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UU看書 > 古代 > 聞香染骨最新章節列表 > 第二十七章
選擇背景顏色: 選擇字體: 選擇字體大小: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當家主母打發妾侍出府,算不得什麼醜事。只是這李家夫人吃相難看,想方設法霸佔了人家兒子害人家沒了指望,又把這便宜兒子嫁出府,現在更是連府裡的一席容身之地都不給留了。

玉娘心裡感嘆了幾句,面上倒是淡淡的。二小姐尚未議親,大小姐成婚在即,這個時候一切都要穩妥,萬不可生出變數來。眼下提這個也是無益,倒不如先壓下不提。日後若是姑爺果然好,倒是可以派人出去慢慢打聽著,打聽到了就送些銀錢東西,或者偷著接出來養活,左右蘭府也不差這一個人的使用銀錢。

“二小姐做的對。”玉娘衝著蘭桂笑,“這些瑣碎的事兒說出來讓人心煩,待大小姐成婚後,再找機會說吧。”

聽玉娘這麼說,蘭桂便點了點頭。大喜的日子,她當然希望姐姐能高高興興的。

晚飯後,玉娘趁著蘭夫人也在的時候,把這些話原原本本的講述了一遍。

“文定那日,我就知道她不是什麼善茬。”蘭夫人冷著臉說道,“按說,她一個當家主母容不下人,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不該選這個時候。”

“就是這個時候,才好呢。”老夫人拿著火箸慢慢波動手爐裡的香片,“你想,那李作塵成婚後,三朝回門之時親孃不在,最是扎心。”

“麝兒還特意做了鞋。”蘭夫人用鼻子出了口長氣,“眼下若不是怕麝兒多想,我就去告訴她,讓她把給李夫人那雙直接扔了。”

“先別說。”老夫人皺眉合計了一會兒,“婚後第二日敬茶的時候,你偷著告訴麝兒一聲,讓她把給李作塵親孃的鞋先收起來就好。”

“娘說的有理。”蘭夫人點了點頭,日後總有機會見面,到那時再拿出來送好了,沒必要現在說出來讓蘭麝多想,也讓李作塵難受。

“咱家,並沒有女兒。”李夫人今日興致好,突然命人來叫李作塵。她手託茶盞笑的和藹,巧翠站在她身邊,手裡捧著個鋪了紅錦緞的托盤,上面還蓋了紅綢。

“若是嫁女兒,便該預備嫁妝和妝奩。”李夫人指了指下首處的椅子,讓李作塵坐下。“蘭家倒是提前讓人說了,一切都不用準備,只要你人過去就好。可若是你兩手空空的去,怕是會被人看不起,所以娘還是給你準備了些東西。”

她揚起下巴,巧翠捧著托盤來到李作塵面前。

“開啟看看,可還喜歡?”

李作塵起身行禮,然後輕輕掀開紅綢。那盤子裡放著一把子孫尺,還有兩個精工荷包,外加一個小巧的雕漆方盒,裡面放著幾粒蠟丸。

“三少爺。”巧翠臉上掛著假笑,一樣樣的給李作塵解說這些東西的用處。

“這子孫尺,有良田萬頃,子孫昌盛之意。”

“荷包外繡的是榴開百子,內裡填了萱草,外帶一個石榴式樣的銀棵子,寓意,宜男多子。”

“那蠟丸……”

巧翠突然紅了臉,她為難的瞟了眼李夫人,見李夫人微微眯起雙眼,趕忙重新掛上笑,繼續往下說。

“蠟丸是夫人命常來府裡的先生給您特製的補藥。補腎健脾,最適宜您新婚時候服用。”

巧翠話已說完,她把托盤遞給李作塵,自己站回李夫人身邊,垂手肅立。

夫人這是存心羞辱三少爺,此時婚事已定,但凡三少爺有些血性,今日怕是就要鬧起來了。

李夫人放下茶盞笑吟吟的看著,若是李作塵敢鬧,她便可以治他個不敬父母的罪名。拉下去打一頓板子再罰去跪祠堂,寒冬時候,只要跪上兩日,他那膝蓋就會廢掉。等到成婚之時,把他扶進蘭家轎子裡,花轎出門,他李作塵是殘是死,此後就跟李家再無關係。

蘭家娶姑爺上門無非是為了傳宗接代,李作塵成了廢人必然會被厭棄。以己度人,李夫人覺著蘭家到時候必然會銼磨折辱李作塵。說不準一兩年就會折騰死他,再娶個新的進門。

“娘想的周道。”李作塵面帶微笑,雙手接過托盤,“兒子未曾想到的,娘都替兒子安排好了,兒子自然喜歡。”送走自己親孃,又多方羞辱自己。不管李夫人的目的是什麼,李作塵都絕不想讓她如願以償。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忍。忍到大婚之日,忍到嫁入蘭府,忍到,與蘭麝生下兒子。

“回去吧。”李夫人拉下臉,悻悻的往旁邊一歪,直接靠到了軟枕上。這李作塵也不知道是精明過了頭,還是傻透了腔,竟然還美滋滋的收下了東西。

她讓巧翠過來給自己捶腿,合上眼睛捻著佛珠,在心裡另作盤算。今日這口氣非得出來不可!要不然憋在心裡,始終不舒服。

“巧翠。”

“在呢,夫人有什麼吩咐?”

