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蘭夫人趕忙命金枝去鋪子裡找人拿香,李作塵暗地裡衝李疏挑起拇指。
他覺著李疏果然聰明,這麼一來,曾順有了合理的機會出場,且現在已經說出香中有帶緩解蘭姐兒病症的種類,過後再提起區撥來,便不會引人懷疑了。
金枝也心中有數,她去了鋪子把家中情況略微交代了一遍,讓王千在鋪子裡看守,直接把曾順一併帶了回來。
“夫人沒過去,我們也知道有事,不應該過來打擾,但實在是,……”曾順先把馬蹄香交給蘭夫人,隨後拱了拱手。他眼睛撇向李疏,顯然是不知道後面的話在李疏這個外人面前說,是否合適。
“說吧。”蘭夫人捏了捏眉心,又擺了擺手。
李疏頗為知情識趣,他起身說是要給姐兒配香轉進裡間兒屋,蘭麝心急,自然也跟了過去。
裡間屋簾子半挑,在外間屋的人能瞧見裡面做什麼,若是仔細側耳傾聽,也能聽見話語聲。李作塵抬頭看了眼曾順,依照慣例,王千是一定要留在鋪子裡看守的,曾順過來很和情理,也省的自己再去找他。
曾順見蘭夫人手指微動,便知道自己可以依計而行。今日他看見金枝過來,就與王千合計了一下,兩個人都覺著,既然有了合適的理由,那便不用等李作塵過來找,可以自己先上門去。
“夫人,是這樣。”曾順自靴子裡抽出一張紙單,把上面的香名和錢數念了一遍。這幾日,原該是蘭家香鋪季末忙碌的時候。那些不合時節賣剩的香是入庫明年再出售?還是折價處理,亦或是銷燬,都需要蘭夫人或者李作塵做主。鋪面上也需要補充合時氣的香品上來,再加上前些天蘭麝姐妹三人做的那些上品香已經賣乾淨了,中品香因為沒有蘭家人調配,香坊夥計沒法生產,所以現在鋪面上只有下品香數量充足,顯得頗為蕭條。
“已經連著來了十幾波老客,都要買咱家的香,還都要中上品。”曾順抿了抿嘴,“鋪子裡沒人做主,我們也不好答應人家什麼時候能有貨,這些人都等著呢。我過來,一來報賬,二來也是請夫人儘快想法子,不然鋪子只好暫且關門了。”
他說完就弓腰垂手站在一側,跟往日在鋪子時並無不同。但他選擇的位置跟李作塵相距不遠,李作塵稍微偏偏頭,就能看見曾順面色。
鋪面上有什麼沒什麼,李作塵心中清楚。他不懷疑曾順說的這些,當下面上露出些焦急的神色。他的表情拿捏到位,若不是蘭夫人心中早就清楚他的德行,怕也是要被騙過去。
姐兒的“病”要緊,但鋪子的生意也不能不顧。
蘭夫人當下決定,讓李作塵先跟曾順去對賬,又去請了蘭老夫人暫時過來看守姐兒,她叫來蘭蜜,帶著金枝玉枝和老夫人那兒的玉娘一起去蘭府庫房裡查驗,把能配出來的香先配一些,讓曾順帶回去,好歹先讓香坊裡的夥計做些中品香出來。
李作塵自行帶了曾順下去對賬,賬面對完,該吩咐的,也自然得吩咐明白。
曾順衣裳裡多了一把金葉子,數量是給許媽的兩倍。
“這幾日,她們要守著姐兒,定然不能出門。我估摸著,會派我去鋪子守著生意。”李作塵眯著眼睛,一步步籌謀著後面的計劃。姐兒此次的病,時機正好,眼下是節氣相交的時候,鋪子裡忙不過來,蘭家母女心疼蘭姐兒必然要在家守著,自己只會記賬和應酬香販,不會合香,所以不能獨立支撐鋪子。這樣一來,曾順就有了與自己一起來往鋪子和蘭府的理由,且因為盤點庫房,所以提起區撥香,也就不會顯得突兀刻意。
曾順點點頭,只等李作塵下面的吩咐。
“我需要區撥香。”李作塵眯起眼睛,“上次爛掉的那種,若是要爛到那個程度,需要多久,要怎麼弄?”
曾順偏頭想了想,“上次那匣子我看了,蠟封完好,想必是當初收的時候沾染了髒東西。現在咱們庫裡,生香和炮製過的都有,若是生香爛的快,炮製過的,怕是要半月。”
李作塵盤算了一會兒,讓曾順附耳過來,低聲囑咐了幾句。
曾順先點頭,藉著又有些為難。
“姑爺。”他抿了抿嘴,“這事兒,好做,可管著庫房的,不止我一人。”
“你是說,王千。”李作塵挑起眉毛。
曾順裂了下嘴,雖然沒說什麼,但明顯就是這個意思。
“你只管做你的。”李作塵倒是沒把王千放在心上,上次王千與別的香鋪調換香品,他已認定王千從中得了好處。現在自己便可以利用這點威逼利誘,雖然不見得能像曾順一樣成為自己的心腹,但讓他閉嘴,還是可以辦到的。
琥珀定驚安神,馬蹄香散風逐寒,平喘定驚。
再說蘭姐兒本來也沒什麼毛病,現在聞著屋子裡香香的味兒,又飽飽的吃了頓奶,便依偎在蘭麝懷裡睡著了。
蘭麝心踏實了些許,等姐兒徹底安穩下來,便把她放在炕上,又吩咐許媽張媽仔細看管。她自己從裡間兒出來,衝著坐在外間屋裡跟蘭老夫人喝茶聊天的李疏拜了下去。
“這,這使不得!”李疏慌忙起身,先躲開,而後回禮。
“姐姐有話只管吩咐,這是做什麼?”
