉面,一國公主怎可如此不尊重?到還不如自己尋了出路,不過是個死,也就罷了。他當時還心生感嘆,覺著若是當真如此,那也不失為貞潔烈女,必然會人人讚歎,但現在,就只好做書中的一角,任人評說了。

想起這件事來,李作塵嘆息了幾聲。

“十九公主果然命好。”

“好不好的,現在還未可知。”劉總管看著李作塵笑道,“依咱家看著,李大人倒是頗為符合十九公主的喜好,只可惜李大人已經成親了,不然說不定他日還能做個駙馬。”

說完,他又自己伸出手去掌嘴,“今日多喝了幾杯,嘴上沒把門的,還望李大人不要怪罪。”

李作塵那兒還能怪罪,他已經開始想入非非了。

自己這次奉上娘娘要的東西,娘娘必然會提攜自己。上次的曼陀羅,已經讓自己輕易做了那九品侍書。這次,怕是最少也能撈個六品。

六品便有機會面聖,也能在各部主管面前出頭露面,到時候自己用蘭家的銀子多活動活動,再借上娘娘的力,想必還能再升。

若是能混到御前行走,那便有機會,能見到公主了。

李作塵舔了舔嘴角,事在人為,聽著天方夜譚,但實際做起來,似乎也沒什麼難的。就說那翰林院九品侍書,旁人要費多少功夫?苦讀詩書還不一定到手,自己輕輕巧巧的不就得了?眼下自己有機會,有本事,安知未來,就坐不上這駙馬之位。

剛才的念頭再一次跑進腦子,這次,他只笑了笑,舉起杯來跟劉總管喝酒。

“總不好,讓蘭家拿我一輩子。”李作塵自客棧出來,邊往小院兒溜達,邊低聲叨咕。

“商賈之女,能拿得出手的除了那合香的本事,便也只有銀子了。”

“倒不是存心害她,只是人各有命,若真有什麼好歹,也是她的命數。”

明知道肅親王和貴婦娘娘要的是害人的東西,也不是不知道蘭麝調製這種香會損害自己的身體,可現在,他什麼都顧不得了。

嬌妻可以再找,幼女原本就不是他想要的。

只要能巴望上貴妃娘娘和王爺,便是把妻女和整個蘭家都獻祭出去,他都不會眨眨眼,更何況,現在他還有了更大的盼望。

聶娘在窗下繡鞋面,月影兒坐在她對面,繡著個水紅凌子的肚兜。

那肚兜上繡著一支玫瑰,還有兩隻蝴蝶上下飛舞,蝴蝶的翅膀在陽光下一閃一閃的,看著新鮮別緻。

“這是什麼線?”聶娘放下自己手裡的活兒,把那肚兜拿過來,在陽光下細看。

“回夫人,是蠶絲摻了金銀線。”月影兒笑了笑,“我想著,小姐現在正該穿這東西,眼下天氣蓋不住被子,但下半夜涼,有這個,哄著小姐穿上,便不用擔心了。”

聶娘已經聞到了一股子藥氣,她皺了皺眉正想發問。

月影兒先“噗嗤”一聲笑出來,自己伸出手去,把那肚兜裡子挑開幾針給聶娘看。

“我瞧著夫人這屋還有艾絨,就放了一些。”

聶娘點點頭,那艾絨當時為了給蘭麝做小褥子買的。艾絨比艾草貴,聶娘本打算等蘭麝生完孩子後,再做幾個艾絨的給蘭麝墊身子。但後來知道蘭麝肚子裡的是女孩兒,她便把艾絨丟在一旁,懶得再弄了。

“你有心了。”聶娘嘆了口氣,月影兒這樣或許是為了爭寵,但沒什麼,女人家家的,能爭寵是有上進心,會爭寵,則是本事。就像院子裡洗衣裳的蓮花,沒上進心也沒本事,若不是還有老實這一項好處,留在這兒也是費銀錢。

“娘。”

李作塵自外面走進來,滿臉笑意盈盈。

月影兒急忙下了炕,把東西丟在笸籮裡,笑吟吟的迎上去,又張羅著去給李作塵弄茶點吃。

“剛飲了酒,這會兒吃不下。”李作塵在月影兒下巴上兜了一下,偏頭在人耳朵邊說了句什麼。

月影兒紅著臉啐了他一口,轉身搖搖擺擺的去了。

李作塵關好門窗,跟聶娘聊些私話。

月影兒站在偏房門口,冷笑衝蓮花招手。

“我?”蓮花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今日月影兒不是熱身子,叫自己做什麼?

“對,你。”月影兒轉頭往偏房裡走,少爺今日不知道吃了什麼,居然有這麼大的興致,平日裡應付自己尚且不足,今日兩個一處,怕是待會兒路都走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