“三郎大婚,我這個當娘的,心裡總是不踏實。”

巧翠心裡默默的嘆了口氣,夫人這不是不踏實,是生怕踏實了。但她不敢把心裡話說出來,只能陪著笑臉,嘴上奉承著說道,“常聽人說,兒行千裡母擔憂。三公子雖然入贅了,但還在這梅城裡,夫人大可不必惦記。”

“蘭家,是要傳宗接代的。”李夫人睜開眼睛,“可這生孩子的事兒,要靠菩薩保佑。”

扯著嘴角露出微笑,李夫人坐起來,讓巧翠下去命人備車。

“明日一早,我去觀音廟拜觀音娘娘去,給三郎,祈願求子。”

緞子,斷子。

李作塵關好房門,把李夫人送的東西放在喜服旁邊,再沒去看一眼。這麼多年的相處下來,他很瞭解李夫人的性子。一計不成,一定會再想辦法。如今自己身無長物,也沒有可以用的下人。能躲過一次靠的是自己能忍,下一次,就不好說了。

為今之計,唯有自己倒黴,才能讓李夫人心裡高興一些。她痛快了,大婚前便不會再找自己的麻煩,也不會想起出了府的娘。

咬了咬下唇,李作塵狠下心來。他熄滅屋子裡的炭盆,把湯婆子裡的熱水倒出來潑在床下,自己脫了身上棉袍,只穿中衣推開窗子,咬著牙站在窗邊吹冷風。

現在已經是二更天了,天上飄下雪來。寒風夾雜著雪粒子打在臉上,越發冷的刺骨。李作塵如木樁一般在哪兒站著,不閃不避。

直吹到頭腦昏脹渾身冰冷的時候,他才關上窗子,抖著身體爬回床上,用棉被裹住自己。待到身體稍微回暖,就又從被子裡出來,繼續剛才的動作。

幾次三番,李作塵只覺著眼前發黑,手腳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他留了半扇窗不關,僵硬著手指把炭盆點燃,隨後一頭扎在床上,昏頭昏腦的直接睡了過去。

等再睜開眼,已經是天光大亮。

李作塵覺著嗓子裡似是被人塞進一把熱炭,又燙又疼,別說說話,連口水都咽不下去。四肢也是痠軟難當,使不上力氣。

勉強從床上爬起來,李作塵披著衣服不急叫人,而是先去照了照鏡子。只見鏡中人雙頰赤紅,嘴唇灰白乾裂,再襯著眼底的血絲,整個人宛如地獄爬上來的餓鬼一般,看著讓人心驚。

如此,便夠了。

他扯著嘴角笑,一步步挪到門口,手扒著房門往外張望。

“可不好了!三少爺,三少爺病了!”一個婆子慌里慌張的跑進李夫人院子,拉住一個丫鬟問道,“夫人呢?快幫我通報一聲。”

“什麼?”那丫鬟上下打量了幾眼,見是個粗使的婆子,再加上說的是那位少爺的事兒,便撇著嘴,沒怎麼上心。

婆子聲音極高,兩手在面前用力比劃,“剛才我路過三少爺的院子,他在門前搖搖晃晃的叫我,讓我去通知夫人,給他請個大夫來。”

丫鬟冷下臉,轉身就往屋子裡走,“夫人出府了,你不知道?”

“那老爺在麼?我瞧著三少爺不好,怕是再不請大夫來,就要沒了。”婆子急的拍手跺腳,雖說三少爺在這府裡不得寵,可終究是主子。而且大婚在即,若是這時候有個好歹,她這個傳話的,怕是要跟著受牽連。

“老爺出門拜客,還沒回來。”那丫鬟站住想了想也覺著茲事體大,於是轉過身來給婆子支招,“你不如去大少爺那個院子,大少爺隨老爺出府了。大少奶奶心善,或許,能管一管。”

“夫人虔誠,菩薩看在眼裡,必然保佑夫人吉祥如意,所願皆成。”

主持雙手合十彎腰行禮,隨後恭恭敬敬的收了佈施銀子,又殷勤的請李夫人去後面禪院喝茶。

李夫人平日不少給觀音廟送供奉,如今觀音像前那個最大的海燈,就是她花銀子點的。也正因為這個,她與這裡的主持師太和幾個掌事的女尼很熟,聽見人請她去喝茶,便打趣道,“你這兒的茶,有什麼好喝的?”

“阿彌陀佛。”主持合掌微笑,“我們這兒的茶不好,但風景不錯。昨夜下了雪,後院的松柏經雪後越加青翠,夫人不妨去看看,保管心曠神怡,喝什麼茶,都是好的。”

“若是不好,我就再不給你拿銀子。”李夫人笑了笑,上前把住主持的手,兩人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語,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麼。

了緣背靠松樹坐在小凳子上,把衣袖挽到手肘,拿著刷子,用力鑿開水盆上的冰。

她身上的棉袍已經破的露了棉花,腫脹如胡蘿蔔的手指上滿是冰碴劃出的傷口,有些傷口深可見骨,有些滲著絲絲血痕。

她不是聽不出亭子裡的人是誰,也不是不知道人家是為什麼而來。

要看,便給她看個夠。

只求她看夠了,能在成婚前不多的日子裡,對三郎好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