“求李公子,救救姐兒。”蘭麝哭的泣不成聲,又不敢聲音太大,怕吵醒了蘭姐兒。
“姐姐先起來說話。”李疏心裡不忍,但為了大計,還得硬下心腸。
玉娘和他一起把蘭麝扶到蘭老夫人身邊坐好,蘭老夫人摟著蘭麝的肩膀,長嘆了幾聲。
她想起當日蘭桂被何珩所害之時,蘭夫人也是這般心碎的模樣。明明都是自己血脈延續,可這女兒是娘的心頭肉,卻成了爹腳下的墊腳石。
蘭麝趴在祖母懷裡,哭的一陣緊似一陣。
蘭老夫人看向李疏,李疏知道老夫人清楚內裡詳情,當下咬著下唇,搖了搖頭。
蘭老夫人下巴微點,狠心不管蘭麝,先問李疏蘭姐兒的病,是否還有救?
“這……”李疏已經聽見院子裡傳來李作塵的聲音,他端起茶盞,故作為難。
李作塵走近來的時候,正好聽見李疏說的那句。
“才用香之前,我說過。若是姐兒用香能穩定下來,晚間再能吃進藥去,就有二三分把握。眼下姐兒已經安穩了,且看晚上服藥如何吧。”
藥,是不可能讓蘭姐兒吃的。李疏怕傷了蘭姐兒的身子,樣樣兒謀算周全。且這事兒得感謝聶娘,若不是她當時生出那讓李作塵往蘭麝身上塗黃連藥粉的缺德主意,李疏這會兒還拿不準什麼藥蘭姐兒必然不吃呢。
“我這也算借力打力。”李疏以不放心別人為藉口,自己出府買了藥回來,又關好房門,在屋子裡自己磨藥粉。
蘭桂坐在床上看著,剛才她好奇,趁李疏不備,用手指蘸著嘗了一點兒,結果苦的差點兒哭出來,這會兒了嘴裡塞著糖霜桃肉,手上還端著蜜茶。
李疏自己聞了聞,也是皺眉咂嘴。
“你說,我姐會不會聞出來?”蘭桂晃悠著腿問。
“不會,我到時候會以姐姐不忍心為由,讓伯母或者許媽喂藥。反正姐兒也不會吃,哭一會兒就完了。”李疏搖頭,他和蘭桂都還不知道蘭麝早已發現李作塵在自己身上塗抹黃連藥粉的事兒,只不過是為了保險起見,李疏今日給蘭姐兒弄得這藥,沒打算讓蘭麝沾手。
“那明日,就能提區撥香了?”蘭桂心急,這事兒早日了結,那娘倆就能少受些罪。
“看吧。”李疏搖頭嘆氣,“咱們現在只能因勢利導,還要看李作塵到底怎麼打算。”
藥,喂不進去。蘭姐兒根本不許那藥接近自己,連碰過藥的許媽抱她,她都要哭。蘭麝眼看著那一點兒希望再次湮滅,她心如刀絞,卻無計可施。
現在只能繼續用馬蹄香摻琥珀末,點上香,蘭姐兒能睡安穩,撤了香,蘭姐兒就作鬧。
蘭麝和李作塵一起被矇在鼓裡,許媽張媽蘭夫人外加負責指導的李疏,四個人從餵奶到睡覺,把蘭姐兒的作息調節的跟香聯絡到一處。蘭麝把香當成了救命稻草,也讓李作塵認為計劃萬無一失。
“明日,曾順還會過來。”
子時,李作塵以姐兒身子不好,自己睡不踏實要出去轉轉為由,從院子裡走出來,去見李疏。
李疏邊在心裡絮叨著自己跟李作塵彷彿月下相會,邊點點頭,仔細聽著李作塵接下來如何安排。
“我儘量安排你們碰在一處,你就說,你翻閱了醫術藥典,姐兒現在的毛病,或許用香能治,但不知道用什麼香。等她們放下這件事,曾順會趁著回事的機會提起區撥香來,你就做出個樣子,說或許刻意試試以毒攻毒。”李作塵拍拍李疏的肩膀,“剩下的事兒你就不用操心了。”
“好。”李疏點頭,“但還有件事兒得與哥哥商量。”
“你說。”李作塵只當他是想要好處,或者是想催自己早日在蘭夫人面前提起他跟蘭桂的事兒,因此擺出一副笑臉,偏頭看著李疏說道,“只要哥哥能幫的,必然傾盡全力。”
“以毒攻毒這法子,若是姐姐真把毒香弄出來了必然要給姐兒用,姐兒的身子怕受不住。再說姐姐炮製毒香,也容易傷身子。”李疏抓了抓耳朵,“實不相瞞,哥哥,這香毒,我不怎麼會解。”
“盡力就好。”李作塵笑了笑,“便是有什麼不妥,哥哥也絕不會怪罪於你。”